每一盆多肉都是独一无二的,
正如每一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文◎向暖
吃点东西吧,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我和雯子来到西西家的时候,她正吃一盘凉拌菠菜吃得热泪盈眶。
“西西你哭了?”雯子担心地看着西西。
“谁哭了,”西西含着泪指着面前的菜,“芥末呛的。”
我拿了双筷子,从盘子里夹了点菠菜放进嘴里,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立刻直钻鼻腔,我瞬间眼泪汪汪。西西大笑起来,“哈,你看,你还没我挺得住呢,我是吃了半盘才这样的。”
我扔下筷子,擦干眼泪道:“你洒了有半瓶芥末吧。”又看看那绿油油的半盘菠菜,“你好歹也放点粉丝呀,就干吃菠菜呀。”
西西抹抹嘴,“你以为我不想,我伤心欲绝地回到家,本来打算大吃一顿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可是家里就剩下半把菠菜了,要是还有别的,你以为我愿意当大力水手呀!”
见西西还能说能笑的,我和雯子放下心来。西西在电话里跟我们说她被人黑的时候,声音里是充满了怨愤和悲伤的。我们担心她想不通,才匆忙赶过来,没想到她已经被一盘凉拌菠菜治愈得差不多了。
西西是我们这帮朋友里出了名的吃货,遇上开心的事,要吃东西庆祝;遇上不开心的事,要吃东西发泄;没遇上什么事儿,要吃东西找乐趣。大家聚餐的时候,一开饭她就话很少了,因为忙着埋头苦吃。不过西西有个好处,就是怎么吃都不胖,只有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看上去还算是没浪费那么多的食物。
西西此刻已经厌倦了芥末菠菜,对我俩说:“你们是来安慰我的,拿出点诚意来嘛。请我吃火锅吧,我想吃火锅了。”
“那什么,你还没说说老女人是怎么黑你的呢。”我说。老女人是西西的顶头上司,三十好几了,未婚,高冷,对下属从来没有好脸色,西西说起她,总是咬牙切齿的。
“先去火锅店,吃火锅的时候详谈。”西西已经麻利地穿好了外套,率先往外走了。
吃掉两盘小肥牛,一盘嫩羊肉,一盘肉丸子之后,西西终于抬起头来叹了一声:“有肉吃真好,吃了肉心情好多了,服务员,再来两盘羊肉!”
我和雯子拨拉着碗里的青菜,再次问起西西受了什么委屈。西西这才开始控诉老女人的罪恶行径,“我一直跟的客户,我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我辛辛苦苦一遍遍地改方案,我陪人家喝酒喝得狂吐了大半夜,我他妈的快丢了半条小命才做成的单子,最后全成了老女人的功劳,业绩、奖金,全都没我什么事儿。挨千刀的老女人,往死里欺负我……”
西西是一家大公司的小业务员,她到这家公司工作了快两年了,两年间受尽了老女人的挤对,我们听她控诉老女人,也听得耳朵起茧了。
“实在不行就换工作吧。”我说。
“我也想呀。”西西说,“跳槽我也不是没跳过,可谁能保证从虎穴出来不会掉进狼窝呢。我现在在公司好不容易快混成老人了,换一个地方,我又成新人了,万一再遇上一个比老女人更变态的上司,我的小命就真没了。”
西西这几年是换过几个工作,虽然她人能干,工作热情也高,但就是因为性格粗粗咧咧的,也不晓得为自己争取利益,所以至今仍在最底层打拼着。
“老女人总抢你们这些新人的业绩,你们应该向高层反映一下呀。”雯子慢吞吞地说道。
西西扁扁嘴,露出八卦的神情,“反应也没用的。哎,你们知道吗,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老女人跟我们总监有一腿。就因为总罩着她,她才敢这么为所欲为的。”
“这样的话反应是没什么用。西西,那你就打算继续在公司卖苦力,继续被老女人这么欺负下去?”我说。
此刻锅子又沸腾了,西西捞出一碗肉,吃了几口,才说道:“先这么干着吧,大不了我以后多长点心眼。嗯,吃了肉我又有力气了,我准备继续在那儿干,继续跟老女人斗智斗勇,哪天我做了她的上司,哼哼……”
西西阿Q了一下,就又开始吃东西了。她就是这样,遇上再生气再难过的事儿,猛吃一顿就能让她忘记伤心,恢复斗志。
大晚上的我刚要睡觉,手机铃就响个不停,是雯子打过来的,她平时说话语速很慢,这次说话却快速而急切,“南南你赶紧到医院来,西西出事了!”
我赶到医院,发现雯子、小可、扣子她们都在,还有俩男的,我们的老同学程冰和大川。见大家都等在急诊室外面,我急问:“西西怎么了?”
小可说:“西西被撞了,昏倒了,这会儿还没醒呢。医生刚才嫌我们都在急诊室里围着太乱,就把我们赶到外面来了。”
他们几个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了一番,我才听明白。今晚程冰路过西西住的地方,在距离西西家不远的一条荒僻的路上看到了她,当时西西昏倒在路边,看样子像是被什么车子撞倒了,程冰就赶紧把她送医院来了。
西西其实挺不容易的,她父母不在这个城市,她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在偏僻的旧城区租房子住,从单位回住处,要经过几条人烟稀少的荒僻的路,如果今晚程冰没有路过那条路,没有看到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们正担心着,医生出来告诉我们西西醒了,说我们可以进去了。
我们一伙人挤进小小的急诊室,见西西躺在窄窄的小床上,正忽闪着眼睛四下张望。
“西西你怎么样了?”大家围了过去。没想到西西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好饿。”
一听这个,我们的心就都放下来了,这会儿还想着吃,说明她的脑子没撞坏。
“西西你胳膊和手有擦伤,疼吗?”“西西你还记得是被什么车撞的吗?”“你能回忆起那个无良肇事者的模样吗?”我们七嘴八舌询问她的时候,西西又开口说了第二句,“我破相了没?”
我们看着她完好无损的脸摇摇头。她松了口气,露出万事大吉的神情,“没破相就好。”
后来西西跟我们说,她最近工作特忙,一连几天加班加点睡不好觉,今晚又加班到很晚,又累又饿,人有些虚脱,走路都迷迷糊糊的,后来走着走着,就被后面过来的一辆车撞倒了。她凭着最后的记忆判断那可能是辆机动三轮,别的就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机动三轮可能性很大,那条路那个点很少有汽车经过。”程冰说。
“西西你租房子的地方太偏僻了。”小可说。
“晚上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夜路真是不安全。”大川说。
我们发表感慨的时候,西西已经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我没事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真的饿坏了。”
深更半夜的,我们一行人从医院出来,直奔大川家的土菜馆。菜馆已经打烊了,大川把厨师喊起来,让他给我们做几道菜。
大川问西西想吃什么,西西说:“拣着荤腥的上呗。”
深夜,看着大口吃肉的西西,我们都觉得有食欲了,也陪着吃了不少。大家边吃边聊些上学那会儿的事儿。程冰说,他有一次心情不好,放学后待在校园里不想回家,西西从他身边经过,发现他心事重重,就又折回来,塞给他俩肉烧饼,说:“吃点东西吧,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嗯,这就是西西的思维方式。”小可说。
大川问程冰:“这法子管用吗?”
程冰一脸认真地点头,“管用。”
埋头苦吃的西西抬起头来,“程冰一说我想起来,那俩肉烧饼是我那天的晚饭,我拿它们助人为乐之后,害自己饿了一夜。”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为防止西西一个人路上再生危险,程冰负责开车护送她回家。
我回到家准备睡觉,手机铃又响了起来,是西西,她说:“南南,我想了想还是得找个人说说,你比较冷静,我就跟你说了。那什么,今晚上程冰送我回家,路上我开玩笑说多亏他今晚搭救我,不然我死了残了也没准。你猜程冰说什么?他说我要是残了,他就负责照顾我一辈子。我说别开玩笑了,他说他说的是真的。他还说其实他今晚不是路过,他经常特意从我家附近的这条路经过。南南,那什么,这也太突然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我说:“好像是。”
“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他忽然这么说,我觉得……南南我心里特别乱……不行,我得去找点东西吃压压惊。”西西那头把电话挂了。
我也觉得程冰的表白有些突兀。大家都是老同学,上学那会儿没什么表示,这时候忽然表白,这是哪跟哪呀。程冰从上学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暖男,无论对男生还是女生,都不错,也没看出他对西西有什么特别的。我忽然想起同样是我们老同学的扣子曾经对程冰表白过,程冰当时被吓了一跳,落荒而逃。怎么这会儿他又用同样的方式来“吓唬”西西了呢?
过了几天我遇到大川,大川是程冰最好的朋友,他跟我说程冰这几天很烦恼很忐忑。大川说别看程冰是典型的暖男形象,但其实他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暖。程冰的父母一直在新疆那边工作,他从小在我们这座城市读书,是住在舅舅家里。程冰的舅妈是个很刻薄的人,对程冰又冷淡又挑剔。程冰从小就学会了看别人脸色,他总是担心别人不喜欢他。在学校里,程冰学习很拼,什么事儿都积极,因为他特别怕别人看不起他。他对谁都很热情很关心,这也源于他内心惧怕被冷落,担心跟别人在一起时冷场。
大川说程冰上学那会儿是喜欢过西西的,同样是离开父母异地求学,西西却总是很快乐,程冰羡慕西西的简单和开心。只是那时候年纪小,未来还是未知的,那种感情只是朦朦胧胧的,所以程冰当年没有表达出来。后来年龄渐长,大家都从校园转战社会,感情上也都有些经历和挫折,程冰和西西还在一个城市,还有一些交集,程冰说这一两年,他的内心渐渐清晰,他越来越觉得西西很吸引他,他是喜欢西西的。
“那我们平时也常聚的,他也从来没对西西表示过。”我说。
“其实程冰在感情上是被动的,他特别害怕被拒绝,所以一直不敢说。”大川说,“最近这段时间程冰几次鼓起勇气想表白的,他几乎每晚都刻意经过西西住处附近的那条路,要不然也不会意外遇到西西,把她送去医院。”
大川问我:“你和西西经常在一块儿,你应该知道她的感情动向,你觉得她跟程冰有戏吗?”
我摇摇头,西西没有男朋友我可以肯定,但是她能不能接受程冰我却不知道,这丫头这些年,她的世界里的关键词就是吃,再就是工作打拼,有没有为程冰预留一个位置,谁也说不准。
隔天和西西一起吃饭,我等西西吃完一份盖浇饭之后才问她对程冰表白的事儿是怎么想的。
西西说:“他那天晚上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之后就没再找我,只是在微信上给我留过一句话,说他其实经历了很多冷,问我愿不愿意借他点儿光和热,还说他愿意努力学厨艺,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后来我想了想,他那些年心里那么苦,对人还那么热情,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就有点难过。”
吃货西西脸上露出极少露出的温柔。
“那你打算给他机会吗?”我问。
西西想了想,说:“其实上学那会儿,大家都有点情窦初开的小心思嘛,我也对程冰有过那么一点幻想。不过只是幻想而已,我觉得他挺优秀的,我呢,就是个傻乎乎的吃货,我们俩没戏。那天晚上他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的心跳有些不正常,一方面是吓的,还有,我想我也是有点动心的。所以这几天我想了想这事儿,决定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反正现在我们都老大不小了,他没女朋友,我待字闺中,处处试试呗。处好了呢,大家就在一起;不合适呢,大家还是朋友。”
“我估计这阵子他鼓不起勇气再找你了。”我说。
“没事。”西西笑道,“明天我请他吃饭。”
西西真是个敞亮的女孩。
有几个月没跟西西一起吃饭了。我对雯子说:“西西最近好像很忙呀。”
雯子说:“她工作本来就拼,现在还要忙着恋爱,当然忙啦。现在程冰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他们两个人的家还都是外地的,在一起日子就不孤单了。”
雯子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她看看手机屏,笑道:“是西西,肯定抽出空来了,约我们吃饭呢。”
我、雯子还有西西在大川家的店里吃饭。
西西的吃相一点没变,丝毫没有因为恋爱了就显出那么点文雅和矜持。我说:“程冰不嫌弃你的吃相呀?”西西边吃边说:“大家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谁不知道谁呀。程冰说很喜欢我吃东西的样子,我俩一起吃饭,他总是不停给我添饭夹菜。”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想嫁个厨师的,没想到现在跟程冰好了。”雯子对西西说道。
西西笑道:“嗯,程冰正在学厨艺,没准过不久就能考个厨师证呢。”
想着程冰戴上厨师帽掂大勺的样子,我禁不住笑起来。
过了一阵子,西西说:“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老女人辞职了。”
“为什么?”连一向淡定的雯子都有些惊讶。
西西说:“我们总监的老婆到公司来闹了,骂老女人是小三,还当众把她给打了,她住了几天院,总监都没敢去医院看她。她一出院就辞职了,大概觉得没脸在公司待了。”
想到老女人对西西长久以来的迫害,我们觉得这对西西来说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西西却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开心。她甚至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想想,老女人也挺不容易的。听说她也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从小业务员做起,一步步做到主管。她当初一定也是受了不少欺负,吃了不少苦,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她也是被生活逼的。”
我问西西:“那你现在受了很多欺负,吃了很多苦,你愿意变成老女人那个样子吗?”
西西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别吧,我想我不会。我不愿意变成她那个样子。”
“老女人攀附上司,出卖自己,也得到了一些利益。”我对西西说,“如果你一直很努力,从不走捷径,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辛苦地做小业务员,你会甘心吗?”
“做业务员也很好呀,虽然苦一点,可是……”西西看看盘里的糖醋里脊,“只要有肉吃,生活还是很美好啊。”
是呀,这世上有肉吃,有西西这样的女孩,生活还是很美好啊。
遇上再生气再难过的事儿,猛吃一顿就能让她忘记伤心,恢复斗志。
多肉小姐萌萌哒
文◎慕容素衣
跟一个对的男人在一起,连你的植物都会变得好起来。
刚认识多肉小姐时,受邀去她家吃饭,我顿时眼界大开,真正领略到了单身美女的生活有多精彩。
多肉小姐独自住在一居室的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衣服、杂物等琳琅满目,墙上悬着吉他,床头摆着素描,架上放着女主人的照片,多肉小姐那会儿还很瘦,真是青春可人啊。透过客厅的玻璃窗,低头可见万家灯火,遥想多肉小姐于清风拂面明月当空之际,抱一吉他坐在窗台上,轻启朱唇清歌一曲,真是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晚餐多肉小姐用烤鸡翅、黑椒牛肉、蔬菜沙拉和芝士蛋糕来招待我们,突然发现厨艺这玩意儿其实很好办,只要有个微波炉,很轻松就能搞掂。鸡翅很美味,芝士蛋糕是美味中的美味,甜而不腻、滑而不黏,额,胜过蛋糕店的一万倍!
饭后大家瞎侃,话题左右不离男人和女人,多肉小姐听得两耳滴油,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你们有完没完啊,换话题。偶们顿时羞惭不已。
嗯嗯,男人本来就是用来锦上添花的,多肉小姐的生活既然已经如此多彩,又何须那多余的一朵花呢。现在是群聊时代,光看一个人的QQ群,就能判断他基本的生活状态。我在用电脑之际偷瞄了一眼多肉小姐的群,只见其中有登山群、打球的群、吃饭的群、做蛋糕的群、旅游的群,总之你能想到的娱乐方式,似乎都有。
偶们敬爱的多肉小姐,有着多重身份——某报记者、奥运火炬手、受伤的篮球运动员、业余登山爱好者、K歌之王、烘焙达人、铁杆驴友……光是其中的某一个头衔,砸出去就足以吓晕人。
于是多肉小姐有吃不完的饭局、看不完的美景、做不完的运动,另加,吃不完的蛋糕……多肉小姐说,她通常都是做两人份的饭菜一人吃,所以,结果就是,嗯,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为什么叫她多肉小姐?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一个资深“肉友”。
早在多肉这种植物还没那么风行的时候,她就养了一阳台的多肉。据说多肉是最适合懒人养的植物,没事儿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长得生机盎然。
她家的阳台现在俨然就是一个多肉世界,各种“肉肉”长势喜人。多肉小姐对这些肉肉们如数家珍:静夜、罗密欧、桃美人、白牡丹、婴儿手指、虹之玉……
说实话,在我们这种外行人眼里,不管它是普肉还是贵肉,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多肉小姐自然瞧不上我们这样的肤浅见识,为了科普,她特意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组多肉九宫格,还配上一句旁白:“每一盆多肉都是独一无二的,正如每一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一群人点赞外加评价“萌萌哒”,不知道是夸人还是夸肉肉们。
现在你看出来了吧,我们的多肉小姐,还是个文艺青年呢。不过,她算是个非主流女文青吧:女文青们大多苍白瘦弱,她偏偏丰硕圆润似水蜜桃;女文青们总是多愁善感,她偏偏活得兴兴头头的,从不伤春悲秋;女文青们即便老了还要恋爱,她却从来不认为爱情是生活的必需品。
多肉小姐和她养的植物一样,肉嘟嘟、胖乎乎,自带“萌萌哒”气质。胖在她那里完全不是人生障碍,而是她之所以成为她的重要特质。
但凡是胖子,难免会有些自卑,可自卑这玩意儿和多肉小姐完全不沾边。去泰国度假,她照样穿比基尼,还在朋友圈发没有PS过的泳装照,当然,仅限闺蜜组可见;平时穿衣服,她绝不走女胖子爱走的中性路线,而是最爱的波西米亚风格长裙,把自己打扮得美美哒。她不算特别漂亮,胜在气质明净开朗,在这个矫揉造作的世界实属异数。
这种自信还体现在她和男人们的交往上。
多肉小姐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蛮彪悍的,一个人曾经登上过四姑娘山。可她在男人面前,从来不扮演女汉子,也不装软妹子,而是恰如其分,让男人感到亲切的同时,又不至于忘记了她的性别。
所以多肉小姐的异性缘还蛮好的,从读大学开始,身边总会有追求者,不多,但质量都还不错。
多肉小姐对爱情的态度是,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抱着这种态度,她有可无也可地谈了几场恋爱,阴差阳错的,都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所以我认识她的时候,年近30的她正单着身。
这个年龄,放在北上广算是盛年,放在我们这种小城,就有点岌岌可危了,如果你还打算结婚的话。
亲友们忙着给她安排各种相亲,多肉小姐碍于情面去了几次,后来就再也不去了。她说她受不了那种被人家挑挑拣拣的感觉。再说一个人生活已经挺好了,干吗非得去找个人将就呢。
上面说过,多肉小姐是个活动分子,也是个公益爱好者。30岁这年,为了帮助身处疾患地贫的小朋友们,她和朋友们策划了本城的第一次光猪跑活动。所谓光猪跑,当然不会是光着身子跑,而是类似于沙滩运动,男的通身只穿一条泳裤,女的则穿泳装。
活动当天,正好是多肉小姐30岁生日,她特意斥巨资给自己买了一套Parah的比基尼,还是桃红色的,闻着就能见香气的颜色呢。款式也很经典,显得她肤白胜雪、肥而不腻。
光猪跑在本城是新兴事物,参加的女士寥寥无几,不多的几个还都穿着一件头的保守泳装,一身桃红色比基尼的多肉小姐站在起跑线上,要多出挑有多出挑。
光猪跑全程五公里,前面几公里,多肉小姐都沉醉在路人惊艳的眼光中,跑得很拉风。到了最后一公里,悲剧出现了,她在路上跌了一跤,好死不死的,比基尼的带子居然被挣断了。
正当多肉小姐还在捂着胸不知所措时,路边一个围观者出手了,他果断地脱掉了自己的T恤,二话没说套在了她的身上。
多肉小姐猛抬头,赫然发现眼前原来是一枚猛男型小鲜肉,倒三角形身材十分健美,腹肌旁还有人鱼线呢。
“壮士,谢谢搭救!不如一起跑?”路遇猛男,多肉小姐两眼放光,力邀恩人一起加入光猪跑。
结果就是,猛男壮士一路充当护花使者,把多肉小姐护送到了终点。冠军什么的自然和他们无缘了,但多肉小姐已经不care这些了,她和恩人相谈正欢呢,话说,桃红确实是个招桃花的颜色啊。
活动结束后,多肉小姐盛情邀请小鲜肉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party的地点就设在她家里。小鲜肉露了一手给咖啡打奶泡的绝活,赢得了一阵惊呼。一个小姐妹说:“老板娘,咖啡馆的小伙计终于有了!”
原来多肉小姐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开个多肉咖啡馆。多肉早就有了,就是缺个会做咖啡的搭档,现在小伙计有了,看来咖啡馆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多肉小姐非但笑不语,还看向有点儿腼腆的“小伙计”,正好他也向她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眼光一撞上,“唰唰”的都是火花。
多肉小姐就这样和小鲜肉好上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空档两年了。亲友们替她急的时候,她总是气定神闲地表示,该来的总会来的。
现在果然来了,可是爱操心的亲友们还是不那么放心。为什么?因为这一对的差距看起来的确有点悬殊。
首先是年龄。多肉小姐30了,小鲜肉才刚毕业三年,足足比她小5岁。男人比女人大5岁,大家会说刚刚好;可女人比男人大5岁,大家就会担心hold不住了。多肉小姐的妈就这样告诫她:你现在30,他25,还不觉得;等到你35了,他才30,走出去不担心人家说吗?
和年龄直接挂钩的,还有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多肉小姐在报社上班,工作体面,待遇丰厚,拥有房子一套,车子一辆,虽然房子不大,车子也不是什么豪车,好歹算是中产了吧。可小鲜肉呢,没房没车,工作也一般,听说是和朋友们鼓捣什么广告公司,折腾了一两年也没什么动静,说白了就是胡乱混着。
亲友们替多肉小姐操碎了心,她可一点不放在心上,淡淡地说:“我这把年纪,已经很难对人心动了,碰上个对眼的就先交往着,其他的,管他娘呢。”
我们想想也是,各方面差距这么大,看来也没个结果,那就交往着呗,权当体验人生。
要是抛却世俗的考量,老实讲姐妹们还蛮羡慕多肉小姐的,她的人生本来就挺滋润的,自从有了小鲜肉后,那就更加滋润了。
他们两个人,堪称一对超级玩家。多肉小姐本来就爱玩,认识小鲜肉后,他带着她尝遍了各种各样的新式玩法,什么蹦极啦、攀岩啦、午夜飙车啦,怎么刺激怎么玩。
两个人的人生价值观也蛮接近的,都属于“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心情不好背个包,就能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老是在朋友圈里发各种美景美食图,晒得朋友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
他们还是狂热的公益分子,整天在朋友圈里发各种众筹、各种公益活动。休息日一有空,就手拉着手去福利院做义工,那帮孤寡老人都当他们是干儿子干女儿。
在晒恩爱这条路上,他们也称得上志同道合。自从在一起后,关注他们的人,整天都被他们各种腻歪照刷屏。
都说秀恩爱死得快,可这对秀恩爱狂魔不仅没有分手,反而筹划着要结婚了!
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朋友圈。姐妹们在多肉小姐老妈的威逼利诱下,轮番去劝她再认真考虑下。
多肉小姐抿一口红酒,什么也不辩驳,反而气定神闲地反问我们:“讲真,要是什么都不想,让你们来选的话,你们是愿意抱着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睡,还是愿意和有人鱼线的小鲜肉啪啪啪呢?”
我们都不作声了,说得太对了啊!武则天登基之后,包养的也是莲花似的六郎嘛。一个姐妹勉强辩解说:“谁不爱小鲜肉啊,可问题是,生活不止啪啪啪,还有很多现实问题。”
“我知道啊,所以我把这些问题都给解决了。”多肉小姐信心满满:“我奋斗了这么多年,该有的也都有了,我如果要嫁人,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是他会令我开心。”
果然是御姐气派。我们都被震住了。
见姐妹们都灰溜溜地不作声了,多肉小姐反过来开解我们,“我知道大家是为我好,可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找个中年大叔,也不能保证他就从不劈腿从不出轨。总之,过好今天,顺从自己的心就好了。”
跟着感觉走的多肉小姐把自己嫁了,那一年,她31岁,新郎26岁。
婚礼是在海边举行的,朋友们用沙子,堆出了love的字样。
出席的基本都是年轻人,应新娘新郎的要求,男士们一水儿的泳裤,女士们则一水儿的比基尼。那天大家都玩嗨了,又是开香槟又是沙滩舞会,一直折腾到晚上。
在讲述恋爱史时,多肉小姐说了一个细节。她说有次去国外出差,长达半个月,家里一阳台的肉肉们无人照顾,只好托付给了当时交往的恩人男友。半个月后,她推开家门,差点没喜极而泣,肉肉们长得好极了,不少还繁衍了下一代,黑王子们全都出锦了,而且是非常稀少的粉红色的锦。
“跟一个对的男人在一起,连你的植物都会变得好起来。”多肉小姐和现场的女嘉宾们都哭了,曾经劝过她的姐妹们顿时明白了,生活当然不止啪啪啪,可是除了啪啪啪之外,眼前的这一对新人无疑其他方面也十分登对。
轮到新郎讲述时,他只是拿起新娘的手深情一吻说:“你是我的女王!”
海滩上掌声雷动。
闹到夜晚,新郎新娘乘一艘游艇,在来宾们的注视中,缓缓驶入大海深处,冷烟花在天空绽放出“love”的字样,照亮了整个海面。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婚礼。多肉小姐那天穿一件曳地长婚纱,尽管有点紧,也一点都无损于她的美丽。从那以后,我总觉得一个女孩子抱怨自己太胖买不到合适的衣服,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可能还是自信心不足。真正胖到妨碍生活的人,估计还是不太多。
故事高潮结束了,说点尾声吧。
女王下嫁之后,是否就变女仆了?
当然不是了。
如果说婚前多肉小姐的生活是一匹锦缎,那么鲜肉新郎的出现,则给这锦上加了花。他无条件地崇拜她,也无条件地支持她。
他们婚后没多久,真的开了一家多肉咖啡馆。多肉小姐出钱,她的鲜肉老公出力。为此,她还辞去了光鲜的媒体工作。
这事,要是搁在中年务实大叔那里,根本没半点可行性,可多肉小姐才透露出一点想法,鲜肉老公就表示,为什么不呢?人生苦短,怎么happy怎么来嘛。
在他们的精心筹备下,本城第一间也是唯一一间多肉咖啡馆开业了。门面选在大学城附近,闹中取静,老板的绝活是打得一手好咖啡奶泡,老板娘的绝活则是能烘焙出超级无敌美味的蛋糕。
如果你走进一间摆满了多肉植物的咖啡馆,遇到一个身穿长裙、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可别忘了上前跟她合影,除了烘焙蛋糕外,这位老板娘最喜欢的就是晒和各类顾客的照片,赢得“萌萌哒”的赞美。
嫁给了小鲜肉的多肉小姐,会一直被宠爱吗?还是那句话,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至少,他们目前还在乐此不疲地晒恩爱。咖啡馆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一个女孩子抱怨自己太胖买不到合适的衣服,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可能还是自信心不足。
这次,
换我追你好不好
文◎夏苏末
任何一件事,只要有人心甘情愿,知情趣又知火候,总能够让事情变得如煎蛋一样简单。
春寒料峭,迎春花已经急不可耐地花枝招展。
年后第一天踏进公司,杨寒就迎来了前台呈90度的鞠躬。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前台居然变女仆,笑容甜甜的,笑起来有梨涡浅浅显现:“欢迎归来,这是您的早餐,请拿好。从现在起,我将成为您的新同事——公司的首席惊喜官。我是林玥梁,请多指教。”
杨寒吓得心悸,慌乱带来最后一丝理智,他看了看背景墙上四个耀眼华丽大字“斑马科技”,提醒着他:没,走,错!
每个走进公司的人脸上在接过热饮和点心之后都晃着明媚的满足感,显然,这样一家为科技服务的雄性公司,大家对Boss聘来的首席惊喜官姑娘十分满意、万分点赞。只有杨寒,一杯杏仁露就着窗外未散的严寒喝下,身体虽已经涌起满满的炙热感,脑袋仍然懵懵的。
食草系男生的思维,在遇到与自己有关的世界里总是习惯性地停留在与自己无关的状态,原谅他不是故意的。
世界越来越无理取闹,爱情先天的配额越来越少,看看身边遍地都是因被爱而被拿下的男女,你敢轻视后天技术的重要性?
林玥梁认识了杨寒,就成了后天技术派的中流砥柱。
林玥梁是首席惊喜官,是热爱工作的女青年,这完全不影响她送人惊喜的同时假公济私。
在看透杨寒不爱运动的真相后,惊喜官公主林玥梁特意在员工餐厅布置了一个饮料套圈区,套中的饮料随意取走。这个惊喜再次取悦了全公司,大家为此而摩拳擦掌斗志昂扬,慢热如杨寒也忍不住参与其中,理科男都热衷拼技术,更何况一大半奖品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新项目启动日,老板壕气送礼,林玥梁在每一位员工的办公桌上摆了一份礼物,里面静静地躺着时尚腕表,唯独杨寒的礼品盒里多了一枚神态可掬的兔子纸雕。
八月三日,斑马科技公司的男人节,惊喜官林玥梁挽起长发做羹汤,亲自煮了薯圆搭配柚子端给大家吃。偏偏只有杨寒那份,陶瓷小碗旁边的水果本该出席的柚子端上来却变成了橘子。
林玥梁冲杨寒一笑,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忙碌。
杨寒一只手执勺吃着薯圆,一只手轻轻扣着桌面,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三七女生节那天林玥梁一定会选定杨寒无条件配合服务。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里散发着一股狂热的过节气息。林玥梁在咖啡馆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坐在杨寒对面赏人赏花赏春光。
不远处的时装店在清仓甩货,人潮一波一波地往前拥,忙碌的店主拿着衣服在人群里来回穿梭。
坐在咖啡馆里看热闹的人群,世界仿佛被划分为两个阵地。在有人相伴的节日里,节目只是附庸的点缀。
“感觉如何?”林玥梁笑眯眯看着杨寒。
“唔,还不错。”
“既然这样,就当我的男朋友吧。”
一口蛋糕噎在喉咙里,杨寒缓了缓气,才一脸惊慌地指着桌上的戚风蛋糕问:“你不是在问它?”
林玥梁十分淡定:“当然,不是在问它!”
“唔,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女生节。”
“那你开什么玩笑!”
林玥梁看着杨寒语笑嫣然:“今天,你是公司给我的特权福利带出来的,你确定我在开玩笑?”
如此不可抗的条件,杨寒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要进还是退,是要攻还是守。思维混沌,心脏先一步加速,这样久违的有点陌生的心跳加速,貌似鲜活许多。
只是,爱的保质期比一支护手霜长久吗?对这样一个以制造惊喜贩卖快乐为专业的女生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以太认真!
走出咖啡馆时,杨寒还像个梦游患者。他活了25年遇到很多人,听过很多话,都不如这天所遭遇的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一个男人以进退攻守的概念揣摩感情,无非是爱感绵薄,只能当成一场仗,偏偏还不知道怎么打。
隔天是周末。杨寒松了口气,刚好可以避开昨天林玥梁带来的烦恼。端了一杯咖啡,杨寒坐在书桌前想整理下思绪。
林玥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忙什么?”
“唔,没什么事。”
“没事就快到楼下来。”
杨寒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林玥梁。
“今天是什么日子?”没等杨寒说话,林玥梁已先发制人,并不由分说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
“星期六。”
“对呀,你现在可是名草有主,周末当然是要陪女朋友了。”
“虽然是约会,我这人是很好糊弄的,看场电影就满足。”
杨寒目瞪口呆,却也乖乖跑去买电影票。
再后来的事真心没什么好说的了,正能量惊喜官爱上一个人,都会上演标配剧情:爱,得不到,就拼命给。
林玥梁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和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发信息跟杨寒道早安与晚安,丝毫不惧他的平淡与寡言。
最普通的食物在林玥梁的手里成了浪漫的武器,在带给杨寒的饭盒里,有时是白煮鸡蛋做成的一对大嘴兔相偎相依,有时是群蔬荟萃的煎彩蛋。
放假的时候,林玥梁总会拖着杨寒四处走走,他随手抚过的树叶,她会摘下几片偷偷珍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躲在床上用修眉剪给树叶剪出镂空的Love,再若无其事地夹到他的书本里。
任何一件事,只要有人心甘情愿,知情趣又知火候,总能够让事情变得如煎蛋一样简单。林玥梁像个温暖的小火炉,杨寒感觉冰封已久的爱情嗅觉在渐渐苏醒。
然而,被误会是沉默者的宿命。
杨寒与久违的大学同学在一家餐厅叙旧,姑娘对他倾慕已久。出了餐厅已是暮色垂垂,杨寒和朋友并肩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遇到了跟闺蜜闲逛的林玥梁。
晚风清凉,温柔地抚在林玥梁翩翩起舞的裙角。
她欢快地跟杨寒打着招呼,之后才发现了他身旁的美人:烈焰红唇,一袭长裙,美得像桃花雨砸了满眼,绝对不是她这种小家碧玉能攀比的。
气氛尴尬了几秒。
林玥梁礼貌地说:“我和朋友还有事,先走了。”
夜色如墨,林玥梁在夜色中一步一步向前走,风大欺人,吹得她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都说长相决定命运,难怪明明我看到只有一步之遥,他却在千里之远。”她想。
杨寒目送同学上车。
回家的路上,四周依旧喧嚣,生活在继续,晚风吹来,杨寒隐隐听到锁骨不耐烦的嘀咕声。
“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幽默风趣,伶牙俐齿,今天真是傻气得难得。”他想。
上天是个促狭鬼,喜欢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捅刀子,也习惯在人反射弧过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推上一把。
周末,杨寒没接到林玥梁的电话就稀里糊涂地出来了。
他站在林玥梁常常等他的路边,一边张望一边想:林玥梁,她,怎么还不来呢?
杨寒一个人杵在路边一上午,林玥梁还是没有来。
杨寒回到房间,坐在电脑前发呆,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林玥梁。
手机拿起又放下,忍着无数次想要联系的冲动。杨寒对自己说,这只是习惯。
次日,天蒙蒙亮,杨寒再也按捺不住,几经辗转,敲开了林玥梁家的门。
林玥梁目瞪口呆,随后又垂下脸,声音却颤抖起来:“我,我已经不再纠缠你了。”
“我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知道,你把这个也忘了吧。”
林玥梁涨红了脸,湿意迅速沾满眼眶。
她退了一步,紧握着门把手,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却被杨寒迅速地拦下。
她听见他声音轻轻地,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意思是,表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女生来。”
林玥梁诧异地抬起头,杨寒立刻亮出迷人的笑容,并从背后拿出一捧花,殷勤递到她面前:“林玥梁,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林玥梁曾一直嚷着让杨寒送玫瑰。
现在,艳阳高照,万物晴好,说好的鲜花在眼前,林玥梁暗暗窃喜。
拿到手里才发现:特么这根本不是玫瑰,是康!乃!馨!
爱,得不到,就拼命给。
你走进我的视线,就再未离开
文◎向暖
大大咧咧的董大川,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成了一个细致的人,虽然这份细致,只是跟她有关。
董大川第一次去十五中上学的那天,天正下着雪。他父亲因为要赶回去忙土菜馆分店开张的事情,把他送到校门口就走了。
董大川迎着漫天雪花慢吞吞地走进校门。对于转到这所城里的重点高中上学,他并不热衷。可是在城里开餐馆发了财的父亲,望子成龙心切,硬是费心劳力地托关系交了一笔赞助费把他塞了进来。董大川平常是拧,可是拧不过他老子。
已经是上课时间了,校园里静静的。董大川正犹豫着先去办公楼还是教学楼的时候,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可能因为迟到了的缘故,那个人脚步很快,董大川看到她的背影,那是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白色的雪映衬着,那红色的羽绒上衣颜色艳得像一束耀眼的光,董大川下意识地跟着那束红光向教学楼走去。
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真紧张了,董大川脚下一滑,竟然摔倒了。身体倒在雪地上发出的“扑哧”一声响,惊动了前面的女孩。她回过头,看了董大川一眼,她的眼睛不算大,但是亮晶晶的。董大川被她这么一看,觉得窘极了,慌忙站起来,那女孩脸上倒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很快把头别了回去,匆匆上楼了。
董大川有些狼狈地拍掉身上的雪,上了楼,发现那团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高一七班门口,而他,也刚好被分到高一七班。
后来董大川知道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叫逯小可,是全班乃至整个年级的学霸。董大川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是在逯小可面前,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大约是因为被她看到了那狼狈的一摔。
董大川来到十五中,经过了几次周考月考之后,就坐稳了班级倒数第一的交椅。原先在农村学校时他的学习成绩就落后,如今在这所优生云集的重点中学里,他更是无力追赶别人的脚步。学习落后的董大川于是将注意力放在打打闹闹、呼朋引伴上。因为他长得高大威猛,拳头硬,为人豪气,讲究哥们儿义气,家里有钱出手阔绰,所以身边很快云集了一帮同样学习落后却精力旺盛的小兄弟。董大川在年级里也成了有一定号召力的风云人物。
本来除了雪天的巧遇之外,学渣董大川和学霸逯小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可是偏偏发生了两件事,让逯小可走进了董大川的视野。
一次月考之前,董大川迫于父亲给他的再考倒数第一就克扣他生活费的压力,趁课间操时间潜入办公室偷拿了试卷。当时所有老师都在操场上,有三四个小兄弟放着风,他出入办公室的速度又快,董大川觉得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可是没想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从没跟他说过话的逯小可忽然追上他,说道:“把卷子放回去吧。”董大川一愣,逯小可又说:“我想把作业本拿到办公室,正巧看到你拿卷子了,放回去吧。”她的目光平静而严肃,看得董大川浑身不自在。他说:“如果我不放回去呢?”逯小可平静而严肃地说:“我会在下午班会课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事儿告诉老师。”董大川后来派别人把卷子偷偷放了回去。逯小可也就什么都没说,一下午都在埋头学习,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董大川虽然在年级颇有威名,但是轻易还是不动手的,一方面是因为十五中虽然也不乏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学生,但是校规还是极严的,打架容易被开除;另一方面是因为董大川心中有“惩恶扬善”的情结,不会主动去欺负谁。所以董大川其实人缘还不错,有时候犯点错误,不光是他那帮哥们儿,就是优秀生们看到也装作没看到。他们七班有个瘦瘦弱弱的男生叫宋念军,嘴有点碎,背后讽刺董大川是土包子,是暴发户的儿子,也讽刺董大川的其他哥们儿。一帮哥们儿都觉得忍无可忍了,终于在课外活动课上,篮球一次次“无意中”砸到宋念军的身上,最后他被砸了个趔趄,摔了个嘴啃泥。一帮人围着他哈哈大笑,宋念军想爬起来,可是似乎伤到了腿,刚一站,接着又倒了下去,哄笑声更响亮了,连旁边的几个女生也笑了起来。宋念军狼狈得就要哭的时候,忽然有人走进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来,把他拉了起来。那是逯小可,她的表情严肃平静,对围着的一帮人说:“闪开。”大家起初都没动,直到董大川做了个手势,他们才闪开一条路。宋念军跟在逯小可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人群。
那天放学的时候,逯小可发现自己的自行车倒在地上,车胎是瘪的,车身也变了形。她半推半抬着车子在路上走着,后面传来一串车铃声,她没回头,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是董大川。他说:“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没有针对你,我只是看不惯恃强凌弱。”逯小可表情严肃,声音平静。董大川说:“他嘴不好。”逯小可说:“他也不过是嘴不好。”董大川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又冒出一句话:“我帮你修车吧。”“不用了。”逯小可自己吃力地拖着车子继续往前走了。
后来董大川对他的那帮哥们儿说,谁也不准去动逯小可的车子,更不准动她这个人。一个哥们儿说道:“大哥,难不成你喜欢上那妞了?她虽然是学霸,但是整天闷声不响的,一点情调也没有……”董大川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缩了缩脖子闭了嘴。
学霸逯小可进入了学渣董大川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
她看书学习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遇到难题会皱眉头,皱眉头的样子很是可爱。
她喜欢看书,也喜欢在纸上涂涂画画,长课间的时候,她会拿出一本小说看上几页,或者在纸上飞快地画点什么。
她不太爱笑,但是看书时遇到喜欢的情节或者画完一张很满意的画,嘴角会微微上扬一下。她一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融化了。
她中午会在学校食堂吃饭,常跟林楠和李晓雯坐在一起。她常吃土豆和菜花,爱吃鱼,从来不碰牛肉。
她家离学校不太远,要过三个路口,她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有时候她会跟宋念军同行,原来这小子跟她住同一座楼。
阴天下雨的时候,她妈妈会到学校来接她,她妈妈是个眉目温和的人。
每个周六的下午,她会到离家不远的一个美术班学画画,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街边公园,她会在那里的长椅上坐坐,看花看草看来来往往的人,有时候会拿出素描本画上几笔。
大大咧咧的董大川,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成了一个细致的人,虽然这份细致,只是跟她有关。他觉得这份生发出来的细致没人发现,但是后来才明白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某天他在打篮球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站在篮球场外,跟好朋友林楠说着什么。于是他奔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无比奋力地抢球,可是不知怎么一个都投不进篮筐里。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满头是汗,队友程冰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川,人都走了,你瞎激动什么。”他往篮球场外看去,那里果然早就没有了她的身影。“我……”他扭回头看看程冰。程冰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又拍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某天他在体育课之前发现她几次捂着肚子,眉头轻皱,可是她还是坚持着来上体育课了。老师让他带队先绕操场跑三圈,他整队的时候见她还站在队伍里,就有点着急,说道:“逯小可出列,其余人向右看齐。”体育老师站在旁边问:“逯小可为什么出列?”“她不能跑,她肚子疼。”他的解释脱口而出。队伍里有人笑起来,“她肚子疼,你怎么知道?哈哈。”他的脸唰地红了,一时说不出话。队伍里发出一阵笑声,直到体育老师喊了一声“别笑了!”笑声才停下来。
高二的下学期,有几天她忽然没有上学,老师也没在班里说她为什么请假。他有些心神不宁,有个哥们儿笑他:“大川,大嫂不来你好像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呀。”“什么大嫂?再胡说小心我拍死你!”他说。那个哥们儿笑笑走了。他还是沉不住气了,放学后骑车来到她家楼下。他冲着她家窗口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他没有勇气去按门铃,只能在楼下焦急地站着,后来看到宋念军提着一兜垃圾从楼门口走出来,他忍不住上前“喂”了一声。宋念军冷不丁被他一叫,吓了一跳。他问:“她为什么请假了?”宋念军说:“她妈生病住院了,她在医院照顾。”看到他的脸色很焦急又说,“不是太要紧的病,明天就出院了。”他“唔”了一声,“她妈妈住院,她爸爸难道不能照顾?”“她父母早离婚了。”宋念军说。他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涌上一丝疼。宋念军丢掉垃圾走回来,看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鼓了鼓勇气说道:“你别总跟着小可,她心思都在学习上,没空谈恋爱。”他瞪了宋念军一眼。宋念军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走向楼门洞。
第二天她果然回学校上学了,人看上去瘦了,面色有些苍白。放学的时候,他拦住宋念军,把用黑袋子装着的一只土鸡扔给他,说道:“给她家送去,就说你家送的。”宋念军又被吓了一跳,“哪来的,这什么呀?”“土鸡,我家店里的,厨师说这个滋补身体。”他说完,骑上车先走了。
他从来没给逯小可写过情书,也没有找机会表白过,因为大胆而颇有威名的他,在逯小可面前是胆怯的。
高考前夕,有个哥们儿对他说:“大川,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再不表白就晚了。”他这次没瞪那个人,也没说话。她是学霸,是个有理想有目标的女孩;他是学渣,是暴发户的儿子,是个没什么追求的家伙。她成绩那么好,一定会考上一所好大学;可是他呢,尽管他后来拼命学习,也让他爸给报过各种补习班,但是最后发现自己的确不是学习的料。他爸无奈之下为他想好了前面的路,说高中毕业后送他去当兵,让部队好好管管他。
以后他只能远远望着她了。
高考结束后同学们在董大川家开的土菜馆聚餐。那晚大家都喝了酒,有的人喝醉了,有的人喝哭了。逯小可也喝了酒,聚餐结束的时候,好几个人说让大川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那天董大川骑着自行车,逯小可坐在车后座上,那是第一次他们隔得那样近。夏夜的风虽然清凉,可是董大川觉得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是烫的,像发了烧。他车骑得很慢,总希望那条路长一点,永远都没有尽头。后来逯小可忽然说了一句,“谢谢你那次给的土鸡。”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那一路,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他知道她为了实现自己成为婚纱设计师的梦想,不顾老师们的劝阻,执意报考了一所美术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他想说他很支持她,只要她开心就好。他想问她以后能给她写信吗,想问她以后还回不回这座城市,想问她以后还会记得他吗。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她说:“你回去吧。”他也只是冲她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他骑着自行车回来的路上,觉得那车子一下子轻了,他的心也失去了什么似的轻飘飘的。
逯小可研究生毕业回到小城的那年,董大川也从部队复员回来了。
逯小可应聘到别人的公司里做设计师,积累着经验,她的目标是成立一个自己的婚纱设计工作室。董大川找了几次工作,都不称心。父亲年纪大了,家里的土菜馆出现了经营滑坡的问题,他就从父亲手里接手了一家分店,开始做生意。一帮老同学常常在他的土菜馆里聚餐,桌上每次都会有鱼,从来不见牛肉。
两年后,逯小可为了开自己的工作室到处借钱。当时董大川家的土菜馆也不景气,这座城里各种饭店像雨后春笋般涌现,每天都有饭店开张,每天都有饭店关门,竞争太激烈,他家的另外几家分店已经关门了,只剩父亲经营着的老店和他经营着的一家分店。这两家店也是经营惨淡,再无当年门庭若市的盛况。董大川拿出店里仅有的流水,又找几个哥们儿借了些钱,然后托宋念军交给逯小可,他不许宋念军说那钱是他的。
小可的工作室开起来了,可是刚开始经营惨淡,撑了一年多就面临关门。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妈妈病了,需要做一个心脏搭桥手术。他于是又到处筹钱,送到医院,她那时候面色灰败,眼神迷茫,他递给她钱的时候,她说:“你借我开工作室的那笔钱我还没还上呢。”原来,她早就知道那是他的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钱塞给她。
她妈妈出院了,她转换了经营思路,从最初的只设计婚纱,到接各种婚纱礼服配饰设计制作的活儿,从开始的单一设计,到后来的批量生产。慢慢地,工作室有了起色。几年后,她的工作室从一间几十平米的门面房变成了两百平米的复式工作间。
她太忙了,忙得没有正儿八经谈过男朋友,而他从未交过女朋友。
“大川,跟小可表白吧。”他的好朋友程冰对他说。他沉默着摇摇头。当年他们就有差距,如今这差距犹在,她是城市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而他只是一家惨淡经营的土菜馆的店主。
“小可,大川他一直喜欢你。”她的好朋友林楠对她说。“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可能他心里并不笃定。”小可说。因为父母有段失败的婚姻,这些年她对感情,对男人一直缺乏安全感。
两个人仍旧各自忙着,她忙着设计婚纱,他忙着拯救自己的土菜馆。
可是土菜馆终于经营不下去了,还是关了门。关门那天,她正在参加母亲再婚的婚礼,那天天很冷,婚礼现场却暖意融融。母亲穿着她亲手设计的婚纱,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而她,热泪盈眶地看着母亲,也终于从母亲那里看到一种勇气,一种走入爱情和婚姻的勇气。
吃饭的时候,宋念军把土菜馆关门的消息告诉了她。
母亲的婚礼结束,她便开车来到他的店门口,店门已经关了,他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正沉默地望着天。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在台阶上沉默着坐了老半天。天越来越阴沉,后来飘起了雪花。他站起身来,“我请你吃饭吧。”她说:“好。”他回头望望关了门的土菜馆,这里再也不是他的后厨房,不会再是他请客吃饭的地方了。
两个人在雪中沿着路走着,找寻吃饭的地方。她说:“我听程冰说你想去郊区开家农家乐。”
他“唔”了一声,说:“目前条件还不成熟。”他不想说他现在缺资金。
她说:“宋念军会借给你钱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我不想用宋念军的钱。”
“可是我当年最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了宋念军的钱,我还吃过宋念军送的土鸡。”她冲她微笑。
他还是摇头。
她说:“好吧,不用绕到宋念军那里了,我们干脆点,我想给你的农家乐投一部分钱,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问。
“当老板娘。”她说。
他站定了,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后来她先笑了,“前面有家面馆,我饿了,我们快点走吧。”她说着,就走到他的前面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上衣,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那衣服艳得像一束耀眼的光,他想起了他们的初次相遇。
她一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融化了。
永花和小楼
文◎王云超
苇子在艳阳下飘舞,时而青绿,时而金黄,淹没着姑娘的身躯,像一场温暖的梦。
王门楼对我说,他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食堂,不到点不开饭,吃个半饱,桶底就干了。他和他弟弟门栓一顿能吃八个窝头,生产队队长老埋怨这个,爹娘骂哥俩儿,骂在嘴里疼在心里,哥俩儿好委屈,社会主义大食堂,又没规定吃多少。
王门楼带着脏娃们去村头河里找食儿,河里大鱼不多,王门楼不喜欢抓鱼,他说这条河淹死过秀才的老婆,那个女人是大着肚子跳河,河里的鱼都是她孩子变的,它们长得像娃娃,会在打雷天突然蹦出水面,甩动胡须,“吱吱”地响。王门楼教大家捞虾,用泥巴堆出一条小坝,等水位下降后,光着脚踩进泥里,很多虾米在泥里蹦,还有泥鳅和螃蟹,洗净,放进铁锅,撒上盐煮。当然这些事情只能偷着做,大人们反对孩子进河找食儿,他们说:“捞鱼摸虾,饿死全家。”
喝完虾汤,王门楼和脏娃们摸着肚子回到村子,生产队队长家的二小子捧着一大碗鸡蛋面坐在石墩子上吃,脏娃们围住他,二小子大喊:“俺爹出来了!”脏娃们赶紧跑了。
三里外的河沿,张永花和大姐割草,大姐停下镰刀放低身子,河堤上走来两个大人,各自挑着扁担,嘴里骂着干部。张永花那年十岁,吓得浑身哆嗦,大姐死死摁着她,等大人走远。大姐说:“跑!”张永花起身,插上镰刀,跑了,苇子在艳阳下飘舞,时而青绿,时而金黄,淹没着姑娘的身躯,像一场可怕的梦。张永花哭起来,喊:“大姐大姐,草掉了。”大姐瞪着眼说:“死丫头片子,你不要命啦!”张永花不敢吭了,继续哭着鼻子跑。
后来,张瘸子家的女儿们去外村割草,也不再有人告发,生产队只是不允许割自己村的野草。那年头,割草的女孩子真多啊,湖村家家院子里都有草山和铡刀,切成草料,卖给十里外的农场,贴补家用。
张永花摔进河里,草筐子在河塘里滑行。王门楼喊:“湖村的人掉河啦!湖村的人掉河啦!”张永花奋力往岸上走,嘴里喊:“大姐!大姐!”王门楼和脏娃们跑到河边,发现河里是个女孩子,大笑,王门楼喊:“给她看把儿!给她看把儿!”呼啦啦一堆裤子脱下来,冲着张永花摇晃,张永花又羞又恼,捂脸不敢上岸。大姐喊:“小花!小花!”王门楼穿起裤子说:“走,走。”脏娃们提裤子跑,大姐冲过来抓起泥块扔过去喊:“狗日的坏小子!狗日的坏小子!”
二更天,张瘸子关上窗,点上油灯,穿过院子,叫醒偏房的孩子们。孩子们照旧精神起来,飞快地穿上衣服鞋子,排队跟着张瘸子走到正房。大儿子挪开水缸,掀开地窖板子,地窖里有麦子,是张瘸子和儿子们从自留地里一粒一粒种出来的,每到月初和十五,全家人窝在下面煮麦片粥喝。四女儿说:“爹,我刚才看见下面一袋麦子发芽了。”张瘸子说:“地窖潮,赶明儿没人的时候我拿到场上晒晒,磨了跟高粱面和一起还能做杂面饼子吃。”
喝完虾汤,王门楼摸着肚子和脏娃们坐在娘娘庙后面乘凉,对面沙坑里传出厮打声和哭骂声,一个脏娃跑过来说:“小楼,快去,二小子打你家门栓呢。”王门楼起身跑进坑,门栓被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王门楼气炸了肺,大喝一声:“啊啊啊啊!”飞脚将二小子踢翻,接着骑上去锤打,二小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王门楼想起六月初五的鸡蛋面,拳头越来越狠。脏娃们说:“别打了别打了,没气儿了。”王门楼停手,二小子昏死在沙土上,门栓擦干眼泪说:“哥,你跑吧。”
王门楼一口气跑出几里地,躺在苇子丛中喘气,张永花背着筐站在他前面说:“你上俺村捞鱼来啦?”王门楼说:“我刚才打死人了。”张永花赶紧跑了。
张永花抱着小妹妹坐在街门边,二哥红着眼睛撇着嘴推车走过来,张永花拍着睡着的妹妹说:“哥你回来啦!煤呢?”二哥不吭身进家门。张瘸子站在院里大骂:“兔崽子,叫你拿麻去换煤,煤呢?你是不是把麻掉大沙河啦?还是把麻换成钱花了?说,不说今儿打死你兔崽子!”全家人都出来了,乱了套,二哥捂着脸哭着说:“煤就放在后座上,没捆结实,掉下来,让赵村的人捡走了,他们好几个人,跑得快,我没追上。”
张瘸子叫齐全族老少,在公社书记带领下,提着一面大锣浩浩荡荡走进赵村。张瘸子敲着锣喊:“赵村的社员们都出来,都出来,你们谁拿了我们家的煤我知道,你们交出来,咱还是爷们儿,不交出来,我就告到乡里去,告到县里去,告你们搞破坏,告你们没饭吃。”公社书记接茬儿喊:“赵村的书记出来,给大伙儿个交代,赵村的书记出来,给大伙儿个交代。”赵村的人只要不是书记的都出来了,站在街旁一语不发,张瘸子继续敲锣喊叫。王门楼站在远处看热闹,看够了,挤过人群,走到张永花后面,用手捅她说:“割草的,割草的。”张永花白他一眼说:“滚。”王门楼说:“我知道谁拾的你们家煤。”张永花说:“滚。”
王门楼看着张永花,说:“割草的,说会儿话呗。”张永花边割草边说:“有啥说的。”王门楼说:“你割俺们村的草,我就不能和你说个话呀?”张永花说:“那咋了?你们村人懒,不割,还不让俺割?”王门楼说:“你除了割草还干啥?”张永花说:“多着嘞,你以为像你啊,你除了捞鱼还会干个啥?你们赵村的人就是懒。”
日头越来越毒,夏蝉成片成片地叫,张永花用脚踩了踩筐子,坐下来休息。王门楼从口袋里摸出糖,说:“给你吃吧,糖。”张永花说:“哪儿弄的?”王门楼说:“在供销社偷的。”张永花把糖放嘴里含了一会儿,说:“你吃晌午饭了吗?”王门楼说:“没吃。”张永花拿出杂面饼说:“你吃不吃?”王门楼哪里见过杂面饼,两眼放光说:“吃。”张永花说:“你去河里给我抓个鱼,就给你吃。”王门楼脱掉裤子褂子走进河里,摸半天,说:“鱼这会儿都睡觉呢,咱们捞虾米中不?”张永花背好筐,抓起河边的裤子褂子扔到树上,伸着脑袋喊:“捞你娘的把儿吧!”插上镰刀,跑了。王门楼从河里走出来,蹭破皮肉上树取下衣服,哭着鼻子喊:“狗日的湖村!狗日的湖村!”
地震来了,天上卷着黑风,地下响着闷雷,河水打着滚儿往上冒,油灯盏和自行车摔在地上,食堂里的刀叮当乱响,带着裂缝的墙也终于裂开,砸中了生产队队长家的二小子,他这次是真的死了。
王门楼十七岁,一口气跑出几里地,站在河堤上喊:“张小花!张小花!”张永花从苇子地里跑出来,噘着嘴说:“咋了?瞎喊叫啥呀瞎喊叫!”王门楼说:“我要去城里当工人了,村里就三个指标,俺家是烈属,所以我就选上了。”张永花说:“那有啥呀,我过段日子也要去修水库,修好几年嘞,红色水库,成分不比你低。”王门楼说:“等你回来咱俩好吧。”张永花说:“再说吧,二姐喊我呢,我得走了。”王门楼说:“嗯,那你走吧。”张永花白他一眼,拍拍衣角,插上镰刀,跑了,苇子在艳阳下飘舞,时而青绿,时而金黄,淹没着姑娘的身躯,像一场温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