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天生知足

眸子边

第一句画眉

第二句描眼

第三句捉卧蚕

第四句向白云借点白

请它停在眸子边

第五句该捧些秋水了

眼波好流转

秋水当是不够

再望长天

求皓月七分明

繁星二分闪

陈年清愁

也称上一两钱

再将你小气和桃花捣碎

眼神里做点坏

再用你纯良与红绸浸染

眼神里添些好

再燃尽我余生每个夜晚

化成你眸中那两瓣黑

左顾右盼

不离不散

这形容多奇怪

最难描绘

莫过人双眼

双眼通心畔

不知你在心湖之畔

等何人撑伞

把你刻进诗里

刻进诗里

第一句画眉

第二句描眼

第三句捉卧蚕

再向白云借点白

请它停在眸子边

阿难

阿难

在这十年岔口

忽然不记得

你眉档的痣是暗红还是浅黑

月佩选了几分翠

又一个夹钟月尾

终于盼来遗忘迹象

终于开始忘却

可转念间便领受

忘却亦是新的悲哀

阿难

你爱的三色堇今年没有开

我上山找花伤了腿

这个清明

就不去见你了

一个青年

家里人怪他不争气

远方人说他已迷失

他开始考虑

年纪轻轻

为何庸碌过日子

想一想

明白了

原来是

没有人十分爱我

我也不十分爱谁

想要的也不多

实在是没有

奋力生活的理由

女人

给她虔诚的爱

她成为体贴、明朗、慈悲

给她伪劣情意

她化身猜疑、世俗、怨憎

女人

千百年来都不是自己

是善恶美丑间徘徊的生灵

忽明忽暗

一个随爱的影子

如意花灯

再想起那人

熟识而目生

非爱亦非恨

我们曾

互换肉体

互换灵魂

互换多年后

生活的设想

红尘好奇异

这么多水火身历

一经光阴

皆为梦痕

浅浅的

远远的

好像当年

河洲送水那两盏

如意花灯

小兔子

小兔子

我知你家庭不好

种种苦楚藏于心底

好在年轻生命的朝气包裹心房

你认为自己

勉强仍算

有希望的人

你就要有心上人了

或已经有了

我要赶紧

告诉你一个秘密

据我经历

像你这样的孩子

最可能将你摧毁的

恰恰是爱情

你可能喜欢上极糟糕的人

可能被拋弃

可能带着最天真美好的心愿

体会世间最切肤刺骨的无情

你本就柔弱的心

不够宽容虐爱

仅一次

便难以再爱人

难以再爱己

人能忍受生活糟糕

不能接受希望泯灭

没了希望啊

便只剩沉沦

所以小兔子

你的爱情要再等等

等双眼能识人

等双手有力

可将爱抓稳

夏天就要来啦

李子熟的时候

再给你写信

交织

有人爱争论

到底性本善

到底性本恶

我不喜欢智慧

常常沉默

想当个空空的人

想多望一望

白天黑夜的相融

落霞飞起在薄暮

晨光熹微于破晓

你看那

黑白混淆之间

孕着一朵奇异的花

它似明似暗

似恶似善

多么美的

命运交织

酒鬼

一杯温酒暖人心

十壶温酒夺人命

她对情绪

毫无克制可言

因而下场

与嗜酒如命的酒鬼

一模一样

看似可怜

却无人愿意同情

人生需要堕落

未经动摇的忠诚不是忠诚

未历阴暗的明朗不是明朗

我这句式

可用于所有好的词

比如

未经考验的爱情不是爱情

原谅这悲观口吻

是想请你重新看待那些

意料之外

常被人们贬斥的事物

有许多

比如堕落

不要因短暂堕落而愧疚煎熬

人生需要堕落

如同需要烟酒香水麻药

月亮不必割弃它的背面

种种糟糕

都有它独特的好哩

好比骨头经过断裂愈加强韧

亲爱的朋友

坠入黑暗

方知光明

鹂鸟窗前唱歌

句句都想我

在它突然造访前

太阳早已悄悄地

点亮天空

温热空气

还给我新换窗帘

装一道缓柔影子

年轻时

我为鹂鸟情歌倾心拜倒

惊讶他竟那般看重

直至被太阳对待过

我才醒悟

鹂鸟和太阳

真的感情

说得很少

做得很多

雪藏

我心里有个秘密

从未对人讲

有几次

也想讲出来

当嘴张开

再想一想

还是算了

讲出来又能怎样

不能安放的

仍不得安放

就这样吧

把你放进我

最深的柜子里

一生雪藏

失控

我期望

人生厚重

每日却以

浮沫填充

情书

韧城先生

我怕得要死

有句话想对你讲

这简单一句话

几次噎死我

怎样都讲不出

只能写在信里

托真和姐姐转给你

现在

我手掌冒汗

心都要蹦出来

我的命运就要定局了么

死在童年的女孩儿彻底死去

或是她残存的魂魄一夜梳红妆

就要定局了

真叫人害怕

我想对你讲

我想对你讲

像我这样的人

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可是

韧城先生

见过你以后

我想好好活下去了

惜真

惜真

我不会将你

比作雪月间的绝色

也不会跪倒你身前

当爱的仆人

对不起

惜真

我心里有声音郑告着

一定要对你讲最真的话

连半句违心颂赞也不可以

惜真

我是平凡人

有几个臭毛病

你也是平凡人

有两个小的缺点

不过惜真

这样的你已经非常好了

倘若可以

惜真

我想与你共同生活

做两朵蒲公英

我想更多时候看到你

无论黄昏

或清晨

一样

小朋友

我也有过七八年的感情

当时我认为

一切都完了

通通都完了

然而

数年后的我

能吃

能睡

也能爱

甚至这月变成

受你喜欢的诗人

你啊

既然绝望

那就绝望吧

既然痛苦

那就痛苦吧

只是莫忘了

你终究会走出旧的废墟

过上新的生活

如我一样

如万千人一样

看海

假如对大海万般期待

务必晚两年再去看海

看到海

就会失去海

李子熟了

小兔子

李子熟了

果实青里泛黄

看两眼就流口水

今日天朗气清

我如约给你写信

古人会给老友寄支花

写上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我不爱折枝

便寄给你一点心声

这心声曾和多多讲过

请不要因此嫌弃

我拥有得少

只有这一个好的心声

其实我也不算很有希望的人

回想过去所有生活

大概比你还难捱

种种机会都错过

种种事情都耽搁

想要的迟迟不来

可如今我不再踮着脚尖盼望了

只若无其事默默用心默默等

这种安静等待也很好

就像冬熊蜷在洞里

它不管冰雪何时消融

不焦虑春天何时才到来

只一心做好最应做的那件事

该来的早晚会来

人生赌局

和所有人一样

她曾憧憬爱情

爱的气味传来

即刻飞奔而去

以初夜及天真浇灌

期盼结出幸福果子

可爱情根本不是一棵果树

它是赌场的骰盅

下注

开

旁人幸运

开出转瞬即逝的爱

她不幸运

开出谎言

背叛

腹中的孩子

许多人错误理解了爱情

将其当作可爱玫瑰或果树

它浪漫

温柔

成全一切

然而

爱情真身

是最最现实的人生赌局

它悲喜不定

暗藏杀机

毁灭一切

又有懵懂少年期望我赞美爱情

好

要当心

你此生不会经历大的灾难

唯独向往的爱情伤你最深

长夜

我要如何打动你

以共同经历的日色

一起踩踏的山水

还是半生不熟

初学会的妖媚

我要如何打动你

以多年辛苦树立的骄傲

少女雪山似的纯洁

还是你执意赠我

永不撕毁的诺言

我要如何打动你

用温柔

用慈悲

用女人所有好的可亲可爱

还是以我骨头里

咬牙切齿的苦恨

我不知如何打动你

只有一无所有的年龄

贫穷的长夜

那是一个

最长的长夜

我亲手将自己剪碎

妄图博取你的同情

列车

各位旅客

欢迎乘坐人生列车

请携带好随身行李

依次上车

理想、纯真之心等贵重物品

请妥善保管

列车依次停靠

爱情站

婚姻站

抚育站

事业站已撤销

需要补给的旅客

请抓紧时间尽快返车

本次列车终点

遗愿车站

人生朝露

悲喜交叠

危险时请拨打家人电话

郁结时请留意车窗外风景

祝您旅途愉快

天生知足

幼时

老鼠常鬼鬼祟祟爬来床头

将我的梦吓得心惊胆颤

它们几乎每日光顾

在我铺得平整的棉被上留一窝粪便

我每日清扫

与它们共用一床

屋子黑洞洞

没有窗

没有光

暗暗的灯影不足驱散阴森

灯一灭

老鼠随即嗅探而来

往往遇见另一伙

尖厉撕咬

当我长大

常有人问

你为何生得那般明媚

好似初阳

才不是

不过是于阴暗处生长的人

给我看一朵云

见一束光

叫最寻常的风吹越我窗棂

便能心生满足

倘若卧在洁净床榻

于一片宁和中

与远空弯月两两相望

唔

怎会有这般美妙情景

好似活在天上

所以

请你别慌张

别胆怯

尽可自信些爱我

我不贪心

天生知足

立夏

偶然翻日历

发现后天立夏

北斗星柄指向东南

太阳黄经达到四十五度

立夏之日

蝼蝈鸣

又五日

蚯蚓出

再五日

王瓜生

我顺着这节气

了解到许多

蝼蝈是夜出小虫

王瓜是平野草药

可依然不了解

女孩年轻之时

为何以立夏作别名

思来想去

或许只因

她年轻时哀而不伤

最像夏天白的流云

原来是命运

生活得久了

发觉自己

不是一个人

是一种命运

是红尘万千命运中

极为平凡的一种

说幸也幸

说不幸也不幸

说拥有也拥有

说一无所有

也一无所有

什么是光明

乐观派常指责颓丧

认为悲愁之人怯懦矫情

悲观派常反感大力鼓舞

认为乐观之人对浮生不够清醒

这两派人都是我的朋友

一方勇于改变

一方冷静思索

当他们各执一束思想之光对峙

我夹在中间想象

什么是光明

光明就是

当你快乐

允许他人悲伤

当你悲伤

允许他人快乐

不以自身处境

规范另一种心声

光明就是

勇敢开朗之人走进暗角

为那哭泣抽动的孤影递送肩膀

而悲伤沉重之人站立暖阳外

祝远处欢笑的人们明日依旧幸福

搭桥

不要埋头

不要道歉

闭上双眼

来我唇边

白昼与黑夜

那么难以在一起

还是想方设法

在黎明黄昏中相见

不要埋头

不要道歉

闭上双眼

我们也来搭一座桥吧

以柔软的

柔软的舌尖

早年

相比成熟男人周全体贴

男孩笨拙木讷的关照

实在一般

相比丰韵女子多情媚眼

女孩扭捏羞涩的动作

太不好看

你曾满意认为

失去了应当失去

得到了应当得到

直到年华远逝

经历明净心眼

在回忆中发现

此生真正贵重的拥有

你陷入沉默

突然想念

想念那模样小小

木讷羞涩的容颜

亲爱的鬼

从前乡下迷信

母亲常在浓重夜色中出门

她按神婆交代

去偏僻路口给鬼烧纸钱

那鬼让我生病

得供养收买

才能免灾

我从小怕鬼

阴森，害人

千万莫遇见

许多年过去

喊魂，喝符水的事情已成云烟

我对人世也有了新看待

是个想见鬼的人

鬼是人的灵魂

这些灵魂生前

哪一个

不是某某心中挚爱之人

哪一个

没受过红肿泪眼涟涟思念

倘若真能遇见那幽黑魅影

哇哦

天赐恩典

要说的话

早已准备好

我会说

嘿

亲爱的鬼

你是兄弟还是姐妹

为什么流浪来这里

你家原来在哪里

请不要哭泣

我知道亡灵不能回故乡

没关系

我愿意帮你给家里带信

然后你也帮我

往地下带封信

交给我多年不见的家人

有时

有时

好想丢掉

人的身份

当一棵树

做一朵云

不被认识

没有姓名

或如一场

临时的雨

不必证明

无需问津

就自顾自下着

下着

下完就停

小老板

岁月为何给你艰难而美丽的心

即便自己过得不好

仍旧祝福所有人

写情书

没有文采

写不好情书

莫怕

我教你

先写你从哪里来

家里几口人

和谁最亲

再写故乡的月亮

说那月亮底下你的童年

搬岀从前最快乐的事

再露出以往最深伤痕

好好描绘

初见她时的心情

一定不要漏讲

为她失眠那个夜晚

对将来的安排设想

最好也写上

大胆一些

为她选衣裳

给你们的孩子取名字

承诺最为愚蠢

但你要甘愿愚蠢

白纸黑字写

我保证不会背叛

不会离弃你

一切都可以写

倘若有真心

无需半分修饰

把你的笨拙忐忑送给她

别送华丽的聪明

情书结尾处

可以用我送你这三行

虽是我送的

却也是你的真诚

先一笔一划

画下她全名

再写

对不起

我文采不好

表达不出

对你的爱

冰淇淋

各种冰淇淋陆续上市

新的包装

新的配方

新的味道

个个都似今夏头牌

争奇斗艳

惹人垂涎

可若抓住一个成年人

给一根从前粗制的雪糕冰棍

他的眼睛

立即放出光来

那毛糙包装

简单配方

旧的味道

竟马上使所有新贵黯然失色

这是一则小小寓言

准备恋爱的朋友

最好提前将心问明

请勿因美丽盲目自信

你我无法胜过

被怀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