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惧流言蜚语

在一个人员众多，机构庞大的企业中，如果没有一两个行事独特的人，那是很不正常的。即便在相对小规模的组织中，也难免会有一些颇受非议的人。仅从这些个别现象来评断整个企业的是非好坏，显然太不公平。

有人说我强迫石油界的人加盟企业。我还不至于如此目光短浅。如果我果真使用这种伎俩，我们还会维持一生的友谊吗？他们还会甘愿长年留守在公司，担任重要的职位吗？而且，假如他们是这样的软弱可欺，我们又怎么可能形成一个这样强大而和谐的团队？彼此间失去公平、和睦的相处模式，这个强大的团队就不会得到延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越来越强大。14年来，我几乎不再参与公司的经营。近10年中，我只去过一次公司的办公室。

1907年夏天，我再次来到了标准石油公司办公楼顶层的房间，这是公司的高级职员和部门经理共进午餐的地方。我惊奇地发现，很多之前还是小人物的人，已经升职成为公司的中坚力量。我与新老朋友进行了交流，我欣喜地发现那种亲密合作的氛围依旧没有改变。百余人和睦融洽地坐在长桌子旁共进午餐是我一直提倡的，虽然看起来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事。但如果他们是被迫建立的联系，他们还会持续跟对方融洽相处吗？人们是不可能在强迫中保持长期而友好的关系的。

多年来，标准石油公司稳步发展，随着企业的效率提高，成本降低，石油产品的价格将会大大降低，使人们享受到更好的服务。标准石油公司的服务逐渐覆盖了中心城市，又延伸至城镇，现在进入各个角落，遍及每家每户，将石油送到了每个用户手中，为他们带来了便利。标准石油的服务遍布全球。公司拥有3000辆油罐车，将美国石油输送到欧洲的城镇乡村。用类似的方法，标准石油向日本、中国、印度以及其他一些主要国家运送石油。正是通过我们的辛勤劳作，石油贸易才得到了如此巨大的发展。

直接向消费者销售产品的策略以及公司的高速发展引起了某些对立情绪，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据我所知，直销的做法后来也被许多其他行业所效仿，却并没有带来如此强烈的反对。

这种现象很有趣。我经常思考，是不是因为我们的领头羊地位，是最早一批采用直销模式的公司之一，所以批评的矛头就对准了我们。但我们始终本着公平的原则，充分考虑了每一方的权益。我们并没有通过压低价格或利用间谍系统将对手逼入绝境。我们只是为自己设定了有效目标，以求最快最广泛地扩大石油消费量。下面我来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为了得到石油行业的优势地位，我们尽最大努力开拓市场——我们需要扩大消费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开发新的消费渠道；我们必须卖出比以前多1倍、2倍或3倍的石油，传统的销售渠道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从未故意干扰其他石油商人的领地，但如果发现了新的商机或新的销售区域，我们就会不遗余力去争取。于是我们开发了很多其他人也在经营的业务。公司快速发展，新生力量不断加入，特别是一些管理人员。当然，最好的方法是从公司内部员工中提拔，但由于公司发展太快，内部资源不足，只能从外部招聘。于是一些新员工不熟悉企业文化，一味热衷于追求销售额，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但他们的行为却完全违背了公司的经营理念与行业道德。虽然在公司众多的业务往来中，这种情况只是沧海一粟，但确实背离了之前提到的商业原则。

多年来，标准石油公司每周为这个国家创造100多万美元的财富，全部来自于美国人民辛勤劳动生产的产品。我为这一记录感到自豪，我相信，在人们进一步了解了真相后，大部分美国人也会跟我一样感到自豪。推进对外贸易的发展，拥有最经济的方式批量运输石油，派遣员工征战世界市场，所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除了今天的标准石油，任何其他公司都不可能筹集或掌控如此庞大的资金。

要想了解真实情况，必须掌握时代背景。在当时，石油行业被看作最危险的行业，有点类似于今天受到热议的采矿业。我有一位杰出的老友托马斯·W．阿米特吉（Thomas W．Armitage），40年来一直在纽约的一个大教堂里担任牧师。他曾告诫我，扩建工厂和企业规模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他断言我们正冒着巨大的风险，因为石油可能随时枯竭，需求将会下降。在我看来，几乎所有人都预言我们的公司将一败涂地，以破产而告终。

我们从没想过公司会取得这样巨大的成功。我们勤勤恳恳地工作，解决问题，展望未来，设定近期目标，把握机遇，每一步都走的坚实而稳固。正如以前一样，资金仍然是一个大问题，因为这一冒险行业很难吸引到保守的投资者。虽然财力雄厚的人偶尔也会给予我一定限度的支持，但仍不敢涉足这一行业。有时，他们也会尝试购买一点我们的股票，但我们清醒地认识到，当新股上市时，他们总会以各种理由拒绝购买。

这是一个新兴产业，因此公司的成功时常受到一些股权人的怀疑，我们不得不经常清算存货，以维持运营，但我们对公司的基本价值充满信心，所以愿意承担风险。总有一些人，为了信念与梦想孤注一掷。如果失败了，他们就会被列为不切实际的冒险家，而有时又确实如此。

公司6万名职工年复一年地忙碌着。去年经济不景气时，标准石油公司仍然能够维持之前的计划，没有因不景气而拖延新工厂和新楼房建设的工期，依旧向员工支付较高薪酬，提供完善的医保和养老制度。标准石油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罢工。一个企业，无论兴衰，都应首先保障员工的福利，我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企业管理方法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这只所谓的“章鱼”（当时，许多热爱揭秘隐私的文人将标准石油公司称为章鱼），在资金管理方面没有任何“水分”（可能是因为我们觉得水油无法相溶）；这些年里，标准石油公司也没有欠过债务。尽管我们经历过各种灾难和损失，但从来没有在公众债券和股票上做过手脚，将损失平摊给公众；我们从未进行过银团包销或任何形式的股票抛售，而且只要是国家需要，我们都会设法资助新油田的开发。

人们经常说标准石油公司恶意竞争，挤垮了其他竞争者，这是无知的人才会发出的论调。企业总是要面临竞争，过去、现在、将来都是如此。只有经营有方，保持旺盛活力的企业才能生存下来。这里简单谈论一下竞争。不光是炼油行业中的竞争，就算是石油副产品的企业间的竞争都相当激烈，而国外市场上的竞争就要更加激烈。标准石油公司一直在与俄国大油田的石油产品进行竞争，抢占欧洲市场，同时还要与占有印度市场的缅甸石油抗衡。我们在这些国家中遭遇到重重困难，如故意抬高关税、地域歧视及奇特的风俗习惯，等等。在世界上最偏远的地方，我们甚至用骆驼运输石油，或者人力搬运；我们不断调整策略，以适应不同人群的需求。当我们在海外市场取得了成功，就意味着会有大笔的财富输入我们的国家；失败则意味着给我们的国民带来了损失。

位于华盛顿的国务院是我们最大的支持者，为我们提供了莫大帮助。我们的大使、公使和领事协助我们开发海外市场，把产品推向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14年前，我退出商界。这期间，标准石油辉煌发展，伟绩不断。因此，今天我可以如此坦诚而激动地谈论这一切。

标准石油公司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并非一帆风顺。她的成功不属于哪一个人，而是属于齐心合力、共谋发展的优秀团队。如果管理层放松要求，降低对产品质量的要求，或者不懂得把握客户心理，公司怎么可能生存下去？若非如此，即使成功也只能是昙花一现。有些关于标准石油公司的报道，可能会让人们觉得，在这个占有垄断地位的石油企业中，管理人员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分红就可以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借此机会，我很荣幸地向那些辛勤工作的同事致敬，他们不仅为公司提供了很好的服务，为国家的对外贸易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为公司的大半产品都销往国外。如果公司不是由他们管理，而是被不实报道中所描述的那种人掌控，我一定会不惜一切卖掉自己的股份。企业要想取得成功，必须拥有最优秀和忠诚的管理人员，自然也只有优秀的人才，才能坐上高层的位置。下面我会谈一下标准石油的起源和早期规划。

现代企业

直到今天，企业集团仍受到公众的质疑。总的来说，这种质疑是情有可原的，就像人有善恶之分一样，公司也有正邪两面。但不能因为一部分公司的行为不端，就谴责、怀疑所有的公司。企业集团的形式和特征能够保留下来，就说明了它有存在的价值，并非一无是处。甚至很多小公司也在向企业集团的方向过渡，因为这是一种极为便利的合作形式。

事实证明，资金联合是一种必然趋势。只要企业集团合理运作，维护其他人应有的利益，就不会构成任何危险。依靠个人力量单枪匹马求生存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就如同选择抛弃先进高效的机器设备，回到手工劳作的时代，这是一种历史的倒退行为，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大企业集团的股东数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增长。这确凿证明了这种形势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企业集团的合伙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企业集团的管理者因此而产生更强烈的责任感，也促使拥有股份的人在谴责和质疑公司之前，能够更加公正的对待事实，得出客观的答案。

我时常就工业生产联合化的问题发表观点，我从来没有改变也不惮于重申我的立场，特别是现在——这个问题再次引发公众热议的时候。

工业联合的主要优势在于人员的合作和资金的累加。一个人很难完成的事情可以由两个人合作完成。如果你可以接受此观点，即小范围的合作或者类似的产业联合是有必要的，那么实际上你就承认了这种联合的必然趋势。对于小企业来说，两个合伙人足矣，但如果企业不断发展，就会需要吸收更多合伙人的加盟和更丰富的资金流量，于是企业集团便应运而生。在大部分国家，比如英国，工业联合得到了充分发展，但在美国却非如此。联邦政府的各个州的法令有所区别，于是每个州的企业被隔离开来，商人们只能分开处理不同州的业务，企业不能在各个州设立分支机构，而只能在各个州单独开设新的公司。今天的美国人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拥有国内市场，在向海外扩展市场时，组建企业集团就会显出它的巨大优势，特别是在一些排斥外国产品的欧洲国家里，推行企业联合这种形式就更有必要了。于是同一行业里的企业便联合起来，成立股份制公司。

现在才讨论工业联合的优势已经太晚了，它们已经形成一种必然的趋势。如果美国人想将自己的事业扩展到联邦各州，并试图打开国际市场的话，就必须进行大规模地工业联合，建立集团公司。

企业集团的危险在于产业联合所形成的力量可能会被滥用，企业集团成立的目的有可能只是投机股票，而不是经营业务。如果是为了这一目的，市场价格就会居高不下。可能许多企业集团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权力的滥用，但这并不能成为反对企业联合的理由，就如同我们不能因为蒸汽机存在爆炸隐患就拒绝使用它。蒸汽机是伟大的工业进步，它也可以被制造得更加安全。企业联合也是必需的，其不利因素也可以得到有效控制；否则就要怪我们的立法者无能，无法促成工业上最重要的变革。

1899年，在工业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我曾说过，如果可以由我制定工业联合方面的法律法规，首先就需要联邦法律使企业集团的建立与运营合法化；其次，尽可能统一各州的法律，鼓励人才和资金的联合，以推动工业发展，同时实施政府监管；扶植工业发展，反对蒙蔽公众的行为。今天，我仍然坚持当时的看法。

新机遇

我绝不相信这个时代会有不利于人们发展的因素存在。我们正在进入经济上的黄金时代，这一时代将带给未来的年轻人无数宝贵的机会。我们经常听年轻一代抱怨拥有的机会不如父辈们多。那是因为他们对我们这辈人所遭遇的困境所知太少。年轻时，所有的资源都未被开发，我们没有开发的方法和器械，我们只能在披满荆棘的道路上，艰难的探索前进；我们没有前车之鉴提供经验，况且还有最棘手的问题。当时人们对借贷并不了解。现在，我们拥有了整套完善的商业信用体系。当时所有的事情都杂乱无章，我们经历了惨重的战争以及随之而来的重重灾难。

比起当时，今天的机遇要优越1000倍。我们的土地上有丰富的资源正待开发；我们拥有巨大的国内市场，并且正向国外市场进军，为其他文明程度逊于我们的人提供服务。在东方，1/4的人才刚开始觉醒。现今的年轻人能够继承父辈的遗产，然而当初他们的父辈却没有这样的遗产来继承，相比之下，生活显得贫困交加。尽管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对于美国未来将取得怎样的成功，我仍持保留态度。

尽管具备了许多的优势条件，但想要获得最大收益，我们还需要做很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世界范围内建立起美国的信誉。

我希望让外国资本感觉到持有美国公司的股票是物有所值的，以此吸纳到更多的资金。这就需要美国人能够恪守诚信的原则，友善地对待国外投资者，让他们不会后悔购买我们的证券。

我自己也投资了美国多家企业，但并没有参与管理（只有一家企业例外，不过这家企业的分红并不多）。像所有的股东一样，我的利益完全依赖于公司诚信和高效的管理。我对这些公司的管理者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相信我的资金能够得到很好的运用。

美国商人

很多持悲观论调的人都会给美国商人下论断，说他们贪婪成性。过分信任报纸所说的人是愚蠢的，报纸所报道的只是一些极端事例，你不应该因此认为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守财奴。一个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报纸自然就不会关注他的生活，可是一旦发生了一点特别的事情，他就会被当成一个噱头被人们津津乐道。尽管商人偶尔会成为公众焦点，但你决不能用一些偶发事件来给他的整个生活下论断。这些思想活跃的人工作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赚钱——他们是带着极大的热情沉迷于此的。他们的工作热情不只是源于积累财富，我曾说过，商业的标准在不断提高，业务水平也需要不断完善，这才是他们工作的内在动力。

很多人认为，我们国家的价值观念是金钱至上。我不同意这个观点。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应该是一个守财奴的民族，不会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建设国家。我也不会承认我们是一群心胸狭隘的人，只会妒忌别人的成功。事实恰好相反：我们是最具野心的国家，一个人的成功会成为其他人前进的动力，而不是招来可耻的嫉妒心。说我们狭隘完全是一种毁谤。

说起金钱至上和嫉妒的观念，我想我们需要多一些像我的爱尔兰邻居那样的幽默感。他建了一栋房子，看上去颜色十分刺眼，我们都觉得这个房子难看极了。我与他的品位大相径庭，于是决定在我和他的房子中间种植一些大树，以隔开我们的视线。另一位邻居看到这个情景，问这位爱尔兰邻居福利先生（Mr．Foley）为什么洛克菲勒先生要把这些大树挡在房子中间。福利马上用爱尔兰式的幽默回答他：“因为他妒忌我，他无法忍受整天看着我漂亮的房子。”

在我事业起步的初期，人们做事情的方式可能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为了促进事业的发展，人们需要做出许多努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情况很独特。有些人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不合时宜的决定，而面对这些生硬的商业计划，他会辩称这对他来说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他不得不赔本出售商品，扰乱行业中其他人的商业计划，为了证明他是如此“与众不同”。可是即便等到世界末日，他们所希冀的“完美的时机造就完美的机会”也不会到来，但他们依然坚信自己的行事风格，说服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些人，他们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实际情况。这其中很多人聪明绝顶，但在理财方面却一塌糊涂，甚至不清楚生意的盈亏，因此常常没少折腾却赚不到钱。面对商场的不景气，很少有人愿意面对现实，他们不愿意研究自己的财务状况，这对商人来说是致命的缺陷。从一开始，标准石油公司的管理者便清楚而准确地记录每项收支。我们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钱，并且知道在哪里赚的，在哪里赔的。我们从来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

我们一直坚持保守的商业理念，但商业的基本原则并不会发生改变。有时，我会觉得现在的美国商人即使思维、反应速度、商业精神、行动力等等，各个方面都很优秀，却仍然没有参透商业管理的精髓部分。我一直强调必须坦诚面对自己的实际情况。很多人以为逃避这些问题就可以渡过难关，但是自然法则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越早认清现状，就能越早把问题处理好。

人们一直在讨论薪酬以及为什么必须保证高薪酬的问题，例如，铁路工人为什么必须保持高薪的问题。劳动者得到的报酬应该与他所付出的劳动同等。如果他没有做这么多工作，却得到了更多的薪水，那他就是在接受救济，这就破坏了事物的平衡。你不能逃避现实，也不能改变商业的内在规则，否则必然失败。这些道理听上去简单明了，却仍然被许多人忽视。我们无法摆脱的现实是——商人必须不断调整自己的情况以适应企业的发展和市场环境。有时候我会觉得美国人总是在寻找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或许他们确实找到过；但工作中真正的效率来自于对自己现实情况的了解，以及脚踏实地的工作。

很多富有的人到了退休的年纪却仍然不放弃在商界拼搏。他们不愿意赋闲在家，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自豪，想要取得更多的成功与辉煌，然而还有更伟大的人，他们为了给员工和合伙人争取更多的利益而选择留下，这些人是我们国家伟大的建造者。试想一下，如果所有事业兴旺的美国商人在成功后便选择退出商界，那么会留下多少未完成的遗憾的事业。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富则兼济天下，一个人在取得成功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们的社会公益机构非常需要美国商人的智慧以及他们的资金赞助。在这里，我也向这些慷慨付出的人表示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