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

这一天传来了噩耗。托尔斯泰去世了。回想起半小时前我站在幽暗的前室里，用手帕捂住嘴号啕大哭的情景，生怕有人听不见，我现在才彻底平静下来，不知怎么甚至感到有点欣喜。痛哭一场之后心里轻松了许多。看来，泪水能够洗刷人的悲痛。

大街上有人卖着小报。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害怕，我凝神静气地从那些阅读小报的人身边走过去。

淫雨霏霏，令人昏昏欲睡。

托尔斯泰的巨幅肖像挂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一张小牌子上写着他去世的日子——1910年11月4日。

我回家后要说这件事，不，还是别说吧。

你若听到一个新闻，首先想到的是尽快把它告诉别人。可我到家后不会说这件事。

瞧，世界，整个世界都为这件不幸的事难过，可我却固执地时刻想着自己。我倾听自己的想法，同情自己的痛苦，考虑着自己悲痛的面部表情。

亨利在敖德萨，他也许也在哭泣。他躺在床上哭泣。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一个亲人。遗憾此刻他不在我身边。

我站在桌边，雨还在下着。我终于憋不住了，对妈妈说：“妈妈，托尔斯泰死了。”我再也无法自持，说完就哭了起来，然后跑到餐厅，又去前室痛哭起来……他们什么都不懂，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在想，这难道是一个普遍的社会性规律吗？或者仅是我们一个家庭的悲剧？为什么我的父母，如此善良、如此有爱心的人怎么都弄不明白我们是以什么为生的？为什么他们既不懂我的想法，也不懂我的感情？难道在我身上也会出现同样的现象——我的孩子们也将要困惑不解地看着我，同时他们心里想到：父亲这么善良，这么有爱心，可与他无话可谈。他整天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沉迷于一个枯燥而乏味的世界。不，在我身上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发誓将竭力去理解自己孩子们的生活，甚至要与他们过同样一种生活。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