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阳台

作者新语：

读自己的文章，特别是旧作，最容易感动。《四楼阳台》给现在的我有这样两点最突出的回味。

一、那时，站在阳台上，是可以仰望星空的。如果我是画家，我现在仍可画出自己看星星的神态。

二、画我画出一条“红尾巴”的那位小小女孩，如今也大学毕业好几年了。有次，我还和这位淑女拍了一张合影。看合影中的我，感叹光阴；看合影中的淑女亭亭玉立，更感叹：青春真好真好真好。

我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四楼一舍之中。这间寒舍不大，除了放下书及一张床两张椅子等杂物之外，还能“放下”四五个人。好在我是一个知足的人（无能的人没法不知足，故常知足。知足的另一借口是小人物有一点价值可供社会“榨取”，不至于成为“多余的人”，就已算是神有所托了）。在茫茫楼宇中有一处是我的天地，能放心地放屁，心岂可另有奢求？用“放屁”这不雅之语，非有意而为，实乃有感而发。昔在校时，成绩总在“万岁”之上。今日观之，老师所传之道、所授之业损之又损，以至于无。检点所剩，脑海中还残留着哲学教授所示的一条：所谓自由，说白了，就是人在家中，想放屁就放屁罢了。现用放屁释我感觉，亦算用典，亦算弘扬师道！在此理念的强大支撑之下，安于陋室，乐于陋室。陋室成了我心定神安的家园。陋室虽小，杂物空多，但我却能设法空余一宽阔地带。那就是我的阳台了。

如果说我从中原大别山“投奔”江南富裕温柔之地是投入心仪佳人怀抱的话，那么阳台就是佳人怀中最温柔的部分（申明：不如意事常有八九，但与江南之地无涉）。“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所以对于阳台我没有“经济”地使用，杂物一件也不放置于其内。阳台空荡辽阔，目无一物，显示了我追求简单就是美的“高雅”意图。

这间寒舍是我朋友转手给我的，不经单位房管领导批示首肯，体现了中国办事“特色”。我本善良，虽不欲“特色”，但迫于情势，偶尔“冲冠一怒为红颜”。值！体现了“特事特办”的精神。办理“移交”时，朋友站在阳台上，念叨：最舍不得的就是这阳台，她已化作我昔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希望你好自待之。朋友另有厚待阳台一二三细则，可我只承其神，不留其意。搬家至此，请钟点工将房间清理，并将阳台杂物（朋友心系之物）尽皆除之。水漫阳台，来一淋浴。第一次请的钟点工系一老年妇女，她打扫卫生极认真，弄得我极为感动，于是，她走时我多付工钱，且加上单位所发的“福利”榨菜。她高兴甚，我心却不安。我身为男儿，顶天立地，却请老人打扫卫生。一不安。在故乡老家时，老母一再诲我，勤劳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此一念，我不敢给老家的老母禀告此事，以免受训、受责。做事有违母训，二不安。好在，阳台于是展现其清爽秀丽的本来面目。

阳台挺开阔。没有钢栅栏之类的时髦劳什子，人站在阳台之上，有登高之致。江南春花秋月夜，往往诗兴还独发：“啊，一颗星，啊，又一颗星……天上星星亮晶晶，天上星星数不清。”才华不能常溢，诗兴只能偶发。更多的光阴，我坐在阳台上，一杯咖啡，一卷书，不觉走进伟人或凡夫俗子的“心灵世界”。读读沧桑，品味书香，平衡俗世奔走中被搅扰的凡心，善哉乐哉！不时看看天，间伴音乐，伸伸腰，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要来做运动。动静结合，偶尔也找点朱自清那般“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和感觉：“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自由的人，按我老师的理念，屁是可以自由爽快地放的。惜屁不常有。不过，这没有关系，不放屁也有轻松爽快的自由好感觉！

自然，我的朋友，有空也来此坐坐。月光下，清风中，谈点这侃些那，带着一股“闲坐说玄宗”的古风。当然，如果是男性朋友光顾休闲，自然免不了以“女人”为话题来结束的俗套。俗套太俗，不提也罢。有趣的是，一次一位小小朋友来看我，她为了施展她的绘画天才，以我为人体模特，比着葫芦画瓢。彩画成就，花花绿绿，不能传我美男神韵也就罢了，偏偏在我背后添加一红尾巴。我属蛇，她此举打一成语是什么——对了，画蛇添足。此情此景，奈之何，奈之何！不过转念一想，这红尾巴是翘起来的，意味着我有骄傲的资本？抑或不退化的尾巴说明我尚未忘祖？思想如此一回旋，想开了，不觉和小小朋友一起乐了。——现代社会让人感动、开心的人和事不多，故长一回尾巴，又何必生怨呢？

现代社会，变化是常，居无定所，人在漂流。这不，新的安身之处已在计划之中了。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将告别陋室，告别阳台。每念及此，鼻有酸酸而心太软。秀才人情纸半张，涂抹三两行文字以抒我心，留下曾经有过的痕迹，于我于阳台，两足矣。唯余一念：希望后来居者，亦是一位“怜香惜玉”之人，不负清风明月下的阳台。

评论：

网友甜心柠檬

阳台不过是一载体，载着凡心穿越浮躁，至一宁静致远的心灵家园，“读读沧桑，品味书香，平衡俗世奔走中被搅扰的凡心”。果然善哉乐哉！愿你搬出“陋室”后仍保有赏清风明月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