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论语》一书是孔子及其门弟子的言行录。孔子(前551—前479年),名丘,字仲尼,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人,春秋时代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曾周游宋、卫、陈、蔡、郑、齐、曹、楚等国,因其政治主张不被采用,退而讲学、著述。相传曾删《诗》、《书》,定《礼》,修《春秋》。
孔子的思想核心是“礼”和“仁”。在政治上,他主张恢复西周制度,慨叹“礼崩乐坏”、“天下无道”的局面,提出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伦理观念。在教育上,他创办私学,扩大了受教育对象的范围,采用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举一反三的教学方法,提倡学思结合、温故知新、不耻下问、实事求是的学风,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有很大的贡献。
《论语》是春秋时期语录体散文的典范,从唐柳宗元以来,许多学者认为孔子弟子曾参的学生为其最后的编定者。本书在文学上的突出成就是言简意赅、含蓄生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合称“四书”,是科举时代的必读之书。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954]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955],毋吾以也[956]。居则曰[957]:‘不吾知也[958]!’如或知尔,则何以哉[959]?”子路率尔而对曰[960]:“千乘之国[961],摄乎大国之间[962],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963];由也为之,比及三年[964],可使有勇,且知方也[965]。”夫子哂之[966]。“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967],如五六十[968],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969]。”“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970],如会同[971],端章甫[972],愿为小相焉[973]。”“点!尔何如?”鼓瑟希[974],铿尔[975],舍瑟而作[976]。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977]。”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978],春服既成[979],冠者五六人[980],童子六七人,浴乎沂[981],风乎舞雩[982],咏而归[983]。”夫子喟然叹曰[984]:“吾与点也[985]。”
三子者出,曾晳后[986]。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987]。”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988],其言不让[989],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990]?”“安见方六七十[991]、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992]?”
说明
本篇记述孔子师徒五人的一番谈话,围绕“各言尔志”,表达了儒家礼乐治国的政治主张;并通过对说话的语气、举止、神态的描述,生动鲜明地刻画出各自的性格特征。
子路“率尔而对”,其性格的直率、自信和雄心勃勃流露无遗。冉有述志,表现了谨慎谦让的态度。公西华年龄最小,回答则更为谦虚,只字不谈治国之事,而是极为婉转地流露出自己的远大抱负,显出善于辞令的特长。最后述志的是曾晳。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出场,刻画极为成功。当孔子的其他弟子们侃侃而谈时,他却闲散自在地在弹着琴。这既说明了孔门师徒关系融洽,也表现了曾晳的潇洒超脱。当孔子问到他时,“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这一连串动作描绘,可谓声情俱茂,从侧面表现出了人物的精神状态。他“异乎三子者之撰”的志向:“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形象鲜明地展示出曾晳闲云野鹤般的性格;恰与孔子“风清俗美,人民安乐”的政治主张相吻合,孔子因而深受感动,表示赞同。
本文是《论语》中较长的一篇,但也着墨无多,通过个性化的对话,人物形象便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集评
李贽曰:四子侍坐,英才济济,孔子勃然动当世之想。子路言之凿凿,夫子色喜,所以连问三子,其急于用世可知矣。点乃狂者,竟以目前对。夫子又动一念,曰:富强礼乐,反属空言,睹此春光,令人增感。其用世之心,于此滋戚。所以喟然,非关与点;点后三子而问之,亦疑之也。及夫子说到为国上,其不忘当世之心何如,乃犹以求、赤之为邦请也。夫子虽不直言所以,玩其答语,自是了然,何从来说此书者之聩聩也?特为拈出,想夫子亦含笑于杏坛之上矣。
——《四书评》
康有为曰:曾点之学,入皆自得,到处受用,不愿乎外,即事已高,随时行乐,与物偕春,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其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而乐行忧违,用行舍藏,老安少怀,自有与圣人相印合者。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而门人记其本末独加详焉,盖亦有以识此矣。
——《论语注》卷十一
又曰:圣门高才多从事政治学,人人欲得邦,孔子亦皆许之。惟孔子则本末精粗,四通六辟,其运无乎不在。既玩心高明,不止规规于事功之末;而又周流行道,不肯舍乎形质之粗。阖辟自如,卷舒无尽,不将不迎,不系不舍,此所以为大圣欤?
——《论语注》卷十一
季氏将伐颛臾[993]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994]:“季氏将有事于颛臾[995]。”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996]?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997],是社稷之臣也[998]。何以伐为?”
冉有曰:“夫子欲之[999],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1000]:‘陈力就列,不能者止[1001]。’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1002]?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1003],是谁之过与?”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1004]。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1005]。丘也闻有国有家者[1006],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1007]。盖均无贫[1008],和无寡[1009],安无倾[1010]。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1011]。既来之,则安之[1012]。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1013],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1014]。”
说明
春秋末年,鲁国大夫季康子权倾鲁君,孔子的两位弟子子路和冉有同任他的家臣。本篇记述了孔子得知“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后的一番议论,记载了他对不义战争的谴责和对弟子们的批评教育。
本篇是《论语》中少见的记载孔子和弟子往复辩论的语录之一。孔子在听到季氏将攻打颛臾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责备弟子:“无乃尔是过与?”然后讲起了东蒙和鲁国的历史关系,“是社稷之臣也”。君臣本应相亲,为什么要出兵攻打?言外之意,这是一场不义之战,子路、冉有没有尽到为臣之责。
针对弟子“吾二臣者皆不欲”这种推脱责任的话,孔子便引用周任之语,指出为臣当尽力,不称职则当退。接着以一个反诘句“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婉转地批评弟子的失职。又连用两个比喻,“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指出子路、冉有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有力的驳斥使冉有不得不说出“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表示他也赞同季氏的观点。孔子在接下去的谈话中摆事实、讲道理,指出国家“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从而水到渠成地得出结论:“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语气委婉,观点明确,论辩层层推进,逻辑性强,富有说服力。
本文在《论语》中是篇幅较长的一篇,论辩有力,比喻贴切,语言凝练,意蕴丰富,其中不少语句千古流传,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既来之,则安之”、“分崩离析”、“祸起萧墙”等等。
集评
张岱曰:“将”者,谋已成而事未发也。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伐”者,征有罪之词。此以“伐”书,犹曰季氏以彼为有罪而伐之耳。
——《四书遇》
又曰:“有国有家”四字,便画成一均安图。又喝“丘也闻”,暗应“昔者先王”,总以周天子、鲁先王借来弹压。
——《四书遇》
何焯曰:通章尤重在责由、求。
——《义门读书记》卷四
长沮桀溺耦而耕[1015]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1016]。
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