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谁说英雄不可恋家
深愁浅愁,难消受,谁家庭院笙歌又。
——李叔同《隋堤柳》
自古以来,大家都认为真正的英雄不应该有儿女情长,恋家的男人成不了英雄。这在无形之中给了男人心灵上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社会文化赋予男人唯一的荣誉就是坚强,男人无时无刻不在为此拼搏奋斗。可是他们脆弱的内心世界有几人理解?
男人也渴望有个家,也渴望家的温暖,只有家才是男人最后的停泊港湾。
1912年春,李叔同由天津重返上海与日本妻子再次团聚。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应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然而好景不长,是年秋,李叔同又应邀赴杭州担任浙江省立两级师范学校图画、音乐教师。一边是事业,一边是难以割舍的贤妻。为了兼顾两头,李叔同不辞辛劳,每个周末趁公休的时间都要回上海的家与妻子团聚。
如果事业是李叔同的根,那么,家就是他的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恋家并不是什么有损颜面的事,相反,恋家的男人才更显其英雄本色。
李叔同的得意门生,也是著名漫画大师丰子恺的一段话也许可以作为他们师徒两人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每逢起了倦游的心情的时候,我便惦记起故乡的缘缘堂来。在那里有我故乡的环境,有我关切的亲友,有我自己的房子,有我自己的书斋,有我手种的芭蕉、樱桃和葡萄。比较起租别人的房子,使用简单的器具来,究竟更为自由;比较起暂作借住,随时可以解租的寓公生活来,究竟更为永久。我在寓中每逢要在房屋上略加装修,就觉得要考虑;每逢要在庭中种些植物,也觉得不安心,因而思念起故乡的家来。牺牲这些装修和植物,倒还在其次;能否长久享用这些设备,却是我所顾虑的。我睡在寓中的床上虽然没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浮动,坐在寓中的椅上虽然没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不稳,但觉得这些家具在寓中只是摆在地板上的,没有像家里的东西那样固定得同生根一般。这种倦游的心情强盛起来,我就离寓返家。这所谓家,才是我的本宅。
当我从别寓回到了本宅的时候,觉得很安全。主人回来了,芭蕉鞠躬,樱桃点头,葡萄棚上特地飘下几张叶子来表示欢迎。两个小儿女跑来牵我的衣,老仆忙着打扫房间。老妻忙着烧素菜,故乡的臭豆腐干,故乡的冬菜,故乡的红米饭。窗外有故乡的天空,门外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行人差不多个个是认识的。还有各种商贩的叫卖声,这些叫卖声在我统统是稔熟的。我仿佛从飘摇的舟中登上了陆,如今脚踏实地了。这里是我的最自由,最永久的本宅,我的归宿之处,我的家。我从寓中回到家中,觉得非常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