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患得患失关
原文
早,诵养气章。读《易》,仅三页,即有俗事来扰,心亦随之而驰。会客二次。饭后,心不静,不能读《易》,因为何子贞题画梅卷子。果能据德依仁,即使游心于诗字杂艺,亦无在不可静心养气。无奈我作诗之时,只是要压倒他人,要取名誉,此岂复有为己之志?未正诗成。何丹溪来,久谈,语多不诚。午正,会客一次,语失之佞。酉正客散。是日,与人办公送礼,俗冗琐杂可厌,心亦逐之纷乱,尤可耻也。灯后,何子贞来,急欲谈诗,闻誉,心忡忡,几不自持,何可鄙一至于是!此岂复得为载道之器乎?凡喜誉恶毁之心,即鄙夫患得患失之心也。于此关打不破,则一切学问才智,适足以欺世盗名为已矣。谨记于此,使良友皆知吾病根所在。与子贞久谈,躬不百一,而言之不怍,又议人短,顷刻之间,过恶丛生,皆自好誉之念发出。习字一百,草率记本日事。(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八日)
评点
在诗文字画的创作过程中,力图技惊四座、艺压群芳,乃绝大部分文艺家所共有的心态。这也是推动文艺家上进的原始动力之一。它在客观上起到让文学艺术推陈出新,不断前进的作用。但此心若是把握不当,比如说非得要与别人争个高下,甚至非得要压倒别人不可,则有可能偏离文艺的正道。
曾氏本唐鉴研幾之教,发现自己心中有“要压倒别人”的念头,便立即予以遏止,并进行深刻反思:压倒别人,是为了邀取名誉;而喜誉恶毁,就是患得患失;若不打破患得患失这一关,则一切学问才智,都不过为欺世盗名而已。曾氏的自我检查确实尖刻而不留情面,将邀取名誉与欺世盗名联系起来,有点上纲上线的味道。只不过是,这中间有一道患得患失的关口居中连接着,通过这一连接,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患得患失,是人类的一个普遍毛病:没有得到时,成天忧虑得不到;一旦得到后,又成天忧虑有可能失去。有这种毛病的人,成年累月都在忧虑之中,既得不到抵达目标实现理想的快乐,也毫无一点生命的趣味。既然“得”与“失”都需要忧虑,那么为解忧,获“得”可能不计后果,免“失”可能不计手段。如此,欺世盗名岂不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