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打着乐观旗号的悲观主义者。H在毕业前夕做了一件特别勇敢的事，我却总是问她：“你不担心从此便形同陌路吗？”H摇摇头。而我似乎早就逃避成性了，不想回忆的人，总能狠心将其变成陌生人。

【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一

前天晚上去北京站给H送行，一个人站在廊桥上目送火车缓缓驶出，远远离开，最后消失在视线里。掏出手机想给Jeff打个电话的时候情绪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很可能电话那头传来“喂”的一声，我就会“哇”的一下哭出来。只是电话那头最终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现在无法接通”。于是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水滴，去追赶晚班的地铁。转身离开时正好看见钟楼的时针指向了十一点。二○一二年六月二十八日晚上十一点，原来再折腾的青春，再炽热的情感，再复杂的纠葛，最终都会潦草地离散。

二

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打着乐观旗号的悲观主义者。H在毕业前夕做了一件特别勇敢的事，我却总是问她：“你不担心从此便形同陌路吗？”H摇摇头。而我似乎早就逃避成性了，不想回忆的人，总能狠心将其变成陌生人。

他和H的这段感情持续了两年，虽然距离我知道也不过两个月，这也是我最佩服H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嬉笑打闹，甚至开着他和别人的玩笑。我不知道，一份感情要有多深才能隐藏得这样好。H说，认识他以来哭的次数比来北京前的总和都要多。我总说H，如果没有那些浪费在那个狮子男身上的时间，或许现在早就是另外一番模样。所以我对那个狮子男一直是有所嫌忌的，直到狮子男给我发短信说，他只是觉得自己又贱又蠢，觉得自己受宠若惊。

记得前段时间上映《春娇与志明》，余春娇说：“成世流流长，总会爱上几个人渣嘅。”电影院里好多女生为了这句话哭得梨花带雨。狮子男的回复让我觉得其实有的时候，人渣也许只是不忍心。而在遇到那么多人渣之后，你可能还是会遇到一个没心没肺，时不时把你忽视，有时候甚至能把你气得爆肝的人渣，只是这一个，或许会足够勇敢地陪你走下去。

H对狮子男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其实你一直都不缺爱，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不过，或许这一份不是你所需要的吧，但你还是要相信你总会遇到你需要的那份的。”这句话，我偷偷记住了，存了个私心送给自己。

三

我跟H真正的熟识是源于一次旅行，几个人一起去的湘西。回来之后，我们总是叫嚣说还要去别的地方，只是却再也未能成行。我不知道那一次会不会成为绝唱，在我看来，其实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因为那一次的点点滴滴早就烙印在我们心里。所以当我看到Jeff钱包里的照片不是家人或者女友的照片而是我们在湘西时候的合照时会很震惊和感动；所以当H说“不然你直接跟我上火车去长春，明天再打电话跟公司请个假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就失去理智答应了；所以我才会总说深夜一个电话就能叫出来喝酒的人，我们老了还是要住同一家精神病院。

认识H的那个夏天，我日复一日地泡在通宵自习室，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饿了，就一个人穿过长长的校内林荫道去东门外的7-11买咖啡跟饭团，早上六七点收拾收拾东西回去洗个脸然后再去上课。我没有心情去打理已经严严实实遮住眼睛的刘海儿，一枚卡子别上去就露出长满痘痘的额头，背着大双肩包，提着电脑，穿着人字拖，路过那些穿着短裤蓬蓬裙的女生旁边的时候，心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了。所以我一直特别感激H、Jeff和Muse，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人最初都没有讨厌我，没有嫌弃当初那个特别没头没脑特别无法无天的丫头。我总是跟H笑说，我们逢于微时。

我曾经跟H说了很多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跟人说的事情，那次是跟H去前门看一场小型音乐会，结束之后活生生从前门走了回来。长达六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乱七八糟地闲扯。我曾经第一次在人面前哭到崩溃也是在跟H还有Jeff一起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虽然那次真正的原因我从未说起过。我现在的哭点和笑点变得非常低，一不顺心就想要吐槽，一被欺负就想要求安慰。我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的隐瞒，我的软肋都一一暴露，然后就要重新去学习寡言、少语、理智、淡定、喜怒不形于色。

四

昨天下班回来的时候经过西门，发现大家常去的夜宵档口变成了巴黎贝甜。也许当我们很多年后再回来时，发现所有承载了我们回忆的地方全部不见了。或者说也许很多年后我们天各一方，甚至不会再见，过去那些起起伏伏也终于变得微不足道，过去那些颠颠簸簸也终于被身边人熨帖。

这场没脚本的演出，在一声叹息之后，总算曲终人散。

【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小聪明上】

我有个行李箱，因为之前不记得密码就把锁给钳断了，被钳断的锁柄直直地向外突着，我每次都能巧妙地避开，所以划伤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次跟室友嘚瑟这门技能的时候，室友突然一本正经地说：“等你哪次大出血的时候，你就会记得注意一下了。”没想到，不幸被她言中。

前段时间去湖北探亲，正好是荆楚多雨的季节，我常常跟弟弟在躲雨这件事情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于是习惯了不带雨伞。很多次都是在大雨来临那一刻拼命狂奔，在我们刚踏上公交车或者躲进商场的那一刻窗外突降大雨，我弟弟每次都惊魂甫定地看着我，用种很严肃的神色说：“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小聪明上。”

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小聪明上。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个诅咒。之前高中的时候办活动，不喜欢做计划和紧急预案，临场出过不少状况，只是最后都能转危为安，于是下一次依然如此。我一度迷恋于这种极度紧张后又极度松弛的感觉，就像是吸毒成瘾，每次带来的满足感都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只是还没狠狠摔过，总有一天，我会死在我的小聪明上。

此时此刻的我，面临着即将踏上社会的压力，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烦躁。就像站在现在这个时间的节点，过去两年低调的那些人似乎都一下子拥向台前，我总会晃神忽然回想不起来，当他们埋头于图书馆和自习室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学习这件事仿佛是一项极为长远的投资，当我沉浸于享受短暂快乐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伏在桌前跟零点几的学分成绩搏斗，然后终有一天，真正光鲜的，是他们。

对于和我一样的很多人而言，似乎永远学不会的一件事是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而更加学不会的是承认自己的假装不在乎。我总觉得自己敢爱敢恨，却还是做不到敢赢敢输，尤其是面对光环照耀时滋生、陷入低谷时遁形的人群和掌声。仗着聪明和天分说自己懒得努力的人其实是输不起的白痴。从来不要问为什么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自己却要付出那么多。是谁说的，努力本身就是一种聪明，坚持本身就是一种宝贵天分。其实道理早就明白，只是为什么总是死不悔改。

过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特别想找个人来喜欢，即使是不可能在一起，只是现在已经很难再有感兴趣的人和事了，我们的爱无力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年轻的时候，总习惯把自己看得过于重要，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再后来，想的是如果不能改变世界，至少不要被这个世界改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默默地被这个世界改变了。像很多人一样，我曾经也太迫切地想要做到最好，想要像湘北一样，总是在最后时刻突然大反转大爆发，想要告诉某些人我活得很好。有些恩怨太重了，就像一笔烂账，叫人连清算的欲望都没有。

不过还好，我们的记忆，总是会挑选那些当时认为并不重要的事情，可是每当需要温暖与力量的时候，这些回忆都在。

【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的喜欢什么都不是】

我最大的那个姑姑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是自杀。姑父当时是全市有名的人物，长得好看，人又风流，会弹琴、写诗，每天都能收到女孩子送的情书。恰逢变故，家道中落，姑父一下就不复往昔的意气风发，成天酗酒。姑姑不是漂亮的女生，和姑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见到姑父的那一瞬间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不顾家人反对打定主意要嫁给他。经历家变的姑父彼时心灰意冷，刚好碰到一个肯嫁给他的女生，没有多想就同意了。婚后的生活其实并不愉快，姑姑和姑父在很多事情上都找不到共同点。姑父当时赚得少，工厂效益又不好，经常被拖欠工资，基本上全家都只依靠姑姑一个人工作来养活，有了孩子之后更是拮据，而姑父花钱又大手大脚，偶尔和票友、棋友一起喝茶饮酒还会抢着埋单。贫贱夫妻百事哀，姑姑和姑父在各种琐事上争吵不断。姑父四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个所谓的懂他诗歌的女人，从此根本不着家。姑姑在上演了一轮“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姑父再婚的那晚平静地喝下了一瓶敌敌畏。

我小姨在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有妇之夫。她不是那种平常意义上的第三者，她是傻，傻到真的以为那个男人是没有家室的，直到怀孕了才知道那男人只不过是贪图她年轻貌美想要玩玩而已，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小姨被我妈妈拖着去堕了胎之后，被迫回到老家接受外公外婆安排的相亲。她很快认识了一个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男生，不介意她过去的那些事情，愿意娶她，小姨也就答应了。那个时候，我还特地请假回去做小姨的伴娘，我看着小姨穿着雪白的婚纱走上红毯的时候真的以为她从此找到了幸福，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么快答应结婚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我外公外婆放松警惕而已。婚后度蜜月的时候，小姨出逃了，对的，就像所有狗血电视剧里描写的那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逃走了，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包括家人。我想你们一定想得到她去哪儿了吧，对的，她去找那个男人了。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太爱那个男人了，爱到失去理智，爱到变得完全不像她。她除了知道那个男人的老家在哪个城市之外，其他的毫无所知，但她就这样冲了过去，厚着脸皮询问了很多人，受到了很多的羞辱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家。最后的结局也如那些大奶斗小三的电视剧里描写的一样，那个男人和他的老婆联手把小姨轰了出来，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小姨流落在那个城市的时候已经身无分文，然后嫁给了一个当时愿意帮助她的男人。那个男人是我现在的小姨夫，他们结婚四年了，日子过得还算和谐甜蜜，虽然没什么钱。那个男人有很强的重男轻女情结，直到小姨第三胎生了个男孩之后才肯去结扎。而小姨也早就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三个孩子足以消磨掉她当年光洁的皮肤跟温柔的性情。

其实这篇文章是想写给我最好的朋友H小姐的。H小姐跟一个狮子座男生表白之后又做了一堆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而那个狮子座男生对于她的这些行为没有回应又让她暗自神伤。我想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是想再努力挣扎一下，还是为了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而在做无用功。

我特别想跟H小姐说的是，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的喜欢什么都不是，你所有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全部都是无理取闹。不爱就是不爱，不管你自以为的爱情多高尚多无私，在不爱你的人眼里根本一钱不值。如果你的内心真的非常强大，觉得你的喜欢与他无关，他再无情你都无所谓，那你就勇敢坚持吧。如果你还会因为他的不回应而心碎，就当断则断吧，明知无望的事情又何必再继续呢，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的喜欢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你再怎样放低姿态去迎合，卑微到尘埃里，也不会有结果的。父母生下你不是看你这样被人糟践的，你说是吧。

【我们不过是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昨天《南方日报》刊登了一条新闻，大意是说有个女孩子以她的成绩考入北大清华没问题，但她从小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深受曾留学法国的母亲“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最多而不是最好”的影响，决定放弃高考，申请包括哥大在内的大学，并获得了成功。新闻下面附上了一张那个女孩子的照片，还很清秀，于是这则新闻就获得大量转载，一片褒扬之声。我没有任何的仇富仇美仇优心理，不过在这条新闻下面我看到的最好的评论是：我没有皇城根下的家，也没有留过洋的爸妈，我只能咬着牙拼命学习，在千军万马中挤破头，换来一个国内普通的大学，而我还要拼命努力，才能换来一个普通的人生，但这条新闻把千万个我们这种普通家庭从没放弃努力的孩子，当成了傻瓜。

在上海，复旦附中今年参加高考的人不足一百，因为有四百人不是保送就是出国；至于神一样的上外附中，今年的参考人数为十。在北京，人大附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平时不努力，长大上隔壁。”高中时老师总喜欢教育学生，高考就是穿过千军万马去挤独木桥，挤不过的人就掉下去了。高考确实是独木桥，不过这座独木桥早就沦为平民阶层的生存法则，贵族们早就去玩别的游戏了。高考分数发布之后，又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又会是九百万个家庭的新一轮志愿忧虑。只是在人家毕业旅行是欧洲美洲还是大洋洲的纠结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我们这群人，接受着最基础最基本的教育，走在最多人走的那条路上，却一直妄想着和这条路上的绝大多数人不一样，所以经常走着走着就到了岔路上。只是殊途同归，所有的岔路都通向同一个出口，我们却花费了更多的时间。而最让人唏嘘的是，其实一直以来，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本就是一条路上的旅伴。我们经过那么多的努力，也不过就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普通人，也许还会是自己过去最讨厌的那种普通人，于是我们虽然拿着一样的工资，做着一样的事，有些人可以欣然自得地取悦老板。我们的幸福感却总是来自某一句突然浮现在脑海的歌词、某一句突然触到泪点的对白和深夜电话那头的那个人。

我常说的是，我们的可替代性都太强了，没有什么事情是非你不可的。朋友要申请忙于写PS（personal statement的缩写，即个人陈述），前几天问我：“你觉得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事实上这个问题面试的时候也是经常被问到的，估计大家的答案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那么，我真正的优点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更准确的是，即使真的能够找到一项技能或者特质被我当成优点的话，很大的可能是下一秒我就又发现在这点上比我更强悍的人，那这个还算是我的优点吗？我们能够真正找到强过这世上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人的东西吗？我真的不知道。

想想周围的很多人，努力挣扎了那么些年，拼命耀眼了那么多年，最后也会穿着西装套裙、衣冠楚楚地去挤地铁挤公交车，在CBD的高楼里拥有小小的一张桌子，在远离CBD的老式居民区里拥有小小的一张床。

然后，就这样成为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