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要来的孩子·“大钱包”·本色
——还是说马阿芳吧。
刚转学的时候,我就是她的同桌。换了一次又一次座位,我俩仍是同桌。慢慢地,马阿芳对我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也可以说,是我习惯了她的方言,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了。
马阿芳应该比我大几岁,具体大几岁,她没说,我也识趣儿地没追问过。我觉得这对一个敏感的人来说,是一份应有的尊重——而“尊重”,就像暖融融的阳光,会把两个人之间陌生、阴冷的地方,照亮!
我越来越觉得马阿芳像个姐姐,在我使性子的时候、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在我萎靡不振的时候……马阿芳都像姐姐一样宽容我,容忍我一遍一遍地“折磨”她,阿芳阿芳阿芳阿芳……我喜欢这样叫她,她也喜欢我这样叫。
可我对不起她,不该背地里和别的同学一样,叫她爸——“大钱包”。
最早不是我开始叫的,是一个熟人提起她爸的绰号,我们听了有趣,就跟着叫。
这么叫来叫去,同学们都知道阿芳是要来的孩子……她的“大钱包”爸爸和妈妈不能生育,是她爸爸搭了朋友的关系,在乡里找到并相中了阿芳。
阿芳现在的家比较有钱,所以,没有谁像她一样穿得那么好,吃得那么香——当然,转学来的阿芳不久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齐耳的短发,修剪得光亮、圆润的指甲,不肥不瘦的衣服和不大不小的鞋子……甚至,只要她肯放慢说话的速度,她的乡下口音也几乎听不出来了。
同学们都说阿芳的“大钱包”爸爸(原谅我还这么叫他,其实我也并无恶意)长得特别帅,有点像日本电影演员高仓健,爱穿黑风衣,并把衣领立起来,双手插在衣袋里,有时还戴一副夸张的大墨镜。但是,不怎么爱笑。
有了这些说法,像高凤峰那样平常爱欺负人的调皮男生,就再也不敢拿阿芳开玩笑了,这都与她的“高仓健爸爸”有关。
可是,有一天下午,我们在上自习课,正有点儿昏昏欲睡,一位中年男子来敲我们教室的门。夏老师打开门,侧耳听来人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才听明白,来人要找马阿芳。
夏老师一边虚掩上教室的门,一边提高嗓门:“马阿芳,出来一下,你爸找你。”
马阿芳懵头懵脑地站起来,向外走。
同学们一部分看阿芳,一部分望向窗外。最后,又把全部目光都汇合到窗外,一个个脖子抻得老长,大鹅似的,都想看看“老马”到底有多帅。
不一会儿,马阿芳表情复杂地推开教室的门,低着头,慢慢往座位上走。
还没等她坐稳,我们前桌的汪波涛就戏谑地说:“哎,马阿芳,你爸长得可真帅呀!你瞧!那双拐……尤其帅……”
汪波涛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教室里是静的,他的声音像一个速热电棒,顿时,“一壶水”就“响”了!
几个淘气包跟着大叫大笑着起哄,还有人把书本拍得叭叭山响。夏老师的厉声断喝像关了电闸门,才止住他们的“沸腾”。
马阿芳快步回到座位上,像投奔亲人一样投到书桌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哭起来。我讨厌汪波涛的抢尖卖快,恶狠狠地回斥他几句,可他还厚着脸皮嘻嘻傻笑。
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儿怜惜阿芳,我心里哪儿忽然“疼”了一下。
放学后,我拉着阿芳的手,送她一程又一程。快到她家门口时,才与她道别。
阿芳执意让我去她家玩一会儿。我摇摇头,就在她家大门前,与她分了手。
晚上躺在炕上,我的耳边还回旋着阿芳的话:“今天到学校来的,是我亲爸……中学念完,我就不念了。别人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我爸、妈身体都不好……我爸的腿,是去年冬天卖大白菜冻坏的。我要早点儿挣钱,养他们……刚才,我爸来给我送樱桃,满满一饭盒,我让爸去卖了,还能换两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