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西

武汉大学文学院王德震教授极力向我推荐雨云，说是“我重视雨云，希望她有成就”。她希望我为雨云的读书随笔《邂逅一本书》写一篇序言。她知道我研究散文，并且知道我衡文要求甚严，不是随意评论的学者。

看过雨云的读书随笔《邂逅一本书》，我觉得王德震教授的推荐是负责任的推荐。雨云的读书，是“阅而有感，感而有发，轻描淡写，而新意迭出”。感悟读书的心灵愉悦与快乐，是她进入读书境界的真诚表白。

所谓感悟读书，就是对一部让人爱不释手、“词藻警人，余香满口”的书能否领略其中趣味的读书；就是能够感悟“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曹雪芹语)的“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的“味外味”的读书。

奇妙的是，这两个方面都在雨云的读书中得到十分精彩的体现。所以我觉得雨云的读书是完全痴迷其中的读书，是完全能够体会读书“味外味”的读书。

痴迷其中，领略趣味，感悟深刻，正是雨云读书的途径。她总是感悟其中，透出其里，读出人生况味、历史况味、社会况味。无论是读现代的书，还是读外国的书，她都能够以沉潜深入的心情，细细体会其中意味。例如，她读有关描绘庄子与骷髅对话的书，就慨叹地说出心中的疑惑，感悟生和死的辩证法(《读庄子，享南面王之乐》)。她读《茶经》，也是投入其中，玩味装帧《茶经》的乐趣，品茶性，向往简单、自然、舒适的人生体验(《读<茶经>，品茶性》)。读傅佩荣的《朱熹错了》一书，引发的是对人的认识局限性的思考，对历史和现实的学者“不苛责，也不盲目崇拜”的思考，感悟人生况味和历史的沧桑，也有“读书不肯为人忙”的意味。读鲁迅的《花边文学》，则为鲁迅的深邃和深刻所折服。她为鲁迅关于女人命运的议论所感动，从中读出鲁迅作为“性情中人”，为女人说话的情怀。而读张资平的小说《苔莉》《最后的错误》《迷雾》，认识张资平的文学之路和他的一生也像这本错页的书一样跌宕起伏，最后以悲剧收场(《张资平错页的书和错页的人生》)如此等等。我们还可以在她读《小票据，大历史》《钱钟书和他的时代》《读丁东、谢泳对话》、领略钟叔河的小文章大滋味中，读到她饱带感情的感悟的许多篇章。

而在外国名家那里，雨云读尼采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尼采的智慧语言中体会人生，便觉得尼采“借查拉图斯特拉之对生命最深层次的思考”，受益多多(《在尼采的智慧语言中体会人生》)。读(法)菲利普·拉古-拉巴特著《海德格尔、艺术与政治》，她既肯定了海德格尔的哲学语言“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的精彩，同时又以“了解之同情”评述了海德格尔参加纳粹行为的不可原谅。

这就在一个很高的层次获得了读书的乐趣。

其次，感悟书中的“味外味”，是雨云读书的另一个途径。这就是将自己人生体验、生活体验、社会体验融入其中获得的感悟，因而更具有启发意义。她读(美)布莱恩·泰勒著《希特勒夫人》，从中看到特别人物变态人生的另一面。她读阿尔维托·曼古埃尔所著《恋爱中的博尔赫斯》，感叹命运总是开着玩笑，同样也注定博尔赫斯与快乐无缘。她读大江健三郎的《读书人》，带给我们丰富的知识，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思考。她说她读昆德拉的小说就像读禅宗的公案。从读卡夫卡的书中获得对孤独的认识与理解，等等，这些方面都显示出她书中“味外味”的思考。

此外，关于男人和女人对爱情的理解，谈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稀释的爱”，“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两情相悦，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份加了水的爱。可又有多少女人能清醒如康妮，意识到这点呢？”这是多么深沉的感慨。读《熊秉明美术随笔》，说是“让我记住了罗丹身后的一个女人——迦蜜儿·克劳岱尔”。这其中隐藏着雨云深沉的感慨。她说是阅读法国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处女作《恶童日记》，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是因为战争让现实残酷，让幼小的生命残酷。救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非凡的勇气。同样是战争，同样是生命，读美国作家杰恩·葛斯坦的《天堂的声音》让她激动不已，说是“《天堂的声音》让我懂得，只要我们张开双眼和心扉，无论身处怎样的窘境，我们都能收到生命的礼物”。所有这些，都在雨云敏感多思的感悟中获得了更深的理解。

同样，她对三毛、池莉、亦舒、王旭峰的作品的阅读，也在生活的深层次的理解上特别是对女性心理、生理以及生活格调的追求上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同时，她也在与书友的交流中获得了更多阅读的快乐。如在阅读燕影的文字中享受快乐，在阅读秋沅的新书《以尼玛传说》，为秋沅对历史对人性的思索与悲悯所感动。

所有这些，说明雨云开辟了一个眼光独到的感悟读书的新天地。

当然，雨云的这本随笔也有她自身的弱点，那就是缺乏理性的思考，知识准备不足。有些写法的随意性造成了不够严谨的毛病，也有不顾汉语规范的情况。

但无论如何，雨云的感悟式的读书是可以给我们许多启发的。

2014年4月底至5月写于北京北苑家园

李正西，学者、作家、文学理论家、文学评论家。中国古代散文学会理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主要著作：《中国散文艺术论》《梁实秋诗歌创作论》《道德经评注》《楚辞·天问注》《菜根谭评注》《围炉夜话评注》《儒趣》《千古祭文赏评》《教我如何不想她》《沧浪集》《支遁评传》《支遁诗文译释》《东晋般若学“六家七宗”综论》等。在海内外多家报刊分别开设过“文坛风景线”“禅悟随笔”“中国当代作家”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