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与世界之间
一
我想摆脱一天的疲惫,便走到楼上,来到喜欢的花园里。月色朦朦胧胧,溶解在小树和花草之间,柔软的空气里透出小虫“啾啾”的浅唱。一回到自然的怀抱,心立刻化为一眼清泉,人世间的一切繁杂,生活中的诸多纠结,顷刻成为流沙,在水底静静地沉睡了。
站在几盆花之间,突然觉得感动,植物是我最好的伴侣,它们常年默默而又执着陪伴,装点我平淡的日子。
旁边有新近买来的黄葛兰,树儿一尺来高,橙红的花朵却又大又香。禁不住慢慢蹲下身来,嗅嗅它的芬芳。当我跟它们处于相同的高度,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之感穿透全身,似乎是清冷的月光穿过我的身体,击响心灵的鼓面。我身处花木之中,被片片叶子热切包裹,它们等待我来临一定已经很久很久,我看见它们的颜面充满欢喜,听见它们的呼吸平稳绵密,嗅到它们的体香清香宜人。
惊奇!
无意的一蹲在顷刻间让我变成一棵树,定定地站在树的身旁。我用树的眼光看向树,用沉默的激动向它们致意。我用树的眼光望向天,发现夜空异常高远。花木的世界,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弥漫了无声的寒意。
突然觉得害怕,这栋房子是不是已经失去女主,只有一楼顶的树呢。我慌忙立起,离开树的世界,又站成那个高高远远的赏花人!
二
儿子五岁以后,才断断续续一人睡觉。睡前,他总来检查我的门,推到离开门框约一尺距离,自己的门也这样半开。似乎如此,我们母子就能忽略中间的餐厅,又在一个空间里共眠。最初,他还会掉个头,把脑袋邻近门边,离我又近几尺。我理解他的眷恋。
如此两年过去,门还没有关上。
每天夜里,儿童房传出的都是长长一句:“妈妈,知道谁先着哦?”“你先着。”这是我每夜必做的承诺。他怕黑,怕鬼,怕怪物。让他先睡。
这一夜,我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头就被震得一阵疼一阵疼。我没有办好的事,有人还在催促,责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躺了很久很久,只有更深的疲惫,眼睛紧紧闭着,却失去睡意。儿子“嘤嘤”的哭声传来,令我分外烦躁。他哭泣的声音经久不息,而且渐渐向悲痛和嘹亮的方向壮大。我想,冬天了,他小小的身子暖不了床:“过来吧!”他停了一下,继续哭,声音更理直气壮了。“那就过来吧!”我继续邀请。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咚咚”的脚步声飞快地响过来,一个开心的瘦小子便跳上床来。我用惯常催促的威胁手法从五喊到一,他还是没有来。于是我突然失控,大骂了一句很多年前学会的脏话。骂完,我就后悔了。我“腾”地爬起来,几步走过去,躺在孩子身边。他躲在被子里,哭得满身是汗。
“怎么了啊?”
“怕。”
“为什么不过来?”
“不敢。”
我去他就息了哭声,一分钟之内就沉沉入睡了。我的心里慢慢充满一种感受,那叫惭愧。我只需要放下居高临下的心态,像他那样“咚咚”地走过去,便迈进了孩子恐惧的黑夜啊!
三
我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校,最宝贵的时期已默默荒芜。我远离着别人的光芒,平静慵懒地沉浸在自我的悠然之中,享受着边缘人的“无脑”生活。
有一天,领导征求意见,准备推荐我进入“余映潮工作室”。余映潮,无数语文人的偶像,我大吃一惊,神经深受刺激。我仔细掂量自己的斤两,犹豫不决。领导说,这个培训呢,就是力图培养一些教学骨干,便于推动当地的语文教学。我一听,顿觉膝盖酸软,四下里瞧了瞧,空无一人,确定这话真是对我说的。领导见我迟迟没有态度,补充道,费用单位出,你可以得到四处走动的机会。
领导,我一直都是敬佩的,果然值得敬佩,他这一句话让热衷四处游逛的我当即下定决心,笑容乍开,频频点头。
于是我战战兢兢开始讲课,让这个神话般的人物开化指点。余映潮老师儒雅宽厚,虽然点评犀利,但手术刀子割去的都是腐肉,不会有一剑封喉的担忧。敢和老师近坐平视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已经悄然进入了一个美妙的境界。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优秀而上进,热情又机智,熏陶了我的头脑。
人生的长短不必我讲,人生的丰厚与否却值得深思。当我们学会低下身架,放下防备,丢弃卑微,留一颗单纯质朴的心,世界和世界之间才会有路可走,一个欢乐灿烂的立体人生方能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