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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人到中年,愿你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作者:日照老卡 著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1997年的夏天,那时我正在济南上学,这天班里有一个同学突然腹痛难忍,连续滚了几个小时的床后,送到医院一查——急性阑尾炎。

那时候济南的夏天流行“趵突泉扎啤”和“嘎啦油子”(一种田螺),同学也正好好这两口,当然病因是不是在此我也无从得知,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投鼠忌器。

二十年后的2017年,上个礼拜早晨醒来时我也突然腹痛难忍,当时仗着皮厚也没怎么在意,直到快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把持不住了,于是赶紧给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打电话,他也怀疑是急性阑尾炎。

“有人送你来吗?要不你打‘120’吧,跟司机说到我们医院。”

挂了电话后,我已被自始至终都在同一波段的疼痛折磨得几近虚脱。

原本以为“120”车上能配备着什么仙丹妙药,结果在电话里一开口,眼前顿时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问明病情后,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司机说自己不熟悉道路,问我能不能在山下等他。

于是,我只好连滚带爬地出了家门。

从我住的半山坡到山脚下大概有四百米的距离,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路程,因为每天下午我会在山下等女儿的校车,然后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踢着路边的石子,爷俩在这一段路上聊聊一天的烦恼和快乐,在时不时的欢笑声中结束一天的旅程。

只不过,那天对我来说,这段路就好像走了一辈子。

也许是痛。

也许是凄凉。

那天接到我的电话后,朋友放弃了休班,在医院里帮着忙前跑后,同时还要时不时地安慰着我那早已吓傻了的老妈,后来看着偷偷抹眼泪的老太太,朋友也不管我的死活,笑嘻嘻地揶揄我,说别再浪了,实在混不下去就赶紧结婚吧。

我蜷缩在病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阑尾炎就要动刀,开了刀就要让人伺候,想象着接下来的几天都要让老妈忙里忙外,不由得悲从心来。

当然不只是我,我相信还有很多孤单的人在触景生情时都会时不时地打火短路,“实在不行就找个老实人嫁了吧”这种段子念头悲怆而生——不单是疾病来临的时候,还有可能是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还有一个高龄剩女朋友,她说有一天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女人领着孩子逛街,她的眼泪突然刷刷地滚了出来,“那一刻真的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嫁人,是个男的就行!”

由此可见,凄凉确实是一碗好东西。

不仅可以让人痛苦,还可以让人痛哭,关键还可以发人深省。

尤其对我来说,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朋友给我开了几副排石的中药,我从来没有喝过那么苦涩的中药,所以每次端起汤碗的时候,只能偷偷地鼓励自己,“来,大郎,趁热把药喝了”。

没错,确实是排石中药。

因为我想多了。

尽管那天在医院里已经疼得迷迷糊糊,可一想起众目睽睽之下医生那一把虎视眈眈的手术刀,也难免叫人心惊胆战。

这时同学拿着化验单过来帮我解了围,只见他长吁一口气,说:“不用那么紧张了,结石,输尿管结石。”

我顿时愣住,不是说好了的阑尾炎吗?

“阑尾炎要开刀动手术,结石不用,小毛病,你痛傻了是不是?”

翻滚爬躺卧,滚床七小时,我哑口无言。

有一种腹痛叫阑尾炎,还有一种腹痛叫结石。前者是泛着啤酒花的青年序曲,大致应该和青春痘同属一个科目,但是结石则成了老司机的福利,因为人生的下半场已经鸣枪示警,再不上路,石头都要直捣黄龙。

对我来说,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触景生情。

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是一种凄凉,只要心里有爱,下雨天和巧克力永远都是好兄弟,况且两个人在一起虽然可以得到很多欢乐,但是很多欢乐的背后其实也隐藏着很多纠结和痛苦,所以大多数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基本都会以悲剧收尾。

有此起,就会有彼伏。

有欢乐,就会有痛苦。

因为世界本来就是平的。

或者说,早晚都会是平的。

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牛顿也告诉我们,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大小相等。

我们还有一句俗语叫“吃亏是福”,这话描述得比较腼腆,要是说得再露骨一些,应该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就是说不管你失去了什么,早晚有一天生活的另外一面会帮我们对称补齐。

同理,如果我们得到了令他人吃惊的东西,那么迟早也会付出让他人吃惊的代价。

18世纪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曾经说过,一句哲理从年轻人的嘴里和从老年人的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因为年轻人说的只是这句哲理本身,尽管他可能理解得完全正确,而老年人则不只是说了这句哲理,最重要的是这其中还包含了他的全部生活。

由此可见,倚老卖老有时未必是一句混账话,因为那是一个人的人生。

阑尾炎的时候,腹痛只是一种疾病。

结石的时候,腹痛更像是岁月的沉淀。

至于老去的时候会怎么样,除了上帝谁也无从知晓,因为还有一大堆哲理等着我们去体验。

现在对我来说,唯一已经知道的是,年轻时我们喜欢得到和害怕失去,得到时欣喜若狂,失去后如丧考妣,但是却从来都不会去审问自己的本心:得到的果实是否浸透过汗水?失去的酸楚又是否倾倒了一路的贪心?

如今结石下的我之所以突感凄凉,不是因为已经正式宣布从青春退役,也不是因为那一碗无人问津的苦涩中药,而是突然发现与酸楚的失去相比,现在的自己更害怕的反而是欣喜的得到。

年轻的时候不害怕得到,因为总是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一切过错都来得及挽回。可是中年后的得到,又有多少时间可以为另一面的失去来支付足够的成本?

其实破解这个难题并不复杂。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某条大街上的时候,在某次滚床痛苦的时候,在我们即将被现实生活干得支离破碎之际,与其去问自己坚持的意义,倒不如去问问自己的选择,看看这一颗果实是否是轻易得到的?

所谓重新出发,其实就是从心出发。

只有付出了诚实的努力,那一碗红烧肉才可以实至名归。

只有心安理得,才可以心旷神怡。

只有不害怕失去,才有可能会得到。

也只有害怕得到,才可以对明天更加的心存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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