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有六义(1),《颂》简而奥(2),夐哉尚矣(3)。《大雅》宏远,非周人莫为。《小雅》婉娈(4),能或庶几(5)。《风》体优柔(6),近人可仿。然体裁各别,欲以汉魏之词,复兴古道,难以冀矣(7)。西京崛起(8),别立词坛,方之于古觉意象蒙茸(9),规模逼窄,望湘累之不可得(10),况《三百》乎(11)?
【注释】
(1)六义:诗经学名词。语出《诗·大序》:“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一般认为风、雅、颂是诗的分类;赋、比、兴是诗的表现手法。
(2)简而奥:简约而深微。
(3)夐(xiòng)哉尚矣:意谓距今久远。夐,辽远。
(4)婉娈:委婉美好。
(5)能或庶几:意谓有才能的作者或许能达到《小雅》的境界。
(6)优柔:优雅和谐。
(7)冀:企图。
(8)西京:指西汉。
(9)蒙茸:杂乱的样子。
(10)湘累:指屈原。《汉书·扬雄传》“钦吊楚之湘累”颜师古注引李奇曰:“诸不以罪死曰累……屈原赴湘死,故曰湘累也。”
(11)《三百》:是《诗经》的代称。相传《诗》三千余篇,经孔子删订存三百一十一篇。内六篇有目无诗,实有诗三百零五篇,举其成数称三百篇。《论语·为政》:“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评析】
古人论诗,往往远溯风雅。陆时雍开篇即标举《诗经》的六义,概括了《颂》、《大雅》、《小雅》及《风》诗的不同风格特点,进而说明复兴四言诗之难,所谓“欲以汉魏之词,复兴古道,难以冀矣”。即使是西汉诗坛,去古未远,但在意象、规模上也呈现出“蒙茸”、“逼窄”的面貌。陆氏论诗有尊古倾向,但更注重神韵情致,而不泥于古。和大多的诗论家一样,陆氏为了阐释一己的诗学主张与诗美理想,遂“从头说起”而在《诗经》、楚骚中挹其芳润,引申发挥,于传统中求变立极。这正如钱钟书所说:“新风气的代兴也常有一个相反相成的表现。它一方面强调自己是崭新的东西,和不相容的原有传统立异;而另一方面更要表示自己大有来头,非同小可,向古代也找一个传统作为渊源所自。”(《中国诗与中国画》)
作为总论的第一则,标风雅,重楚骚。一方面是从诗之源头立论,以构建一个诗史秩序,为神韵说赋予深远的传统意蕴;另一方面针对明代诗坛拟古的弊端隐作针砭,主张在内在精神层面复兴古道,因此在看似复古的表述中实具标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