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¹⁾，鲁国一男子，读《临终诗》⁽²⁾，其意气恹恹欲尽⁽³⁾。

【注释】

(1)孔融（153—208）：东汉文学家，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字文举，是孔子的二十世孙，曾为北海太守，故世称他为“孔北海”。因与曹操政治上颇有分歧，每多乖忤，建安十三年（208）被曹操所杀。其创作不长于诗而长于文。张溥辑有《孔少府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2)《临终诗》：“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3)恹恹：精神萎靡的样子。亦用以形容病态。

【评析】

《临终诗》是孔融被杀前的绝唱，与其平生思想性格似难达成一致，表现了为人与为文间的复杂关系。“意气恹恹欲尽”，是陆氏的一种解读。

汉末魏初时期，群雄并起，天下扰攘。在建安文人中，孔融、祢衡、杨修都与曹操有着严重冲突，均不得善终，是建安文士中的“非主流派”。（徐公持《魏晋文学史》第六章）。孔融“天性气爽，颇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三国志·魏书·崔琰传》裴注引张璠《汉纪》）。建安三年（198），曹操要杀掉与袁术有姻亲关系的杨彪，孔融力谏其不可，并扔下话说：“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褰衣而去，不复朝矣。”（同上引）孔融与曹操作对的事还有几起为人乐道。如曹操破了袁氏兄弟，曹丕将袁熙的妻子甄氏据为己有，孔融写信给曹操说，过去武王伐纣时将妲己给了周公。曹操不解其意，他便说，以今观之，恐怕那时也是如此了吧。又如曹操要禁酒，理由是酒可以亡国，孔融便反对说，女人亡国，何以不禁止婚姻，等等。最后曹操借“不孝”的罪名把他杀了。具体地说，是他“违天反道，败伦乱理”。说他“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缻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三国志·魏书·崔琰传》裴注引《魏氏春秋》）。孔融恃才傲物，放言无惮，由于太过于刚直任性，而不见容于曹操。

《临终诗》是诗人被杀前的检点平生之作。诗中深悔多言招祸，又以河堤山丘溃坏于蚁孔、猿穴作比，表明渐渐积成今日之果。而“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两句，隐指曹操之不明，人言之情伪莫辨。所以谗毁加之，而不免一死。最后以劳生多忧，只有死亡如长眠结束所有的一切作结，包含深深的无奈。人之将死，其情可悲。诗中虽多用比兴，但主要是言人生世情之理，衰飒哀感中具彻悟洞察的觉解，与其往日“鲁国之男子”的凌厉使气似乎不同，故“意气恹恹欲尽”。但在无奈的背后实难掩其一腔激愤，所以明胡应麟一方面认同有人对孔融此诗似箴铭语而议论过多的指责，另一方面又说：“至结句‘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词理宏达，气骨苍然，可想见其人，不容以瑕掩也。”（《诗薮·外编》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