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篇——湖畔08记事

湖畔絮语 作者:赵忠祥 著


上篇——湖畔08记事

和风细雨玉渊潭

紫燕斜飞春意酣

家在街南湖畔住

樱花相映照烟岚


和风细雨玉渊潭

紫燕斜飞春色鲜

家在南街湖畔住

闭门犹似卧其间

赵忠祥

湖畔08记事

遐思

荧屏如梦淡然收,

字画诗文伴我游。

域内环球天下事,

风晴雨雪上心头。


听雨

夜听秋雨洗心尘,

此际案劳不系身。

世上风霜几多事,

难作有情闲散人。

此处所称湖畔即北京玉渊潭旁之谓也。

1986年,随着彩电中心在玉渊潭南畔的落成,我也有缘一同搬来在这风光旖旎的景区工作并居住了22年,幸何如之?彩电宿舍与玉渊潭公园隔街相望、声气相通,在我们宿舍楼顶飞来的叫喳喳的喜鹊,其实它们就住在玉渊潭公园的树林之中。花开花落,日久天长,我仿佛已融入了玉渊潭的湖光树影之中,且得益于湖畔四溢的灵气,遂使我这二十多年的时光渐入佳境,我真心感谢这么多年来所得到的恩惠。22年来,云聚云飞、雨降雪化,许多事情就发生在这一时段,就发生在湖旁的这一方天地之间,回首过往、记叙闲情,想想、说说、写写,故本节文字就称《湖畔絮语》,本书也以此为名。

玉渊潭,好美丽的称谓,这么雅致的名字是1960年北京市政府正式命名的。我也是1960年来央视工作的,1986年又搬来这里,思前想后,与玉渊潭有着很多的渊缘。玉渊潭这一区域从金代开始就是皇家园林,清乾隆年间(1773年)浚治成湖,沙禽水鸟翔集于此,柳堤环抱、景气萧爽,名气居颐和园之后,是北京市内的一大园林,也是如今京畿第二大水系,水面61公顷。

玉渊潭虽与颐和园同为皇家园林,但并不具有万寿山、佛香阁、长廊、十七孔桥和石舫等举世闻名的建筑景观,甚至也没有北海公园白塔那标识式的景点。但它具有的是如今最宝贵的而且越来越宝贵的一片碧水,上溯颐和园,下通北京市内各大水网,承上启下位居要津,虽曾年久失修,但稍一拂拭即显现出尊贵气派和富丽景象,超凡脱俗。

风水轮流转,话说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玉渊潭周边的景象,逐渐有模有样。玉渊潭东南是钓鱼台国宾馆,这倒是早有的,1958年为迎接国庆十周年,接待来华各国元首,辟玉渊潭水系的古钓鱼台建成国宾馆。于是接待元首级的钓鱼台国宾馆出现了,仍与玉渊潭水系一脉相通,园址一墙之隔,如今两颗明珠更是相映成辉。而南面原有的军事博物馆也独具威武之势。到了1986年,中央电视台拔地而起,同时首都的制高点中央电视塔也在它西边巍然屹立、直指蓝天。20世纪90年代末在玉渊潭的北门一大片土地上又兴建了世纪坛和世纪园绿地。2007年为迎奥运再兴土木、重铺石道、添换新土,茸茸细草,灼灼杂花,加之原有的大树和新移来的高低林木把京城内这块最大的街头绿地打扮得树高、草茵、花艳,容光焕发,衬托玉渊三湖风姿绰约、美轮美奂,于是这片园林建筑群逐渐成形,湖光建筑错落有致,朝晖夕阴,气象非凡。玉渊潭景区更成为人与自然相生相伴的风水宝地。

自从中央电视台第二代台址1986年落成开启,彩电大厦和玉渊潭楼水相望,电视大厦的光环投射在这湖面之上,而玉渊潭的一脉天水滋润着,映照着,见证着央视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二十多年来,我亲历了玉渊潭逐年繁荫和央视的日渐发达,而我所居塔楼是当年北京民居之最高建筑,计有24层,我第一批入住,在朋友建议下,我挑了东南朝向的低层位置。

因工作常早出晚归,那时夜间不开电梯,如遇深更归宿,住高楼就要爬呀爬,吃点苦头了,故选在低层。而今电梯却24小时昼夜开放,住在高层不但出入方便,再有朝北门户凭窗可俯瞰粼粼碧水和满目绿荫,即便冬日,那萧瑟园林偶尔银雪覆盖,游人点点,在温馨室内足不出户,就可从容观赏瑞雪映塔的北国风光。

这塔不是京西的玲珑宝塔十三层,而是坐落在北京西三环路西的一座现代建筑。塔高380米,如今它的一项重要功能是观光游览,成为首都西部的一道景观,伴着一年四季朝阳暮霭,霞光夕照和每天的月朗风清、云遮星淡,年年、月月、天天、时时变幻着迷离的色彩和显现婀娜的身姿。在夜色星空之下,驻足玉渊潭内向西北望那巍峨高塔,迷离朦胧、若隐若现或光华夺目、变幻神奇。

当电视高塔的水泥身影被夜色消融,遂使圆凸的塔腰灯光更显耀眼,一盏巨大的灯笼就悬在夜空之中,那亲切古朴的传统造型凝结着古老东方的神韵,红光吉祥,蓝光华贵,红蓝交汇形成葡萄紫色,紫罗兰色,夹杂几丝红宝石般的鲜艳光华,让人久久凝望和浮想联翩。

忽然想到《岳阳楼记》作者范仲淹,据说并没亲临岳阳,却应滕子京之请写下千古名篇。何不也附庸风雅请一位诗家作一篇古文赋体以添清赏,再者,前人伟业风范不就是给后人学习的榜样吗?于是我给文怀沙先生女弟子空林子发一则短信,邀她助兴成赋,承蒙爽快应允,第二日便发来文稿,我想她也未必游过玉渊潭,其中景致也或凭想象,又征求她应允,略动几处文字,题名《玉渊潭赋》,节录如下:

碧水微澜,多添绮梦;两堤烟柳,漫惹柔肠。细浪轻翻,或疑神鱼潜底;粼波闪动,常见紫燕掠光。多处杂花,堪称烂漫;四围芳草,屡觉淡香。童子相逐,每欲荡舟湖中,老者徜徉,几回策杖岸旁。风起风过,清浊谁辨;载歌载舞,物我两忘。游子孤吟,愁极何方纵酒,佳人偶聚,兴来却可流觞。

嗟夫,人间画笔,难描春秋景致,我辈诗情,怯抒晨暮风光。欣逢盛世,闲暇散淡,谩成俗句,自视华章。暑气盛扬,方觉情愫飘忽,冬水初结,偶闻大野轰响。久观变幻,渐成平常;视之白絮,譬若飞霜。浓荫薄雾,乃悟生平得失;云淡星稀,休言地老天荒。

故曰,无须近连垄亩,无须远接山峦。无须阔如沧海,无须长似大江。

玉渊潭水非深,能涤尘嚣之累,隋堤周遭虽狭,堪为宁谧之乡。

赋中有云:“我辈诗情,怯抒晨暮风光。”诚然,人生际遇,难有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所述的,“四美俱,二难并”。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此四美也。更难遇主雅客贤众皆欣幸。

我以此湖为题记述的这一段时光,是以湖畔为背景而成的文章,往事回想,欢喜多多,而当此书面世之际,我举家将离此湖,搬往新居,逝光难再,心怀长想。遂于撰稿闲暇,思前想后,凑成七绝十四首,寄我情思,以飨同好。

湖畔絮语

——七绝十四首


家居写照之一

和风细雨玉渊潭,

紫燕斜飞春意酣。

家在街南湖畔住,

樱花相映照烟岚。


家居写照之二

和风细雨玉渊潭,

紫燕斜飞春色鲜。

家在南街湖畔住,

闭门犹似臥其间。


玉渊潭园内观电视塔灯

星汉平添灯一轮,

嫣红姹紫满园春。

湖心轻荡云霞月,

樱蕊香随踏夜人。


咏春

石桥碧水醉流霞,

岸柳柔丝弄野花。

两雀娇鸣青竹外,

闲持一盏品春茶。


将迁居而想

嫩柳珠芽衬古槐,

三湖次第渐冰开。

良辰美景君常忆,

画意诗情入梦来。

(玉渊潭三湖,即东湖、西湖、八一湖)


戊子年京城雨水颇丰,但盼干旱永无

翠竹流香出细梢,

篱前露润小红桃。

今年入夏天霖旺,

常愿河湖水线高。


遐思

荧屏如梦淡然收,

字画诗文伴我游。

域内环球天下事,

风晴雨雪上心头。


听雨

窗前夜雨洗心尘,

此际案劳不系身。

世上风霜几多事,

难作多情闲散人。


无题

往事如烟难再逢,

关山已越几千重。

心同秦川镜悬夜,

最是朦胧照碧松。


赠挚友

绝艺如君今已无,

闲情似我世堪殊。

随心碧叶三千亩,

入梦唐槐两万株。


十一

自勉

诗吟清景满潇湘,

野店杯倾愁客肠。

岁月犹如长短句,

化成屏幕千重光。

(宁静致远,淡泊明志——诸葛亮家书)


十二

读唐人诗有怀

春寒无赖却悲凉,

客在他乡思故乡。

昨夜寻章摘句意,

情迁境过賸诗章。


十三

冬草

湖冰黯淡雪凄迷,

萧瑟堤旁风愈欺。

每在人前爭上下,

叶枯茎烂根不移。


十四

并蒂莲

如霞并蒂现荷塘,

窗外蝉鸣催逝光。

纸上花魂留笔墨,

莲台月影水生香。

作于戊子夏月

以上十四首七绝大致记述抒发了这一段时光的感怀,书中的字里行间或有诗中的些许情愫。闲言休叙,书归正传。

2008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份,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人们,都应该、都会记住在中国发生的几件大事。

一、年初,中国南方发生了罕见的冰雪灾害。

二、5月12日,中国汶川发生了8.0级特大地震。

三、8月8日,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隆重开幕;当然这一年还有一些大事,神七飞天,金融海啸,生活正未有穷期,文章却只能告一段落。

话说8月24日,北京奥运会隆重闭幕,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员在北京赛场共打破了38项世界纪录,刷新85项奥运纪录,中国运动员夺得51枚金牌,第一次以金牌总数名列榜首。中国人民高兴,世界人民开心。百年梦想,七年筹办,一朝成功,但转瞬之间已然过去。

中国后奥运时代将面临更多的机遇,同时也面对巨大的挑战。

2008年入夏,北京街头呈现出最美的景象,交通通畅,绿树成荫,鲜花怒放,少见的蓝天白云和西山山峦尽收眼底……

当这本新书提笔谋篇创作过程中,发生了这么多的通常年头少有的事情,我自身也有着一些“大”事,如:2008年4月我退休了,从参加工作到办理退休手续48年间,经历了起伏动荡和美梦成真的各种事件,还有就是承蒙组织关怀,在2008年我得到一套新居,就要离开居住了22年的这方风水宝地——玉渊潭畔的“老宅子”。

为了纪念湖畔的年月和这段年月中的不少大事小情,我把本书命名为《湖畔絮语》,这本书也包括在我即将离开此地的这一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同时,我要讴歌我们伟大的人民在这伟大的时代完成的令世人震撼的伟大壮举。

本书前部是我在此湖畔居所最后的几个月记下的有感而发的几件事,其中有两篇会写到“中国电视五十年”,央视建台50年就在2008年9月2日,北京奥运会是中国人的百年期待,百年梦想,8.5亿中国观众却是通过电视转播看到了这一神奇的、壮丽的、激动人心的、梦想成真的壮美时刻。中国电视暨央视建台50年来所取得的成就也是半个世纪的努力和梦想。

所思甚多,所记寥寥,一支笔无论如何写不全道不尽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和说不清、剪不断感同身受的种种心绪。所录几则聊表寸心。

回眸半世峥嵘路

已是满园璀璨花

中国电视50年


自勉

诗吟秋露满潇湘,

野店杯倾愁客肠。

岁月犹如长短句,

化成银幕千重光。

回眸恍若一梦中

当我提笔撰写中国电视50周年纪念文章之时,北京天安门广场正隆重举行“迎奥运圣火暨火炬接力启动仪式”。

是电视让我亲临现场般地领略到欢腾的情境和深深感受了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今天(4月1日)距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130天,距中国电视暨中央电视台正式开播50周年150天。

如果50年前,有人宣称,2008年奥运会将在北京举行,您如果不能亲临现场观看,将会通过覆盖全球的电视转播目睹这一体育盛典的开幕式和各国健儿在中国各赛场的竞技时的精彩瞬间。

“这是梦话!”50年前甚至我们做梦也梦不到今日的现实。

但,这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为了这一天,我们梦想了100年,奋斗了50年。

我们称今日的盛世,是我们的百年梦想。

一、遙想当年

在中国电视创建40年、45年之际,都有不少记者问我:“和今天的巨大发展对照,当年的电视是否很(简陋、落后、土)?”括号中的词汇是我概括罗列的,不论问话如何委婉,意思大抵如此这般。

我也不止一次,此刻再大大的强调回答一声:“不!”正好相反,今天的电视再辉煌、再强势、再令人赏心悦目,这只是不断发展和进步的体现,而当年,中国电视的出现那是石破天惊,那是奇迹发生,那是之后永远不可能比拟的今古奇观。

“海客谈瀛州,烟涛微茫信难求。”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一千三百年前的诗仙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以天马行空般的诗句抒发的浪漫奇思,也不足与电视横空出世相提并论,更何况李白的诗句是梦境,而中国电视的出现是如梦般的现实。

20世纪人类在科技领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生活在大千世界、茫茫人世中的平民百姓,能用上电话和在家中听上广播,那已经夫复何求了。可是到了20世纪30年代,广播中说话的,唱歌的,演戏的人儿,活脱脱地出现在人们眼前,这是童话中才有的经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光怪陆离的景观环境、风土人情、飞禽走兽、百态人生和心仪已久的心中偶像、领袖、将军、诗人、哲人、科学家、文体明星,竟会活生生地在你的家中,在你的眼前出现。据说第一次在影院放映的影片中,出现了人的局部特写时,把在场观众吓得惊呼四散。幸亏20世纪的人们有了科学理念和科技进步的预期,电视的出现才没把人吓着,反而使人更期盼,而且口味要求更多更高,且众口难调了。

1936年,电视在英国开播。直到1957年,在北京举办的日本工业展览会上,国人吃惊地看到了电视机和电视画面,不少人转到电视机后面看看有什么魔法与暗道机关。毛主席也参观了展览并指示:“我们要赶在亚洲前列有电视。”1958年,中国电视就出现了。不论现今乃至未来电视发展得多么精密,多么清晰,多么灿烂,多么普及,那也只是锦上添花,让人有本该如此、不过如此的感受,却再不可能出现那梦幻般的欣喜称奇。

京剧《玉堂春》有三堂会审一折,王金龙审自己落难时的红尘知己苏三,两位陪审与王大人有几句抢白对话,他们说:“将今比古比不得!”王大人说:“比得。”关键是从哪个角度看,人类在进步,世界在发展,我们的电视事业一定会日新月异。我们更伟大的任务不是让人啧啧称奇,而是通过看电视能在一定程度上,促成我们的人民我们的社会,更文明、更团结、更和谐、更充盈幸福感。

当年的价值是今日发展的回照,今日的发展是无愧于当年的进步。电视的突飞猛进,引发人们探寻它起步的状况,如果是小杂货铺买卖再好,也永远不值得大众庆贺它开张纪念日。

二、再说当初

古罗马哲人西塞罗这样说过:“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事情,我们就永远停滞于孩童阶段,假使没有历史记载,我们的生活不能与祖先的生活融而为一,人生有何价值可言。”

1958年,北京的电视屏幕上曾播出了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这是在演播室现场直播的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中国的第一部电视剧,我也没看过这次播出,因为我那时还没到台里工作,而不在台里工作就不能看到电视,那时电视还没进入寻常百姓家。但我看到过剧照,我知道那是胡旭与梅村导演的作品,剧照中的主角之一是孙佩云扮演的。

1973年,正值文革之中,一天我们的一位领导召集会议,宣布由他领导,争取尽快创作并播出中国第一部电视剧,不知历史的人热情洋溢,知情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我则和当年亲自值机播出《一口菜饼子》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只能苦笑。那个年月我们不便多言。不过也没见他搞出什么电视剧。此类事情其实以后也不是不再出现了。不知道自己从事的工作的历史,也不想知道别人的成绩,不仅仅闹笑话也肯定不会大有作为。

再说当初吧。

1958年9月2日19:00,只有北京地区才能看到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播音员,她亲切地向观众问候,并预告了那天的节目。我们今天仅能看到她出镜时背景有确切日期的一幅黑白照片,她就是中国电视的第一位播音员沈力,她十分幸运地与中国电视史的发端永远连为一体,她是不可遗忘的一个时代的符号。

据沈力对我讲,那张照片不是当天的记录,是不久之后补拍的,那时还不可能电脑合成,但补拍的照片补上的是真实的事情,记载的是当时的状况。尽管当年沈力在荧屏上的图像与声音,只可能在北京城内有限地区的几十台黑白电视机前被寥寥无几的人看到。那几乎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瞬间,那是寂寞的辉煌,但历史已把这一瞬间牢牢锁定,使这一时刻随着日后的宏伟发展辉映得越发重要与神圣。万丈高楼从地起,树高百尺不忘根。

1958年9月2日,那个夜晚,在中国荧屏上出现的光与亮是一把圣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仅仅体现在中国革命的大局上,也体现在组成全局的各个领域中,一代又一代的后来人必定会把这个神圣时刻当作永远的荣耀。

这次开播意义非比寻常,首先轰动了中央领导层,除毛主席,大部分第一代党政军领导都先后来电视台视察,既给早期电视工作者带来关怀、鼓舞、问候,也指示工作,解决问题。周恩来总理多次来台,当他听梅益局长说电视台还缺播音员,就指示彭真市长,在北京应届高中毕业生中选拔,主管台里人事工作的郑薇曾告知我是她和李宜等老同志写的报告,周总理亲自批示,在北京一百多所中学里挑选播音员,我就是在这次被选中来台里的,那是近五十年前的事了。中央领导频频来台里,也说明,他们对这一代表高科技的领域也怀有巨大兴趣和引发了极大关注,这是当年最领先、最前沿、最时尚、最神奇的新兴的宣传阵地。没有比它再高级的领域了,1958年电视虽刚萌生,但注定它是高科技的象征,无与伦比。

因为科学技术进步到这一前所未有的阶段,因为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取得了超越前人的生产建设成就和物质成果。

因为有了财力、人力和能力,才在电视发明的二十年后,中国也有了电视,记住1958年吧。又过了几年,中国拥有了原子弹,尽管那时的生活比不上今天,但那时的神圣、神奇与荣耀和自豪感经常冲击着我们那代人的心。

话说,毛主席没来过电视台,但他老人家一定十分爱看电视,因为在1964年,毛主席写了几幅题字挑了一幅派人送到广播局,五个神采飞扬的大字“北京电视台”。

又因为毛主席在湖南小住时,喜欢看京剧,专门为他录制一些传统剧目,当然引进了更先进的设备,促成中国彩色电视的诞生。而央视现今的大楼至今仍叫彩电中心。这是一个昵称。

据说,毛主席为央视题写台名前,还有一位大才子兼书法家郭沫若,郭老。在电视台东门口,踱步端详,然后郭老对传达室老张说:“我给你们题个台名吧。”老大爷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问他报告领导了吗?他说:“他要写会送来的。”后来,毛主席派人送来了台名题字,一直用到1978年,因为后来我们改了台名叫中央电视台。

三、往事点滴在心头

写本文时我迟疑再三,因为若干年来多次“话说从头”,就那些事,说了若干遍,再写就重复了,没新意了,可是作为一名老兵,往事是我亲历的,一件件史实我愿意,也有义务再写下去,哪怕重复。

先说我上电视的开头吧。

一个离这个圈子“千里之外,芥豆之微”的一名永远不可能,也不曾指望有什么特殊经历的普通中学生,做梦也没想到来电视台。如今,不少孩子向往做电视人,做记者,做导演,做主持人,我那时“非不为也,乃不能也”。因为这一代孩子是看着电视长大的,我那时,是仅在大学俄语课本里读过电视这个词,我在中学时喜欢外语课,就找来大学俄语课本翻着,看看。书中还有插图,但我那时从没看过真的电视。

进央视之际

是机遇落在我身上,周总理批示在1960届毕业的中学生里挑电视播音员,我恰在其中,使我有了与电视一世结缘的机会。这前前后后就不再赘述了。

总之,我从一所普通中学的旧瓦房,睡大通铺的环境中,一下子进入了广播大楼,这是当年北京最富丽堂皇的大厦之一。

如今再怪异的大楼也不会令人瞠目结舌,但当年以人民大会堂为标志的北京十大建筑,令北京人,中国人引以为荣到如今。

我一个中学生到了电视台,并立刻被委以至今都难以思议的重任,直播新闻和各类节目,就在1960年我18岁这一年被派去直播国庆庆典。这一系列工作,今天回忆起来也如梦如幻,但我一件件经历了、做过了,并且奇迹般地完成了,没出差错,不然,不会被派去转播国庆游行实况。要是那时工作上出个大差错,或有大闪失,我不可能干到今天,干上48年。

那段我开始工作的时光,可以和童话小说《艾丽丝漫游奇境记》相比。云里、雾里、故事里。那一时期所有的新闻大小事件,领导都放手让一个18岁的孩子参与直播。

我19岁那一年,一天台领导孟启予叫我到她办公室,她说“你去车队找王师傅,他在等你,送你去新影录个片子”。我问:“什么片子?”她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中央台那时不能做光学声片,所以只能靠新影做。我台第一条光学声片,即有声片《新兴力量运动会》是我和刘杏圃、宋玉珊录了两天两夜才做成的。话说那天,我到了新影录音棚,才知道是录周总理回答英国记者格林的一个片子,我为英语提问补上中文旁白,这是中国领导人向世界宣告国内外政策的长篇讲话,《人民日报》、新华社同时发了全文,片子播出之后,一位老同事私下对我说:“那个外国记者的配音,你播得太正了。”我明白,他希望我把那个外国记者当成反派人物。我没有表态,我理解那个时代很多人对长期敌视与封锁我们的西方,没有好感,但我是根据周总理的风范与态度完成我这部分的问话语气。我在那前后的很多工作中,是以自己的审时度势来完成播音工作,不可能都有人在一旁具体指导。

1975年夏摄于本台门前

除了新闻,我那时什么节目都上。我在《电视台的客人》栏目中访谈胡朋,她是在电影《槐树庄》中有出色表演的艺术家,然而电视与电影还是不尽相同,在电影中她塑造的形象十分贴切,表演挥洒自如,而在电视节目中,不知为什么局促不安,十分紧张,汗也出来了,我才上节目没多久,自顾不暇,也好不了多少,一点招儿都没有。那是直播时代,中央电视台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都是直播,不可能修补。节目播出不久,周总理打来电话,说我们把一位老艺术家弄得如此紧张不太好。当时,我比胡朋还要紧张。以后一系列的访谈,请时传祥、王进喜、陈永贵,外交战线的模范王唯真,心脏病专家黄宛,大数学家华罗庚等著名人物与观众见面,我都手握问题纸条,想着我那几句词,千万别错,至于他(她)们都讲了什么,无从顾及,可能也根本听不明白,如今回想起来,我都自责,台里怎么会用我这样的不谙事理的年轻人干这么重要的事。当年要有王志、白岩松这样的人才,怎么也轮不上我。

我是拿节目练出来的,幸好那时的观众又少又不挑剔,他们一直容忍我一天天、一年年成长起来。

后来,我总算有进步了。我有幸在中国电视创办早期,播出过所有形式的节目,从体育解说,到给少儿讲故事。从文艺节目串连,到采访各界名人,那时人手少,所以责无旁贷什么都上,时代给了我压力,也给了我机遇。

我也有特长,我是直播稿件不出错。我给当时与我们友好的使节念同步翻译稿历次都在直播中准确无误,长短恰好。一次,前苏联驻华大使契尔沃年科到台里做电视讲话,我当“翻译”,把稿子翻成中文,我来给他播伴音,但招呼几句俄语绝无问题,我中学时是俄语课代表,曾代表学校做俄语发言,契大使称赞我俄语很好。直到1999年,我随“为中国喝彩”演出团到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宫大剧院舞台上,由孔祥东钢琴伴奏我用俄语朗诵莱蒙托夫的诗《帆》博得喝彩,圆了我青年时的梦。

据我所知,许多位大画家都不愿意自己早年作品流传于世,甚至有个别人不愿承认那是自己的手笔,我十分理解这种心态,幸亏我早年的播出都是直播过耳过目不留,也不大听到有人提起。我们央视早期,十余年内,节目覆盖范围,基本出不了北京城,直到1962年全国仅有黑白电视机八千台,父老乡亲、平民百姓买上9英寸黑白电视机时代是在上世纪70年代。

我随着电视发展成长,随着电视机的普及逐渐成熟。回首以往,我怀着深深感恩的心态,感谢时代给我的机遇,感谢央视呵护我的成长。

经过十年动乱,到了70年代后期,我已渐入中年而且经过一番锤炼,对各种形式的节目,逐渐得心应手,日臻成熟,以久经磨炼的心态和游刃有余的功力即任何形式的急稿直播都未出过差错,迎来了中国电视的大发展,随着中国电视的普及,众多观众认识了我,继而接受了我。我永远怀着感激不尽和诚惶诚恐的心境兢兢业业一步一步走向前。

四、忘不了的誓言

“盛世办灯会”,1986年春节期间,我采访四川自贡灯会。感受到这盛世的含义。

盛世不但办灯会,盛世的电视才能欣欣向荣。1936年,英国开播电视,那时,中国正面临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别说看电视,只怕没人听到过这件事。

当年欧洲被二次大战战火摧残,英国虽然从未沦陷,但战争使电视停播。直到1945年二战以人民的胜利结束之后,英国电视才恢复播出。据说,停播时是女声独唱,4年后那位女士再展歌喉,用同一首歌接上了4年的时空断档。

我们国家,在具备了一定物质条件时创办电视,但遇上两件事。一是三年困难时期,电视无从发展,但坚持播好是当年我们那一代电视工作者的誓言,那奋力拼搏精神使我回想起来仍然激动不已;二是文革中,我们也停播了一段时间,如果不停播,电视播什么节目?还有什么节目让播。

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美国人在同一时间通过卫星直播,看到他们总统的一举一动。而我那时在河南干校喂猪种地,方圆百里没有电视,说方圆百里那是含蓄。

1976年文革结束,1979年1月,中美建交之际,邓小平率中国政府代表团访美,我作为随行记者,同样站在华盛顿街头,同样通过卫星转播,同样让中国人民同时看到邓小平同志的访美行程。

这难道不是梦吗?万幸的是我在有为之年赶上了这盛世的降临。

央视第二个播音员的头一回出镜

我是央视第二个播音员,第一位是众人皆知的沈力大姐。

网坛名宿贝克尔十多年前说过这样一句话:“除了第一之外,从第二名到第一百名都一样。”他所谓都一样,我理解为都是失败者云。当然,他特指体坛竞技项目而言,我们和他所在的领域文武有别,“武无第二,而文无第一”,何况我们又不同场竞技,所以我这个第二和现今乃至将来的若干人等,不能称失败者,却都是后来者。

后来者可以居上,但位居开台元老之尊的沈力大姐无人可超越,毫无疑问她已进入中国电视史的开篇一章。这一章中,没有我们这一行中谁的名字都无关宏旨,但不能没有沈力的芳名。历史告诉我们,没有后来的灿烂,就没有发端的辉煌,如今央视宏大的气势和夺目的荣光,使任何人都会对50年前那中国电视开播的星星之火刮目相看。

读者诸君一定不耐烦了:“快说你第一次出镜的事吧。”容我敬告诸位,三言两语把故事的底露了,就不成文章了。马三立先生要是一上台就把包袱抖了,那立马就得鞠躬下台,所以请您听我细说端详。

要说头一回出镜还得先从哪天到台里说起。1960年2月12日,我刚满18岁,就以一名高中尚未读满的小小学子身份,心怀大志且又诚惶诚恐地报了到,成为央视第七十八位正式员工和继沈力之后的第二位播音员。在走进广播大楼之前,我没看过电视,报到的那一天,央视开播已一年零五个月,五十年央视庆典之际,我仍然差一年零五个月来纪念自己从业五十年。这是我和沈大姐来台先后永远无法靠近的历史瞬间,所以我是第二,第二个央视播音员。

那时央视被称为广播局的电视部,蜗居在广播大楼东翼四层楼上,拥有十多间办公室和一间一百平米左右的演播厅。

一栋三层地上和一层地下的新楼,在广播大楼以南偏东的后院拔地而起,即将竣工。那就是我们1960年的新台址。

中央电视台的老员工在这个台址内勤勉奉献,台前幕后演绎出了多姿多彩的“戏剧”,度过了25年激情四溢的宝贵时光。

此前我受命从2月16日到4月18日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实习。其间,在齐越、费寄平、夏青等前辈的教导下,直播过几次头头尾尾的小稿件,正跃跃欲试地期待像样一些的节目,却接到回台的调令,并于4月22日,接受了一个神圣使命。

1960年4月22日,对我个人而言是一次挥之不去的记忆坐标点。

1964年,国庆转播时和同事在一起

那一天,新台启用,沈力大姐在新台演播室播报稿件,我被指派在四楼老台演播间做“备份”,万一新台发生技术和电路上的故障,就切回老台图像,我就顶上去。

1964年新闻播音

灯光照着我,镜头对着我,我也有一份与沈力大姐一模一样的稿件。当时台里立下规矩,除新闻外,再长的稿件,也要背下来脱稿上镜。1999年,我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大剧院与俄罗斯一位资深女主持人同台主持《为中国喝彩》时,发现并了解到,人家不管什么晚会一律拿个夹子上台照本宣科,我想要是从1960年起我也照他们那样播出,少受多少累呀。但我无怨无悔,我为我们对工作的认真、投入深感欣慰。

话说1960年4月22日那天晚上,虽然站在镜头前,但我丝毫不慌,没事人一样,和其他值班人员彼此心照不宣——根本不会用上我们。19∶00整,开始曲奏响,标志放出,随后沈力大姐出现在屏幕上,那年她应该是25岁,她的屏幕形象端庄大气并充盈着亲和力。

我看得很专注,“可是忽然间”,读过契诃夫小说《小公务员之死》的读者,一定记得小说中时常会出现的“可是忽然间”,而1960年4月22日晚上19∶00出现的“可是忽然间”,并不是小说情节而是真事,只见荧屏上一阵雪片纷飞,黑白道乱滚,沈力的图像消失了。啊呀,我吃了一惊,继而又吃一惊,咦,谁这么讨厌挡在画面上,还侧着头不知干什么呢。大约不到两秒我终于如梦初醒,发现并确认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是我本人。从出生到18岁,我从没看见过自己侧面什么样,那年月好容易照回相,没人会花钱照侧面的。

我立刻转向镜头,做播出状,并学沈力大姐的样子开口:“各位观众……”但忽然间摄像机上的红灯熄灭了。沈大姐在荧屏上又出现了,正笑容可掬地播讲,一切又归于平静与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我上了电视这事儿,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把我的图像就这么快地切上荧屏,来得突然去得迅速,就露了那么一小会儿,还是侧脸。这就是我第一次出镜。

事隔多年,从那以后出过多少次镜记不清了。对于常态性的工作,缺少记录,其实是个不小的损失,包括许多重要的经历,也如烟般地淡忘了。惟独1960年4月22日那次的出镜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铭刻在心,历历如昨,那一年,那一天我记住三件大事:第一,新台启用;第二,从稿件中我记住那天是列宁诞辰日;第三,或许只有我记得,我在不经意间上了电视。

1960年全国大约有黑白电子管电视机八千台,估计北京地区那天那个时间可能看到那天节目的观众不会超过一万人,而看到那个瞬间的观众最多两三千人。至于把那个闪失当回事,记住有个出了三四秒钟侧影的人,四十多年来没遇到过一位。但,我终生不会忘记那个惊慌的抑或美妙的瞬间。从那之后,我已牢牢记住,只要在开启机器的镜头前,就要时刻保持演播状态。一旦误播出去,即使错不在己,而你不在状态,或有失态的情况,如今会有几千万观众看在眼里,平时千日的美好可能就会被这一瞬间的出乖所败坏,每念及此,几乎发背沾衣。

1979年年初《新闻联播》图像

忘不了她的泪

1979年年初,我第一次出国,随中国政府代表团访美,通过卫星为小平同志在美国的国事访问做即时的转播报道。

1979年,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初始,那一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是1.75元人民币兑换1美元,但我们每人身上只有15美元生活费,买什么都不够。记得当我在纽约中国驻联合国大使馆住下时,每日三餐,一荤一素一汤,心中就想,这样大吃大喝,等我们回国了,使馆同志们吃什么呀。那时在国内条件较好的城市居民每户每月2斤鸡蛋,每人1斤猪肉,每月供应半斤食用油。那年,我从纽约回国,飞机起飞半小时之后,窗外那仍照得如同白昼的灯海令我吃惊。当我们飞回北京上空时,舷窗外的夜空下,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弱灯火。虽然那时的中国还很穷,但中国人却扬眉吐气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那年我在美国期间,视繁华如浮云,呈现出目不斜视的尊严。

回想1972年,尼克松总统访问中国时带来了全套的转播设备,使美国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他们的总统在中国的一举一动。尼克松在北京时,我在河南淮阳“五七”干校喂猪。从广播喇叭中听到和几天之后看到的报纸上得知他的行踪,而我所在之豫中大地方圆百里没有电视。

只过了七年,梦中也没想过的事发生了。中央电视台转播小组一行五人乘坐波音747飞机取道巴黎,穿越大西洋上的万里长空,来到美国。我们在美国三大广播公司派出的精兵强将的帮助下,完成了从美国到中国和当年他们从中国到美国一样的卫星传送转播。

1979年,我们在美国一共进行了十次节目传送。这期间转战五个城市,每天只能睡一小会儿,但我毫无倦意。一是小平同志年过七旬,访问日程如此密集,且神采奕奕,我们何敢言累;二是每天在异国他乡丰富的工作内容和新鲜见闻,明显的文化差异,让我不停地观察与思考。

这次中国政府代表团的国事访问,是一次友好访问。虽然我们的电视转播已和国际接轨,但1979年年初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还是用16mm胶片拍摄,ENG尚未引入,我们当时只能借助美方电视机构的录像设备工作。美方电视同仁也十分重视与央视的合作,三家竞争激烈的广播公司NBC(全国广播公司)、CBS(哥伦比亚广播公司)、ABC(美国广播公司),前所未有地联合起来与央视转播小组分工合作。因此,我到了除纽约之外的四座城市,分别与三家公司的摄制组合作,在纽约则去了三大公司的总部工作,并参观考察了他们的演播状况。那次工作期间,我不但在他们台里出镜解说,也在合作中采用美方新闻播出方式,即克朗凯特的播报形式:且又出镜又播画外音。

我遇到三件新鲜事。第一,当美方导播问我,几段出图像部分的导语各是多少秒时,我很不理解,我原以为高低快慢以我为主,播完了算。美方人员很耐心地向我解释,他们说必须按播出程序把各段素材串好,中间的空白部分,正好是几段串词长度,如果我预报10秒,但我图像却延长一秒,那一秒将会在播出中卡掉,而如果我仅用了六秒,那也只好有四秒的时间愣在那儿;第二,他们播音中有一位现场导播,他会用规定手势在你面前指挥你,提示你镜头马上切向哪个机位,我刚开始觉得安排这么一个人添乱,但几次播出过后,我却逐渐感到有这样一个人员设置,让我在直播中心情很放松;第三,我看到当时三大广播公司大小演播室的所有摄像机上都戴有一个玻璃罩,后来我了解到那是英国BBC发明的提示器的一个部分,但我在美国工作期间没能用上。我和领队孙同耕同志商量,能不能引进这个设备?几个月后,提示器被央视用到了新闻播报中。

国庆45周年庆典时在天安门转播现场

华盛顿的九龙饭店是一家中餐馆。一天,我到这家餐厅采访华人老板,和王南生同志一道前往。王南生是我的老同事,也是1979年访美电视转播小组的副领队。刚到饭店,王南生接到电话,要他赶紧返回,剩我一人在场。这时,九龙饭店的经理对我说:“赵先生,有一位中国客人想见你。”

1997年7月1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主持香港回归晚会

我毫不迟疑地随他走到餐厅的另一边,一看是一场婚宴正在举行。

新娘是一位清秀小巧的中国女子,见我过来,她马上站了起来,我走上前去连声道喜。我以为见面也就到此为止,我还有任务不便久留。但出于职业习惯我问了一句:“我是邓小平副总理访美的随行记者。你知道这件事吧?”突然间,我发现她似乎十分紧张,说话有些困难。我以为她久居美国,中文生疏了,正想缓和一下气氛,却见她眼中两行热泪夺眶涌出。她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他(小平同志)做了许多好事,我真心希望中国人同心同德把咱们的国家建设好。”我感到一股酸楚的热流从心头涌起,顿时百感交集。我对她说:“我理解你的感情,我们的国家正一天天好起来,希望你有机会回去看看。”

这以前的情节历历在目,而以后又说了什么,我什么时辰离开,以及怎样离开,如今已一片空白。能记得的是,美方记者路克,他长着浓密的连鬓胡子,在中美双方合作中他真的对我极好。我当时没发现,他一直紧紧跟着我并叫他的摄像师把刚才的一幕拍下来了。回到驻地我拿出这盘带子给大家看,在场的双方有关人员都十分激动,喜欢这条意外邂逅的感人情节,孙同耕、王南生当场决定把这个节目传回国内成为当天的一条新闻。我当着大家的面,再一次感谢路克先生,但他站在一个角落里,只文雅地微微一笑。

一年后,路克死于空难。一架DC—10飞机在墨西哥上空爆炸,机上人员全部罹难。这条消息是我在《新闻联播》中报告的。过了很久,我才得知路克就在这架飞机上。

往事过去快三十年了。卡特和善的微笑和那位女孩子的两行热泪,以及优雅的路克,都会永在我记忆中。

我因为不经意的偶遇,就像和路人打个招呼一般,没来得及了解那位女孩子的情况,我甚至没机会问她的姓名,可是我一直惦念着她,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不知她后来有没有回国看看,如果她有了小宝宝,现在这孩子也该大学毕业,事业有成了。

记得我说了“我们的国家正一天天好起来”的那句话,那不仅是我当时的一句慰藉之言,也是我和我那一代中国人的誓言。

经过三十年的进程,如今的中国比起三十年前有了令国人自豪与令世人瞩目的发展。“我们的国家正一天天好起来”已是现实而不是大话,已是奇迹而不仅仅是憧憬。

在我心中永远惹人怜爱的那位小妹妹,你是否早已拭去泪水,露出欣慰的笑容?

蓝天雄鹰

1995年一个暮春之夜,难得的悠闲被家中的电话铃声打破。

“喂,哪位?”“赵老师吗?”“不敢当,怎么称呼您?”听筒那端传来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她说,她是北京通州区一所中学的教师,打听了几天,才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因为有事请我帮忙。我当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年接到无数信件和许多电话,找我帮忙的有求职的、问医的、申诉“冤假错案”及各种各样的诉求。可是我大都爱莫能助,久之几乎成了“铁石心肠”,实在无能为力去奔波处理。但这一次却令我兴致盎然。因为这位王老师说:“我班上一名学生收养了一只受伤的秃鹫,现在快养好了,不知该怎么办。您播《动物世界》,所以想来想去就找到您这儿啦。”我立刻决定,这件事我要管。

第二天在办公室我和大伙商量,大家都认为这是好事。但“这可能吗?一个农民能把捡来的大鸟认定为秃鹫?”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当时林业部摄制组的小曾正在《人与自然》组实习,于是就请她带着她的同事去了通州区。上午去的,下午回来,我们一块儿看了带子。

“啊!”我看到的这只秃鹫比多年来在《动物世界》中看到的都漂亮,只见它羽毛鲜亮,尤其那一对圆眼又大又亮又神气,真是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秃鹫。我们栏目组责无旁贷,这事要管,也该管。保护野生动物不仅是说说,还要身体力行去做。

与少年和鹰在一起

我联系了北京林业局,通报了这件事。他们十分重视,由闪局长率领工作人员会同我们一起去了通州区宋庄。那天是五四青年节,在濛濛细雨中,我们驱车沿大运河进了村,来到一户农家院落,主人叫刘宝元,这位值得记住的淳朴老农,迎了出来,还有村干部也在,我们先到院里看了这只被拴着一只脚的大鸟。

“它可厉害了,家里两条狗都怕它。”

进到屋里,宾主落座,刘宝元不善言辞,这时一位年轻的村干部滔滔不绝地为我们介绍:“来,让大家认识一下,这是老刘的大儿子,上中学,那只鹰就是他和同学放学路上,在河边发现捡回来的。今儿知道你们来,老师准他假在家等你们。”喝口水他接着说:“这鹰一进他家门,全村轰动,十里八村的都来看,有人出钱想买走,也有人说把它杀了熬锅汤,让全村人都尝尝鲜吧,也可能是逗着玩,老刘可不干。他说,这是国家保护动物,伤害它犯法,应该保护它。”村长指着一位妇女说:“这是老刘家里的,这鹰一进门她可忙坏了,下不了田了,天天看着它。怕它伤了人,也怕人伤了它。现在全村人都挺关心这鹰,给它逮耗子吃,还不能吃药死的。哪有那么多老鼠呀,有一回没吃的了,怕它饿着,就把家养的一只鸡给它吃了,老刘还赶集给它买肉吃,它还不吃肥的。你看,老刘家并不富裕,自己都舍不得吃肉,还给它买……”

我们是越听越感动,越听越受教育。一位普通农民能有这样的觉悟,有这样一片爱心,难能可贵。

闪局长是一位血性汉子,他激动地站起来说:“老赵他们建议林业局给你们家颁奖,一张奖状,一份红包,钱不多,补贴补贴吧。电视台的同志也表示了心意,《人与自然》组凑了点钱……”一个简单的颁奖仪式在这普通的农民之家举行了。

老刘一再说:“我一个农民,知识有限,这都是看电视受的教育,我爱看《动物世界》,一有节目就看。”轮到我讲话了:“我十分感谢,也十分感动,这一张奖状不足以彰显老刘全家和全村父老的美德。我们从你们身上受到鼓舞也汲取了力量。是你们的行动教育了我们,保护一只秃鹫乍看起来是一件小事,但我们将会通过这件事情,让世人知道,中国保护环境的意识已深入人心。人民依法办事的觉悟正在提升。北京林业局和我们《人与自然》组给老刘全家的奖金只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老刘这一义举的价值不是这点钱能体现的。而且他们全家对野生动物的爱心与金钱无关,我们将以更努力的工作回报大家。”

当天仪式结束,北京林业局决定择日来带走这只秃鹫,到北京松山保护区再饲养一段时间,然后放飞。

接走秃鹫这一天我没再去现场,在录像带中看到,村里人都来送这只鹰,老刘的妻子哭得很伤心。据说这只秃鹫在212吉普车后窗把头贴着玻璃,看着收养、照顾过它的人们,它的一双爪子把皮座垫抓碎了……

后来,我们把这个故事编成节目在《人与自然》中播出了,同时请刘宝元来做嘉宾。再后来,香港与美国几家电视机构先后采访过我,我把这段故事原封不动讲给了他们。从那之后,我经常会仰望蓝天,想念并期待它——大自然的精灵的出现。

我深有感触,十多年不过一瞬,人们的观念却发生了巨变:十多年前,有的农民观众来信要求我们多播些养鸡喂猪的节目,少播些野生动物之类的内容。如今,同样是农民,却明确地告诉我们,因为经常收看《动物世界》,所以能准确地判断他收养的那只大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秃鹫,并精心保护放归自然,让我们深感欣慰。我们又一次体会到,央视经常宣传环境保护的理念,深入人心且已取得明显成效。作为央视的一名员工,作为《动物世界》栏目组的一名成员,幸何如之。

话说1980年岁末,我解说了第一辑《动物世界》,那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央电视台引进的第一批国外优秀节目。1985年后,为了这个我所喜爱的节目,我要求调到国际部,但我没想到,我能为这个节目持续解说了28年,先后解说过两千多部(集)。1995年,为了配合中国政府宣传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在台领导的支持下,我们又在《动物世界》的基础上开办了《人与自然》栏目,从爱护野生动物到宣传人与自然的和谐,中央电视台为我们国家的环境保护工作在不断进行着自己的努力。

1995年《人与自然》开播时,曾分管环保工作的原国务委员宋健同志给我来过一封信,向全组同志表达了他支持、关心和喜爱这个节目的心意。同年,曲格平同志向我们传达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先生对中国中央电视台开办《人与自然》,努力宣传保护生态环境的肯定与赞扬。加利先生是在一次教科文会议上,号召一些国家的电视机构向中国中央电视台学习,加强对环保的宣传,《新闻联播》播出了这则消息。如今《人与自然》也已播出十余年了。往事匆匆,令人怀念和喜爱的影像已经久远而模糊了。但不变的是人们喜爱大自然和爱护生灵、生态的情怀,这是几代人积攒在心底的情结。

毋庸讳言,今天全球生态环境的状况比起二十多年前,有更恶化的趋势,但人们关注环境的心情也更加强烈。全世界有很多野生动物种群数量面临着萎缩和消失的危机,而宣传环保理念和以野生动物为主题的影视节目的数量却在逐年增加,失去了才更加惋惜,濒临灭绝的才更显珍贵。

事实上从20世纪中叶以来,全球物种的消失速度是以往的自然消失速度的1000倍。为了我们和我们子孙的长治久安,我们应该更加努力去宣传保护我们的家园。

20年前也有业内外的朋友对我的解说提出过建议。我曾仔细思考过,但我没有停止过保护生态的思考和行动,也绝不会停止探索更具人文关怀的电视节目的制作。如今,大部分观众表示喜欢这样的解说方式,但我知道其实还存在不少毛病。只要我还有改进的机会和时间,我会继续努力,永不放弃。

我在全国政协工作的十余年期间,所有的提案都围绕着环保的议题,有的曾被列为重点提案,这使我有了一些成就感,但绝没有满足感,无论是工作、宣传抑或身体力行的实践,我还都差得很远。

十分庆幸,我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央视给了我巨大的空间,让我在工作中遇上这么多难得的机会,能在自己喜爱的节目中学习、汲取、投入感情和精力感到幸福。能在工作进程中摸索、培育、养成特点和风格是一个人的幸运。我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用白居易《观刈麦》的名句来自问: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宴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在央视的48年播音主持生涯中,我所获过多,而所献甚少,因年事日高,终究会淡出荧屏。可是我仍会再尽绵薄,用我的感恩之心,力所能及地书写一点文字以颂岁月,以怀故旧,以报家园。

汶川大地震

举世动哀容

随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赴四川灾区所感

临江仙

惊魄汶川城震后,   心系乡亲煎似火,

家园地陷山崩。    神州情漫长空。

尤怜学舍掩孩童。   军民协力势如虹。

苍天何有眼,     风云千里过, 

举世动哀容。     悲唱满江红。 

作于2008年5月17日

天亦无情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历史将会记住这惊心动魄的时刻。

四川省汶川地区发生了里氏8.0级特大地震,近十万同胞瞬间被夺去了宝贵的生命,几百万人不同程度的受了伤,逾千万人被灾难波及,美好家园房倒屋塌、山崩地裂。

地震摧毁了举世闻名的天府之国都江堰的很多珍贵建筑,夷平了北川,重创了映秀与汶川。

特大地震猛烈地震在全中国人民的心头。

地震牵动着海内外炎黄子孙的心。

汶川地震也使各国人民的目光关注着中国。

惊魂千里外,心系众乡亲

2008年6月21日下午,我接到央视文艺中心文艺部的通知:“台里决定组成心连心艺术小分队赴四川灾区慰问演出,有您参加。”这指令使我激动不已,心已飞向四川,从这一刻开始,这几天一直不安的心境略感安定。

这是我平生很少有过的心路历程。

思前想后,心潮难平……

5月12日那天,我在杭州,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参加视协主持人专业研委会组织的“校园金话筒”的活动。当时会场内人声笑语一切如常,晚饭由当地交通局热诚款待,地点在湖畔一家酒店,席间主人问我,“您感到地震了吗?”我和北京来的专家评委已被告知杭州有地震,但我没感觉到。当我听说震中可能在成都,连北京、上海、东北,甚至台湾、新加坡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感,我感到灾情严重,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饭没法吃了,我们用手机和成都的熟人联系,但一个都打不通。回到住处打开电视,张羽和董倩在新闻节目中已经开始了灾情的报道。此刻才获悉震中在汶川、都江堰一带。我从电视中看到温家宝总理已于下午飞抵灾区。那一晚,我在床上靠着,眼睛盯着央视新闻到夜半时分。

从那一晚开始央视对灾情的报道就一直延续下去。那一晚,人们的心都被灾区牵动,同时,一场前所未有的抗震救灾行动,在灾区、在四川、在全中国、在世界各地已经万众一心地展开了。

我回到北京,进一步知道了大家在同一时间知道的情况。中国媒体快捷全面的报道,令世界既佩服又吃惊,西方媒体只能采用中国同行报道的内容。用“凤凰卫视”评论员阮次山的话来讲:“他们承认败了。”因为从快速、准确、全面、深入,任何一个角度来衡量,一贯自以为是的西方各大传媒,这一次被这一举世瞩目的事件报道边缘化了,他们无能为力,他们目瞪口呆,他们对我们的报道挑不出毛病,他们找不到碴儿了。他们在大部分时段中只能引用我们的消息。

而这些西方的同行,真的有时很可爱,他们当中有人说:“从近五千米的高空玩命跳伞,军队千里奔赴灾区的大规模行动,使我终于相信了当年在朝鲜,无敌的美军是败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手下。”他们说:“……像这样的十三亿人民,在地球上还找得到吗?”

我看到央视的年轻记者在灾区的现场报道,我看到央视的几位新闻主播脱稿直播的辛苦、敬业、动情,我看到了,恰好看到了赵普的泪涌语咽。作为新闻界的老兵,我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做不了什么事而久久不安。

根据震前的约定我飞到云南山区。在山路的颠簸中,心绪不宁,于是用手机短信,填一首《临江仙》同时发给了几位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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