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位在一师闹了笑话的“向胜男”,一路跑回了陶府,跑进了陶家小姐陶斯咏的房间。擦着冷汗把领取考号的过程给一直等在这里的两位小姐做了详细的汇报。斯咏递给他一块钱,并吩咐他不许泄漏一个字。“是,小姐。”他答应着欢喜地接了钱,关上门出去了。
“向胜男先生,动手吧。”等仆人一离开,斯咏就立刻兴奋地和警予一起开始合谋答卷了。向警予正要落笔,心里突然猛跳了一下,想:不知道那个擦皮鞋的家伙现在是不是也在答卷?
蔡和森这个时候的确正在答卷。在他身边,葛健豪与蔡畅正静悄悄地糊着火柴盒。蔡和森写完最后一个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收起笔墨,对葛健豪说:“妈,您休息一下,我来吧。”
而在萧家兄弟的租屋里,子升也正提笔凝神思考。萧三已经写了一小半,看到哥哥不慌不忙的样子,着急地催道:“哥,快写呀,我们还要去赶船呢!润之哥一会就要去刘三爹那里等我们了。”
刘俊卿的文章却很快就写好了,想到父亲为了自己能上学受的苦,他心里酸酸的,放好了卷子就到父亲这里来帮忙。刘三爹看到儿子站在他面前,忙问:“俊卿,有事啊?”
“没什么事。我,文章写完了。”刘俊卿说着,操起炸臭豆腐的长筷子。“哎呀,这哪是你做的事?”刘三爹吓得赶紧拦住儿子,“又是油又是火的,你快些站开,莫烫着了。”
“那,我帮你擦擦桌子。”刘俊卿伸手去拿抹布。刘三爹赶紧又抢了过来:“不用不用,俊卿啊,你这双手是写字的,怎么能做这些粗活?莫做坏了手!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碗臭豆腐?”
“爸,我不饿。”“写了一下午文章,怎么会不饿呢?先吃一碗。”刘三爹装起一碗臭豆腐,放到了他面前,“吃啊,吃。”
眼看什么也插不上手,刘俊卿只得坐在父亲摊子旁边,吃了起来。
这时萧家兄弟提着行李来到摊前,萧三坐下看子升的文章,子升叫道:“老板,来碗臭豆腐。”读着文章的萧三忍不住挑起了大拇指:“哇,湘乡第一才子到底是湘乡第一才子!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你这么好的文章?”
听见这句话,刘俊卿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两眼。他认出了子升,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背向二人。
“行了,子暲,自家兄弟,还吹个什么劲?”子升全没有看见他。“哥,你是写得好嘛,就凭这篇文章,这回考一师,准是你的头名状元!”刘俊卿听到这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微微扯着嘴角。
“子暲,状不状元先别管,也不知爹怎么样了。我先去买船票,你看好行李,润之那边我已经约好了,让他帮我们代交文章。他一会儿就到这儿来碰头,你把文章给他,赶快到码头,六点的船,别耽误了。”子升站起来说道。
“哥,知道了,都交代一百遍了,也不烦。”萧三答应着,看子升匆匆离去后,这时刘三爹端了臭豆腐过来,他随手将文章往摆在长凳上的包袱下一压,吃了起来。压在包袱下的文章的一角露在外面,随风轻轻抖动。刘俊卿一口一口,慢慢地嚼着臭豆腐,眼睛却始终盯着把被风吹动的文章。
“子暲,子暲,萧三少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倚着桌子养神的萧三被一阵叫声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正是毛泽东来了。
“怎么,梦见周公了?”毛泽东问他,“让我代交的大作呢?”“写了半天文章,跟着就收拾行李,一口气都没喘,我刚眯了一下眼睛。”萧三解释着,转身去拿起凳上的包袱,顿时傻眼了——压在下面的文章已不翼而飞!
“咦,我的文章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哎,这真是怪了,出鬼了?”两个人四下到处搜寻,哪里有文章的影子?
毛泽东问他:“你不会记错吧?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我就放在这儿,肯定没错!”萧三着急地问刘三爹,“老板,你看到有谁动过我的东西吗?”
刘三爹想了想,摇摇头,说:“哟,这我可没注意。怎么,丢东西了?”“两篇文章!我和我哥考第一师范的作文!没它就考不了!”
“文章?那东西谁会拿呢?挺要紧的?可是,这儿也没来过别人啊。”刘三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向儿子刚才坐的地方看去:刘俊卿早已不见了,摊子上留了一只空碗。
万般无奈,萧三只得听从了毛泽东的建议,把卷子的事情交给毛泽东来解决,然后赶紧去码头和哥哥会合。暮色初现的码头趸船上,看到萧三提着行李,气喘吁吁地跑来,子升已经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责备他了,只是催促着:“你怎么搞的?再晚来几分钟,船就开了。走走走,快点!
上了船,子升站在踏板上,将箱子放上行李架,回头来接另一个包袱,萧三却抱着包袱走了神。
“子暲!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子升从弟弟手里拿过包袱放好,在弟弟身边坐下来,问:“那两篇文章呢?我问你给润之没有?”
“已经……已经给了……”萧三回答的时候,躲避着哥哥的目光。子升望着他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哇。”“你一说谎就不停地眨眼,我还看不出来?说,到底怎么回事?说呀!”
萧三只得把丢卷子的经过一一告诉子升。伴着他的讲述,传来一声长鸣的汽笛,有人在喊“开船啰!”随即,船离开了岸边。
“什么,文章丢了?”子升听了弟弟的话,腾地站了起来,爬上踏板就搬行李,但眼看着窗外已是江水一片,子升一屁股坐下,重重叹了口气:“你把我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