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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所有来去 都是过往

苏东坡传:几时归去 作个闲人 作者:白落梅  著


前言
所有来去 都是过往

雨日喝茶最得深趣,亦有情味。仿佛天下纷扰,都远离这间小小屋舍。人世多少苦乐哀怨,皆不及当下的茶烟清好。

历史悠长,隔世经年,却又仿佛行去不远,时而就在身畔。多少秦汉风烟、唐宋人物,若庭院廊檐的一缕光影,明灭之间,有一种气度,惊动人心。

每个朝代,都有其不可遮掩的慷慨繁华,亦有忧思徘徊。他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一般,寻常的岁月里有清简的人情、平凡的物意。

回首千年,田畴溪山,闻浣女耕夫的喧哗;亭台水榭,有诗客词女的沉静。

读书,看戏,填词,只觉大宋山河都是今天的事。没有成败生死,没有功利营营,只有冷暖阴晴。

想当年,东坡一世高才,几多抱负,数十载宦海浮沉,始终抑郁不得舒展。他数次遭贬,多番落魄,却一路有佳人做伴,与之患难与共,情真意切。可见世间一切所失,必有所得。

若无仕途坎坷,又何来许多的好词佳句;若无困窘凄凉,又何来岁月里的款款情深。当初,他从眉山去往繁华汴京,所求的,也只是一纸功名,万丈荣光。

假如官场顺意通达,平步青云,他亦不会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感叹。他这一生,背负浮名,流转迁徙,至死难脱。愿做庄子,逍遥红尘,高蹈世外;亦想学陶潜,悠然南山,守几亩田园,静候花落花开。

人世的华贵,朝堂的盛名,他都拥有过。他知高处不胜寒,唯愿与草木众生相依,在属于他的王朝里干净地活着。

这个熙攘又深稳的世间,总是风雨难料,喜忧莫测。你执意清醒,却为世所不容,遭人妒忌;你假装糊涂,又诸多委屈,难遂心意。

置身官场,心系苍生,奈何风云更迭,好梦难圆。流落江湖,词华万卷,谁道岁月荒芜,总为银钱伤神。山河起起伏伏,光阴疏疏密密,所幸,东坡先生始终不缺一份旷达与明净。

都言他是大宋第一才子,文采风流,清澈通透。可他的一生,都在为了某种使命,不断地迁徙流转,难以停留。他无数次,与至高无上的名利擦肩,却又一直行走在权势的边缘,不可背离。也曾买田阳羡,欲做闲人,一茶一酒,一琴一云,终未称心如意。

也许,人间万般功贵,于他而言,抵不过岭上梅花的嫣然一笑。也许,他的一生,只是为了在大宋的时空,无悔地走过一遭。他的诗词,诉说了所有心事,毫无保留。你懂也好,不懂亦无妨,因为这一切,宛若春风桃柳,含蓄不尽。

宋朝的溪山水云还在,风月情事还在,那片洁净的星空,也曾有过盛世的慷慨,乱世的凋零。最后,都被写入一卷词中。如烟幻景,亦是绮丽多情,婉转风流。

他身边的女子,皆安静柔顺,有情有义。因为她们的相伴相守,他可以快意洒脱,万事不顾。王弗聪慧,为他红袖添香,与之琴瑟和谐。王闰之贤淑,陪他流离失所,亦不愁不惧。朝云最知他心,懂他不合时宜,为其煮饭烧茶,暮暮朝朝。

一路风尘,非他所愿。乌台诗案,时过近千年仍觉惊心动魄,他身陷狱中,险些丧命。谪贬黄州,栖于寒枝,过了几载耕种的清贫生活。

高太后垂帘听政,启用旧党,苏轼得以被朝廷重用。可叹才华犹存,词人已老。清高洁净的他,早已不习惯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他请辞离开京城,去往杭州。直到太后去世,哲宗亲政,苏轼此生功名再无通达时。

贬去烟瘴之地的岭南惠州,与之同甘共苦的朝云,在此香消玉殒。流放至荒僻无比的海南儋州,他过着无所居、无可食的悲苦日子。岁月惊乱又荒唐,纵是旷达如他,亦不可抵御这场迷离的硝烟。

他未曾守到云开月明,便身染重病,绝尘而去。众生芸芸,再无一人令他断肠挂牵。曾经手植的三千株松树,在遥远的故里,护佑他的魂灵,无声无息。

人世给了他许多亏欠,但已无妨。明月松冈,西岭梅花,是他最后的眷恋。这样也好,苍颜白发,终须有个归处。如他词中所言:“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芒鞋竹杖,一蓑烟雨,没有人知道他去往何处。但他离不开宋朝的河山,亦走不出宋词的光阴。也为功名折过腰,为美人流过泪,如此,便是无怨悔。逆旅而行,几多困顿;飘然如风,几多潇洒。

自古多少豪杰莫不如他一样,忧患多于如意,怅然多于欣喜。但他们身边,总会有一个如朝云这样美好的女子,与之经风伴雨。她的一个深眸,一盏茶汤,足以抵消一世所有的缺失。

窗外,秋风薄凉,雨声缠绵,当下的岁月清安,让人贪恋。想他宦海飘零,终是无根之人。不及我这般幽居民间深巷,浅屋人家,厨下有米有柴,室内有茶有酒,日子清简,胜过尘世华丽万千。

世运有盛衰,人生有祸福,千古江山,风流人物,俱成尘烟。可知,多少波澜,已归寂静。所有来去,都是过往。

白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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