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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缘起

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林徽因传(2016新版 新增1.8万字) 作者:白落梅 著


刹那缘起

她让徐志摩怀想了一生,让梁思成宠爱了一生,让金岳霖默默地记挂了一生,更让世间形色男子仰慕了一生。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匆匆过客,有些人与之邂逅,转身忘记,有些人与之擦肩,必然回首。所有的相遇和回眸都是缘分,当你爱上了某个背影,贪恋某个眼神,意味着你已心系一段情缘。只是缘深缘浅,任谁都无从把握,聚散无由,我们都要以平常心相待。

都说世相迷离,我们常常在如烟世海中丢失了自己,而凡尘缭绕的烟火又总是呛得你我不敢自由呼吸。千帆过尽,回首当年,那份纯净的梦想早已渐行渐远,如今岁月留下的,只是满目荒凉。当你孤独地行走在红尘陌上,是否会觉得,肩上的背囊被人间故事填满,而内心却更加地空落。此时,我们则需要依靠一些回忆来喂养寂寥,典当一些日子来滋润情怀。

众生纷繁,有人过得迷糊,有人活得清醒,但也只是一种存活于世间的姿态。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是金枝玉叶,还是胭脂俗粉,无论我们被世俗烟火熏染多久,被浑浊的世态浸泡多深,心灵深处始终有一处最洁净的角落,永远如初时美好。

曾几何时,我们做了那最柔情的人,为一朵花低眉,为一片云驻足,为一滴雨感动。所以,我们会不由自主地爱上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爱上莺歌燕舞的人间,爱上姹紫嫣红的春天,也爱上山温水软的江南。许多人对这个女子生了情,并认定她是梦中期待的白莲。无论岁月如何转变,她永远活在人间四月,有着不会老去的容颜。

世间许多女子都有过这份安静素然的优雅,也曾令人心动,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触的美好。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们慢慢地学会了挥霍光阴,浸泡在红尘的染缸里,谁还能做到纯粹如一?都说只有百味皆尝,方不负这仅有的一次人生。我们应该把所有繁复的过程,都当作简单回归,把一切凡尘的荣辱,当作云烟过眼。

无论林徽因这一生爱过多少人,犯过多少错,又经历过多少起落沉浮,尝过几多人情世味,她永远都是一杯淡雅清茶,那素净的芬芳在每个人心中久久地萦绕,无法散去。这世上,不是只有烈酒才能醉人,不是只有热恋才会刻骨。有时候,一份清淡,更能历久弥香;一种无意,更让人魂牵梦萦;一段简约,更可以维系一生。

林徽因是温和的,她的性情不曾有太多的放纵,所以也不存在多少破碎。她没有张爱玲的凌厉,也没有陆小曼的决绝,亦没有三毛的放逐。她活得乐观而执着,坚定又清脆,所以她的生命不惊心亦不招摇,她不曾给别人带来粗粝的伤害,也不曾被他人所伤。她是那样柔婉又坚忍,诗意又真实。纷扰红尘中,多少人企盼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不需要浓烈相守,只求淡淡相依。

我们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缘分砸伤,把这些当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主题。有些缘分只是南柯一梦,瞬间的消逝便成了萍踪过往。有些缘分却落地生根,扎进了你的生命,从此纠缠不清。一个本不信宿命的人,日子过得久了,被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的因果所感染,从此相信命定之说。人到了一定年岁,追求的只是平和与淡定,待到华丽转身,从前的时光已是回不去的浪漫。

我佩服那些敢于承担过去、心明如镜的纯良女子,仿佛山河变迁都与之毫无瓜葛。乱世凡尘,有谁可以在刀刃上行走而毫发无伤?谁可以深陷泥淖却做无瑕美玉?每一天都会有不可预测的意外发生,想要清雅淡泊地度过一生,真的太难。许多人都做了岁月的奴,匆匆地跟在时光背后,忘记自己当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如今得到的又是什么。

究竟要以何种姿态行走于世间,才可以做到不被人忘记?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爱的是她青春的朝气,是她美丽的容颜,是她独有的聪慧。多少人会爱上岁月留在她脸上的印记,爱上她那颗被生活宰割得伤痕累累的心?林徽因似乎做到了,她让徐志摩怀想了一生,让梁思成宠爱了一生,让金岳霖默默地记挂了一生,更让世间形色男子仰慕了一生。

想起林徽因,总是在人间四月,春水煮茗,桃柳抽芽,有一种轻灵和鲜妍的美丽。也许每个人的初衷都只是一份简约的追求,或期待一场温润的春雨,或盼望一株茉莉花开,或等候一个远行的归人。我们在属于自己的那座城里筑梦,不求闻达于世,但终究还是希望可以留下些什么,仅仅为了被某个人偶然地记起。

有人说,林徽因被季节封存在四月天,窗外的柳絮做了萍客,梁间的燕子做了邻伴,梦中的白莲做了知己。也有人说,纯净的她其实比任何女子都懂得调配烟火,所以她不会轻易被往事所伤。许多寻找她的人都没找到答案,不知道是承受不起生命的重,还是承担不起生命的轻。又或许我们本就不够清淡,想在春天的书页里留下一笔墨绿,却被清风错翻了页码。

此时,院墙和栅栏的绿意还太浅,就像林徽因没有滋生皱纹的额头,明澈光洁。人的一生就如同草木,经历荣与枯、生与灭,看似稍纵即逝,实则无比艰难。总以为日子在打盹中度过,却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挨过这一世。有时候,过程于我们只不过是修饰,在结局面前形同虚设。无论是真实的戏谑,还是虚幻的朴素,我们都无法自如地把握。

现实生活未必同想象中一样,在不尽人意的时候只需记住,人生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完美。锐利的岁月可以将一个骨肉丰盈的人削减到无比瘦瘠。曾经沐浴阳光的我们,从何时开始爱上了烟雨的迷蒙?曾经习惯了漂泊的你我,又从何时开始向往一种平实的安定?

那些遗失了快乐的人,是否可以在花开的时候重见欢颜?那些弄丢了青春的人,是否能在老去的那一天重寻记忆?假如你和我一样,担忧浮华的世态浇漓,害怕人情凉意,莫如沿着一首诗的韵脚,寻找一个叫林徽因的女子,随着她流淌的笔墨,走进人间四月天。

诗意江南有着黛瓦白墙,微风细雨。你无须涉水而行,只踱步在轻烟长巷,就可以邂逅一份纯净的美好。只是觅寻之前,请折一枝绿柳,插在老旧的白瓷瓶里。因为我相信,一个小小的瓷瓶可以装载整个春天,那个素净的女子可以许诺我们一段永远青翠的回忆。

梦中白莲

等待一场姹紫嫣红的花事,是幸福;在阳光下和喜欢的人一起筑梦,是幸福;守着一段冷暖交织的光阴慢慢变老,亦是幸福。

相信许多人对江南水乡都有一份难舍的情结。无论是身处江南的,还是不曾踏足过江南的,对江南的风物人情都有着近乎宿命般的眷念。时间久了,江南就成了许多人心中的一个梦,一个常常想起却又不敢碰触的梦。因为生怕这个梦会在有生之年无法成真,怕生命旅途走到尽头还不能得偿所愿。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故乡,你是出生在花柳繁华的江南,还是长成于草木荒凉的塞北,早在前世就已注定。命运之神编排了我们的来处与归所,纵然那个被称作故乡的地方不是心中所爱,也不能改变其真实的存在。但我们可以选择迁徙,也可能被迫放逐,这一切亦早有定数。从来,我们都是人间匆匆过客,凡尘来往,你去我留,不过如此。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或许,为的仅仅是这座城。就像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杭州,这座被世人赞誉为天堂的千年古城,是许多人魂梦所系之地。这里有闻名天下的西湖,有恍如梦境的烟雨小巷,有月上柳梢的深深庭院,更有难以言说的梦里情怀。无论你是出生于杭州,还是和西湖仅有一面之缘,都为可以与这座城有所相关而深感幸运。都说同一片蓝天下,有缘自会相逢,而同在一座城,是否真的可以魂灵相通?

林徽因有幸地,一百多年前,在那个莲开的季节,降生于杭州。这座诗意含蓄的城,因为她的到来从此更加风姿万种。一座原本就韵味天然的城,被秋月春风的情怀滋养,又被诗酒年华的故事填满。它真实美好地存在,无须设下陷阱,所有与之相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从此沉迷不醒。

像林徽因这样温柔而又聪慧的女子,她的一生必定是有因果的。所以祖籍原本在福建的她,会出生于杭州,喜爱白莲的她,会生于莲开的六月。这座繁华骄傲的古城,不会轻易为某个人低眉含笑,而林徽因却可以做那倾城绝代的女子。微雨西湖,莲花徐徐舒展绽放,多年后,这个叫林徽因的女子成了许多人梦中期待的那朵白莲。唯有她给得起杭州诗意闲淡的美丽,给得起西湖温润洁净的情怀。

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林孝恂考中进士,历官浙江金华、孝丰等地,其父林长民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擅诗文,工书法,祖母游氏典雅高贵,是位端庄贤淑的美丽女子。林徽因沿袭了他们儒雅优秀的血统,所以此生拥有斐然才情与绝代容颜。也许这一切只是偶然不是必然,但林徽因注定会成为那个风云时代的倾城才女。

那个莲开的夏季,杭州陆官巷一如既往地古朴宁静。青石铺就的长巷,飘散着古城淡淡烟火,偶有行人悠闲走过,把恍惚的记忆遗落在时光里。这是一座闻着风都可以做梦的城,我们时常被一些细小的柔情与感动潜入心底,忘了自己其实也只是小城的过客,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短短数十载的光阴,不过是跟岁月借了个躯壳。我始终相信,身体不过是装饰,唯有灵魂可以自由带走,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杭州陆官巷林宅,是一座古朴有灵性的深深庭院,带着温厚的江南底蕴。只是不知道黛瓦白墙下,有过几多冷暖交替的从前,老旧的木楼上,又有多少人看过几度雁南飞。无论你从何处来到这里,都会误以为这座老宅就是梦里的故园。时光仿佛还停留在昨天,却真的好遥远。百年沧桑,岁月变迁,多少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不曾更改的始终是老宅所留存的旧日情怀。

院内的苍柳又抽了新芽,梁间燕子筑的巢还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满尘埃。一百多年前的某个夏日,这座宅院里传来一位女婴的啼哭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已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叫林徽因,从她降落人间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注定的人生故事等待她去演绎。或凡庸,或绚丽;或平淡,或起伏;或欢欣,或悲苦,这一切过程,在命册上早已写好。

相信命册吗?《红楼梦》中贾宝玉游太虚幻境,翻看了《金陵十二钗正册》和《金陵十二钗副册》。这册子里面写的判词就是金陵十二钗的命数,是她们人生结局的暗示。只是红颜多薄命,所以匾额上写就的是“薄命司”。那么多风华绝代的女子,花容月貌终究抵不过春恨秋悲的凋零。有些人在意过程是否华丽,无所谓结果,而有些人不在意过程有多辛苦,只图有个善终。

每个哭着来到世间的人,带给亲人的是无尽喜悦,每个微笑离开尘世的人,带给亲人的则是永远的悲痛。难道一个人自生下来,就真的有一本命册,如同生死簿那般醒目地搁在阴冥之境,而我们就必须按照书页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将其演完才能罢休?若是如此,就真的不必过于奔命,须知因果有定,得失随缘。

都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承担罪孽的,但对于一个新生命,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无法抑制的愉悦。然而,繁华世间又何尝不是一杯毒酒,你以为自己早已厌倦,其实却总想一醉贪欢。等待一场姹紫嫣红的花事,是幸福;在阳光下和喜欢的人一起筑梦,是幸福;守着一段冷暖交织的光阴慢慢变老,亦是幸福。

林徽因的出生无疑给林氏家族带来了莫大的喜悦,虽为女婴,可她粉雕玉琢的容颜让人一见欢喜。这个漂亮的女婴瞬间就给厚重的大宅院增添了灵气与欢颜。祖父林孝恂从《诗经·大雅·思齐》里采了“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的句意,给女婴取了“徽音”这个美丽的名字。后来,为避免与当时一位男性作家林微音相混,便改名“徽因”。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林徽因这一生被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三大才子深爱。尤其是金岳霖,他温和又执着地爱了林徽因一生,终生未娶,他就这样为林徽因守候一生、寂寞一生,也缄默一生。试问,如此深刻的情感,又有几个男子担当得起?

我们无法从一个婴孩脸上读出任何故事,每个全新的生命都有着一尘不染的纯净,都是那么完美无瑕。一个人只有在出生和死去的时候是最干净的。刚刚出生的人,删除了所有前世的记忆,纯粹地来到人间。而一个行将死去的人,则是空手离去,带不走这凡世半点尘埃。

但是我始终相信,无论你多么纯然,冥冥中总会有所暗示。一滴水中,可以看到其深沉的含容;一朵花里,可以读懂其微妙的心事。所以,婴幼时的林徽因一定隐透出逼人的灵气与聪慧。或许他们都明白,这个小小女孩注定用诗意和美好的情怀,来完成降落人间的使命。

老宅光阴

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的。无论他多么平凡渺小,多么微不足道,总有一个角落会将他搁置,总有一个人需要他的存在。

如梦江南,永远像梦境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里。多少行色匆匆的旅人相逢在山水间,从这道杨柳依依的堤,摆渡至那道烟花纷飞的岸。那些因为来过这个多情之地的人,原本淡然超脱的心性,也开始有了牵挂,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在烟雨小楼中品茗的闲情,爱上午后阳光下打盹的慵懒,爱上一朵花的欢颜、一剪流光的浪漫。

我们应当相信,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的。无论他多么平凡渺小,多么微不足道,总有一个角落将他搁置,总有一个人需要他的存在。有些人在属于自己的狭小世界里,守着简单的安稳与幸福,不惊不扰地过一生。有些人在纷扰的世俗中,以华丽的姿态尽情地演绎一场场悲喜人生。

尽管我们都是带着各自的使命来到人间,但彼此都只是过客,没有谁会为谁永远停留。到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的恩宠皆已吹作浮云。年轻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挥霍今生,待到老时,则希望可以透支来世。起伏跌宕的一生,回眸只是过眼云烟,不是自己太执着过往,而是红尘千变万化,我们必须以踉跄的姿态,在熙攘的市井探寻一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看过一张林徽因三岁的照片,一个小小女孩站在深深庭院里,背倚着一张老式藤椅,清澈的眼睛看着前方。这座庭院藏有百年故事,藤椅也不知道历经多少流年,唯这小小女孩尚不知人事,不知道那遥远的远方会有怎样的际遇将其等待。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童年应该是清白的,不需要太多色彩,一笔一画简洁而美好,记住的也只是单纯的快乐。

然而,每个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远离纯净,开始漫步在红尘的烟火里。在茫茫世海里追逐,寻找所谓的归宿,其实人又何曾有真正的故乡,都只是暂将身寄,看几场春日芳菲,等几度新月变圆。停留是刹那,转身即天涯。

林徽因五岁之前都在杭州陆官巷度过,关于那段时光,我们已无从查找,而她亦没有丝毫记忆。其实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童年是值得珍藏的,尽管有些人也曾历经辛酸,但是在模糊的记忆里,那些零散的碎片叠合在一起,始终会是美好。

林徽因五岁的时候,随祖父迁居至蔡官巷一座老宅院。虽然在这里只有短短三年光阴,却给这位才女留下永难磨灭的记忆。到了五岁,林徽因的大姑母林泽民成为她的启蒙老师。林泽民是清朝末年的大家闺秀,自小接受私塾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算样样精通。正是这位娴静优雅、知书达礼的姑母教会了林徽因读书识字。

霞光掩映的晨晓,暮色低垂的黄昏,明月皎洁的夜晚,幼小的徽因手捧一册册线装书,读着书卷里的词句。也许她读不懂其间美好的意象,读不懂那诗意的情怀,读不懂冷暖的故事,但是她从此爱上了书,爱上了淡淡的墨香,爱上了锦词丽句,还有书卷里那一枝莲荷的淡雅清愁。

人的性情多为天生,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安静的,有些人血液里暗藏着躁动不安。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是如此。但后天的启蒙亦尤为重要,倘若将一个沉静的人放逐在喧嚣的市井中,难免不为浮华所动。而将一个浮躁的人搁置在庙宇山林,亦可以得到净化。许多人都在潜移默化的时光里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林徽因遗传了林家的优雅气质,她骨子里就带有浓郁的诗味和典雅,所以大姑母林泽民对林徽因的启蒙更加深了她的文学修养,为她将来成为一代才女种下美好的前因。她朦胧的记忆被江南水乡的悠悠古韵填满,黛瓦粉墙,亭台水榭,还有青石小巷的惆怅烟雨,转角长廊的淡淡回风。这一切物象都经过历史长河的沉淀,成为摇曳在江南枝头的永远风景。

然而,林徽因的童年亦非都是如意。或许上苍是公平的,给了她一个儒雅优秀的父亲,所以才安排了一个平凡的母亲。徽因的母亲何雪媛出身于浙江嘉兴一个商人家庭,十四岁就嫁给林长民做了继室。对于善诗文、工书法、才华出众的林长民来说,这位没有受过教育的旧式妇女实在难以令他心动。

她不懂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偏长成于商人家庭,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嫁至林家又不善操持家务。这样一个凡妇既得不到丈夫的温情,亦得不到婆婆游氏的欢心。后来林长民又娶了上海女子程桂林,这位女子虽亦无多少学识,但年轻美丽、性情温和、相夫教子,深得林长民宠爱。此时何雪媛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而她的性情亦在狭窄的角落里变得阴晴不定。

林徽因童年还有着一段痛苦的记忆。母亲何雪媛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宠爱,所以生出抱怨责怪之心。那时候,林徽因和母亲住在后院,每当她从前院快乐地回来,总是会听到母亲无休止的数落。这时候,徽因心里就会充斥着对父母又爱又怨的矛盾感情。她爱那个称自己为“天才女儿”的父亲,却怨父亲对母亲冷淡无情。她爱给她温暖关怀的母亲,却怪母亲总在抱怨中令父亲离得更远。

小小年纪的徽因,内心却背负了许多沉重。她既要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做一个聪慧玲珑的小才女,又要在母亲身边做一个温顺听话的乖女儿。许多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木楼上,看天空漂浮自在的云彩,甚至懂得了白云的往来无常。也是这时候,她开始多愁善感,知道看似完美和谐的生活,亦暗藏许多的无奈。

直到多年以后,林徽因成为一位极负名气的女诗人。她写过一篇题目为《绣绣》的小说,讲述的是一位乖巧的女孩绣绣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母亲懦弱无能、狭隘多病,父亲将其冷落,娶了新姨娘又生了孩子。绣绣整日夹杂在父母亲无休无止的争执吵闹中,彷徨于没有温情、没有爱怜的生活里,最终因病死去。在小绣绣的心底隐藏着对父母亲爱恨交织的情感,以及爱莫能助的无奈。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林徽因小时候那段生活的写照。

如今想来,未必是徽因的父亲林长民薄情,而是他和何雪媛之间没有爱的交集。人的一生总有注定错失的姻缘,和你携手相伴的人或许不是你要的那杯茶,但你还是要强忍着苦涩饮下。所以彼此厌倦并不是谁的过错,只怪造化弄人,无端生出这么多的痴男怨女,不得尽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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