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问 贾瑞的病与秦可卿的病为何如此相似

我不懂医道，不能从秦可卿的脉象中看出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更不懂政治，不能从药方里看出宫廷斗争。但是我却有些疑惑，当看到贾瑞的病症时，总觉得他与秦可卿的病症有极多相似之处。

贾瑞的病，据书中介绍：“心内发膨胀，口中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这里面“醋”字最难解，有的本子在“醋”字下面有一个“酸”字，有的本子做“如醉”，那么它就是指我们常说的“眼发酸”，有些“离光”吧？

我们再来看一下秦可卿的病症。尤氏说她：“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到了下半天就懒待动，话也懒待说，眼神也发眩。”张友士论秦可卿的脉息，太专业，我们只看他指出的病症：“……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胁下疼痛，月信过期，心中发热……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

我们看，“心内发膨胀”与“心中发热”是不是相似？“口中无滋味”与“不思饮食”是不是相似？“脚下如绵”与“四肢酸软”是不是相似？“眼中似醋”与“眼神发眩”是不是相似？“黑夜作烧”与“寅卯间必然自汗”是不是相似？“白昼常倦”与“精神倦怠”是不是相似？“下溺连精”与“经期不调、月信过期”是不是相似？

如果我们相信俩人的病症确有某些相似，那么我们再来看看他们致病的原因。

贾瑞是因为：“心下想到是凤姐顽他，因此发一回恨。再想一想那凤姐的模样，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内……自此满心想凤姐，只不敢往荣府去了。贾蔷、贾蓉两个常常的来索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更又添了债务，日间功课又紧，他二十来岁之人，尚未娶过亲，迩来想着凤姐，未免有那指头儿告了消乏等事，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由此可见，他的病是因为心中急闷烦恼与身体过度消耗，主要还是心病。

再看秦可卿。尤氏说可卿：“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他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并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张友士说她：“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特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特旺……”秦氏的病也是心病，是因不如意事忧虑而得，从这个病因上面看，俩人几乎一致。

再从两人所用药物看，秦可卿那个药方列出了不少药物，贾瑞吃的药也列出不少，但是书中特表的俩人所用最重要的药物都是一味——人参。秦可卿的方子上有人参，贾珍马上表态：“可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王熙凤也对可卿说：“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一日二两也能彀吃的起。”贾瑞也需吃“独参汤”，代儒家穷寒不备，到荣府讨要，王夫人特意对凤姐说：“就是咱们这里没了，你打发个人往你婆婆那边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处。”可是凤姐只把些渣末泡须给了贾代儒。

我在这里把俩人的病症、病因、用药做一排列，意在说明，曹雪芹是有意这样来写，写这两个人都是为了写王熙凤。秦可卿与王熙凤才干相当，惺惺相惜，关系最好，她是王熙凤的影子，但是她死于与贾珍的私情。王熙凤则相反，把追逐她的男人活活整死了。这就显出两个人的高下，所以秦可卿死后给王熙凤托梦，不得不承认她是“脂粉队内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事情说到这里并不算完，还有一些事情要说，若是往深里究，这两个人既不是死于贾珍，也不是死于王熙凤，而是死于一个表面毫不相干的人——焦大。这个我们下回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