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首 疯狂的尾巴
马希坎式,马蒂尼式,
蝴蝶型,葵扇型,
喷火状,箭矢引发状,
鬼脸,恐龙,群星璀璨,
胜利V字,新月弯弯,
豆芽儿,美钻儿,
红心,邮戳,族徽,名章……
人间的美容院推出广告——
“蜜帘时尚新潮流”。
妇人有一张阳光下的脸,
妇人也需要月光下的表情。
地上修剪发型的画师,
如今多得一处空隙,
造一个新的头颅,
满脑子都是笨乎乎的肉糜。
两个脑袋的女人,
黑发的大脑,黑发的小头,
金发的前额,金发的后脑勺。
她这里也有思想啊,
傻傻的,低智商思想,
“哇,我探到了她真实的想法!”
掀开裙子的男人不再怀疑。
这样的性趣添注在人生的苦涩间,
为了多一种幽私的话语,
只传给情人看,只让情人懂。
或者在众目睽睽下,
似是不经意乍泄,
诱人深想不止,
如旷野中春风送香,
花粉扬播,
引来蜂蝶飞舞。
如果面容之美向着高洁,
那追寻暗户之瘾必是低级趣味。
这样的低级趣味紧抓着人不放,
根深蒂固,乌漆如夜。
那是罪孽之根,
想要放飞的洁白身躯被它拽牢,
飞出去三里,又拽回来二里,
人一生挣扎,不得逃脱。
你怎可逃脱?
为什么要逃脱?
你逃脱出去就死了!
你将消散在明光之间,
融入空气。
然而地狱的本末是颠倒相悖的,
罪孽的根在头顶,
越往下越稀细,
众鬼在生命的原罪下净化。
地狱的鬼是干净的,
干净得透明。
在那里,无须救赎,
也没有救赎。
女鬼的两个脑袋也是颠倒的,
那暗户竟是明处,
须卷萼上,扯开竟可长过膝盖,
放手复卷,
如人间刘汉的吕雉,
人称“金丝缠阴”。
看哪!
她们用发胶塑形,
做成“义”、“美”和“火”的造型,
她们在贱影中确立“义人”的主题,
那是完美无瑕的梦。
众鬼自诩“义人”,
靠自己的奋斗开创新世界。
然而,经书上说,
救世主的降临本不是来救义人的,
那些税吏和妓女反倒要先得救。
这“疯狂的尾巴”直为了告诉地狱的众鬼,
得胜在望,过一个庆祝的狂欢的节日。
人的脑袋朝着庙堂,
人的屁股对着阴沟;
这地狱里竟是庙堂应纳屁股,
阴沟照着头脸。
所谓鬼的脸面,
乃是鬼的屁股,
那曾在人间赚取脸面的,
到了地狱中尽皆显露在屁股上。
(我的文字笨拙,
写不出地狱这番颠三倒四的景象,
怎想墨菲成天精心打扮的,
原本竟是她的屁股!
——王胜注。)
你们不要想雅克布的俱乐部低俗,
不要带着人的眼睛去看地狱的布局。
那叫作“拿摩提贱影”的俱乐部,
实在是地狱冥府直属的宣教道场。
伟大的杰出的优秀的表演艺术家墨菲女士,
她在地狱鼠年得了“最佳女主演终生成就奖”,
在地狱狗年得了“圣德弘惠显仁恭慈”的徽号。
先是冥妃、冥后接见了她,
再后来冥王也设宴亲自款待她。
她一路走红,
红得青紫,
她的屁股被拍下来,
印刷成巨幅宣传画,
张贴在巴黎的广场、地铁、高楼和公车上。
这一切,
都是因为她的尾巴,
那疯狂的尾巴,
修整得出神入化的漂亮萼须,
在发胶和定型剂的作用下挺直,上翘,析光历历。
因此,她离不开断魂赤佬,
离不开雅克布。
她需要无尽的尸肉供应,
来养肥那白花花的肥臀,
令皮下生出光可鉴照的萼须;
她需要修剪的创意日日更新,
让正义和无尘的宏大叙事在审美的具体中绘声绘色。
那手持玉杯的墨菲,
有那么几天,
她的萼须伸长到地上,
有五个侏儒为她提着长须走路,
就像人间殿堂上金童玉女为皇后提着裙摆的样子。
噢!后来雅克布听信了文书的诡计将玉杯改作了玉玦。
噢!后来玉玦里的英灵纷纷上台取代了她的辉煌。
如今这玉玦终于沉到克塞特斯河底了,
再没有什么神灵会出来与她抢风头了。
尽管那堵住玦口让玉只为养荣的想法曾让她后悔过,
然而重现影幕、东山再起的红火,
足以淹没浅浅的悔意,
足以令她青春焕发!
新的影片又上映了,
俱乐部的观众纷纷拥拥。
墨菲的屁股是一面光辉的旗帜。
这一次她改了须型,
一亮相就是长发飘飘的样子,
不复是凝固棱直的长剑,
不复是上翘冒尖的弯钩,
而是飘洒开来,迎风招展,
作为道义和理想的凯旋,
作为自强不息、抗拒拯救的坚定意志。
长的须发终于掩住几道日渐深陷的骚痕。
然而她不知道,
观众席中有热情癫狂的影迷,
有难以自拔的票友,
也有大司寇派来的密探,
领着司法鉴定的生化学家和基因遗传工程专家正襟危坐。
他们是那么冷静和理智,
只在群情沸腾时礼节性地鼓掌。
他们是一根针,
已经插入案情的缝隙。
这是玉厄的黑暗日子。
玉啊,你此刻在悲河的第几层?
这光净通透、硕大膨化的屁股,
坐在地府东方的巴黎大城之上,
坐在悲河之上,
坐在玉玦之上。
玉啊,
那疯狂的尾巴,
那阴户上浓密张扬的毛发,
比颅首的头发茂盛千倍,
正将你层层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