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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传奇

那些年,我们犯过的文艺病 作者:邱美煊


食堂传奇

我大三的时候,有家食堂曾经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许多学生因此被送进了医院,听说是因为他们做的“秋刀鱼”有毒。不过也难怪,这食堂在半年之内就成了食堂中的翘楚,而其他食堂都像年老色衰的妓女,门前车马稀,在门口经过往里面看,卖菜的比吃饭的人还多。在这样的形势下,生意好的出现一点“纰漏”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食堂工作失误的可能性小,倒是其他食堂的竞争手段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更不用说是企业了。都说在竞争中没有卑鄙不卑鄙,只有输和赢,简直就是至理名言嘛!果然,在这家食堂停业整顿的时候,另一家食堂张灯结彩,重新开张。

我这个人一向不学好,从小吊儿郎当不说,进了大学也只喜欢看那些“不正经”的书,比如王小波的黄段子。看这种东西很容易入迷,然后不知不觉自己就变成了坏蛋。等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然后我就想:既然都已经变成坏蛋了,就不妨做得更像一些。

我在一篇文章里面说过,我们的食堂习惯把男生当女生养,把女生当老鼠养(在食堂我有一顿吃三份饭不饱的经历,在外面两碗就可以堆到我喉咙口)。这想法经过三年时间的验证令我深信不疑——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立场不够坚定,朝三暮四是家常便饭,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未动摇,就像我一直坚定不移地信仰社会主义。不过说起“便饭”,我们的食堂倒深得精髓,这个便是方便的“便”没错,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大便的“便”也是这么写的。食堂在这方面做了先驱。

于是想想,大学的食堂里,好吃的只剩下典故了。

我最佩服的就是食堂的师傅腕力,连我们这些天天运动的男生都自叹不如。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经常都会点一道青椒炒香肠,这道菜有个好处,就是青椒和香肠之间有些矛盾,好比美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常常各自为政。运气好的时候,师傅一勺子下去,至少有一根半香肠的分量舀进你快餐盒里头——不过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比较可能的结果是,那个师傅一勺下去,马上有一满勺的香肠在里头,然后买菜的哥们使劲咽一口口水,伸长了脖子等勺子翻在自己的快餐盒里面,可是正在这时候,师傅手腕一抖,一部分香肠归位,“啪”的一声,在你快餐盒里头的香肠不多不少,正好五片。让买菜的我们过足了眼瘾,吊足了胃口,不亦快哉。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就看见过一个“校花级”的美女,款款地走到男师傅面前,嗲一声说:“师傅,我要一份上排。”那个师傅二话不说,就挑了一块最大的给她,然后顺便送一块小的。我和几个兄弟以为今天上排实行“买一送一”的优惠政策,于是抢着喊:“上排师傅,师傅上排!”结果,那位大师傅两眼一翻说:“我不叫上排!”随便拿一块砸在我碗里,铿然有声。骨头比肉还大——我怀疑那头猪是钙片当饭高钙奶当泔水养大的,不然不可能长出这样大得不可思议的骨头。

后来我们看见那位美女对面坐着个男生在吃上排,吃得嘴角流油意犹未尽。而我拿个大骨头在死啃,一根筋嵌进了牙缝,痛得我龇牙咧嘴眼泪汪汪。更难堪的是,那根筋上还挂着个大骨头,我恨不得用脚掌帮忙摁住骨头,好让自己解困。我的狼狈相让几个哥儿们胃口大开,各多买了一份饭庆祝山贼丢脸。这顿饭以后,我们都发誓要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帮忙买饭。在还没有找到“校花级”的女朋友之前,我们都决定不找男师傅买菜,专找女师傅。刚才男师傅的举动证明了“异性相吸”的真理本质,我们一致认为在女师傅面前我们的处境会比较好一些。

还是食堂的男师傅比较懂得制造故事,我看见过一个美女去买菜,师傅在收钱的时候,大手张开,在钞票易主的一刹那,那魔爪把那个女生纤纤细手整个握住,镜头定格0.3秒,那个女生脸一红低头匆匆离去,我后面有一位小伙子很有志气地说:“以后我决定去大学食堂卖菜,整天可以摸漂亮女生的手。”如果我是他老子当场要打他一个耳刮子。这孩子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如果是我,我就去承包大学食堂,找个漂亮女生供她吃,条件是让我可以天天摸她的手,想摸多久就多久。

大学食堂每次到了开饭的时候都是“人才挤挤”,有些还是浑水摸鱼的角儿,我亲眼看见一个穿白色裤子的女生在抢饭大军中凯旋而出的时候,屁股上面有三个清晰的指头印,让我忍俊不禁。我从前不理解“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这个歇后语,在那天总算长了见识。我估计这就是传说中“捏田螺”的指法,想不准都不行。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指头印在上面,而且那带有颜色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待考证。

我住宿的历史可谓悠久,在我四岁的时候就随父出征,为了征服学校食堂戎马二十年,结果现在还陷在“持久战”的汪洋之中,比抗日战争困难多了。我小学时,在菜里面看见虫子总是有点惊恐地大嚷一声:“爹,有虫!”到了大学的时候刚好相反——我看见它通常是不动声色,把它吃下去,心中想:好久没有吃荤了,正好打打牙祭。战争最能考验一个人,我的经历就是明证。二十年的食堂生涯让我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一个大无畏的无产阶级战士。说起菜虫子,我想起高中时候一男同学的故事:

我们围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忽然眼尖的我看见K君的空心菜里头有一截黄色的东西,赶快提醒他。他挑出来一看,果然是菜虫,有小指头这么大。更可怕的是——这虫子只剩下尾巴,它本来应该有的脑袋却不见了。在座所有的人都盯着K的肚子,为那只身首异处的虫子默哀。结果那顿饭自然就没有再吃下去。据说K从此有了空心菜恐惧症。

在上网的时候也还看过一些更夸张的帖子:比如在阳春面里吃出用过的创可贴,在海带汤里面捞出长筒袜,食堂装修的时候在汤里捞出钉子之类的怪事。有苍蝇绝对是正常的事情,听说有人还吃到过老鼠紫菜汤,那老鼠是囫囵的,毛都没有褪。诸如此类种种,有人谑称“大学食堂=化学实验室”,成为怪谈。

我提倡的是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对于食堂,除了习惯再无他想。只是有些东西接受起来确实有些困难。比如离我们17号楼最近的食堂,他们可能是出于增强学生的食欲考虑,把筷子统一染成了茶叶蛋的颜色,其用心良苦让人心疼,也让人胃疼。

不过以我等“身经百虫”的高手而言,战胜食堂虽然很难,但是战胜自己却是易如反掌。革命的英雄主义在“革自己的命”的时候,大放光芒,我们总是能以苦中作乐的生活态度吃饭,保重好革命的身体,为了将来的革命事业努力吃饭,直至食堂破产。在苦中作乐的同时还能深刻体会弘一法师临死“悲欣交集”的心情:

记得有一回我和一铁哥们去食堂吃饭,我们都点了“秋刀鱼”,结果那腥味引起一只老猫的注意,在我们脚下转悠着叫个不停,我哥们很坚定地把整条鱼夹起来,低头对猫说:

“叫声爹,全部都归你。”

但是,猫忽然龇牙咧嘴地吼了一声,抖了抖毛皮,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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