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巴黎
我就像一部机器那样一直在有规律地运转着,但我决不会让机器熄火。
——凡尔纳
搬离南特定居巴黎
1848年11月10日,凡尔纳从南特搬离定居巴黎。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天离开南特,是为了庆祝新共和国政府成立,1848年11月12日,共和国临时政府准备在协和广场宣布新宪法。
路易·拿破仑担任第二共和国总统。庆典极为隆重。尤其让年轻人感兴趣的是,会上新任巴黎大主教将宣读新的自由宪章全文,并且朗读圣歌《感恩赞美诗》。
凡尔纳的朋友爱德华·博纳米听说,有一辆国民小分队的官方火车将要赶到巴黎去。于是这天一大早,他就叩响了凡尔纳家的房门。
在得知自己将会定居巴黎之后,这些日子凡尔纳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博纳米与他相约今天出发。于是听到敲门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门口问:“是博纳米吗?”
“凡尔纳开门,当然是我,太阳都晒屁股了,我们赶紧动身吧,再迟就赶不上那列火车了。”
凡尔纳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把博纳米拉进屋内,“小声点,爸爸可能还没醒呢!我们不要吵醒他。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拿出皮箱咱们就动身。”
博纳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太阳晒屁股”是不正确的,现在才只凌晨4时。
但索菲早就起来了,儿子就要离开她了,她几乎整晚都没有睡好,早点早就准备好了,她端到儿子的房间。
博纳米赶紧站起身来:“您好夫人,吵到您了吧?”
索菲微笑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说:“孩子,一起吃点东西吧!要走很远,饿着肚子可不行。”
凡尔纳说:“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得走,否则就错过火车了。”
“哦!这么急吗?”
博纳米赶紧帮腔:“是啊!时间真挺紧的。”
索菲看着儿子,眼中溢满了分别的泪水:“那好吧!不用向你父亲道别了,我过后会告诉他的。一路多加小心,遇到什么难处就跟妈妈说,实在不行就再回来。”
凡尔纳吻了一下母亲的前额说:“放心吧!妈妈,我知道了。您自己注意身体,也要让爸爸保重。”
说完,他提起皮箱,和博纳米匆匆走出了家门。
两个年轻人赶到马路上,坐上一辆去火车站的马车,他们的旅程就开始了。
坐在马车上,凡尔纳一直回头凝望着南特。马车驶离格拉斯广场,他最后回眸望一望广场喷泉,还有象征南特城的大理石塑像以及象征注入卢瓦河的13条支流的13尊铜像。
他对这个他生活了20年的港口城市产生了无限的留恋:多少童年的欢乐,多少年的幻想,都留在了那著名的布列塔尼公爵的城堡下、教堂里,尤其是和保尔一起到那千帆竞发、繁华喧闹的码头。别了我的少年时代,别了我的美好记忆。
突然,凡尔纳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也是在这里,他伤心地想道,亲爱的表姐竟然嫁给了别人!
“让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吧!让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统统见鬼去吧。”凡尔纳在心里说,“我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远离那些躁动不安的少年岁月,大家现在都不欢迎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明白的,你们一直认为很可怜的那个青年——儒勒·凡尔纳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马车穿街过巷,终于奔到了图尔火车站。
他们庆幸地看到,开往巴黎的那列载有国民小分队的火车还没发走,不过已经响起了嘹亮的汽笛声,警卫们大部分都上车了。凡尔纳和博纳米对视了一眼,夹在警卫中间挤上了火车。
列车员正毕恭毕敬地安排那些非常重要的旅客,突然发现了这两个很另类的年轻人。于是他走到凡尔纳和博纳米面前。
“小伙子,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
两个人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哦!原来你们不是警卫。”
“是,我们是大学生。”
列车长闻讯走过来对他们严肃地说:“这列车只允许官方的警卫乘坐,抱歉请你们马上下车。”
“先生,虽然我们不是警卫,但我们是非常支持新共和政府的,所以特意今天前去庆祝,如果我们错过这列火车的话,就赶不上那场盛大的庆祝大会了。”
“那也不行!这是专列,绝对不允许非官方人员混入。要是你们还赖着不走的话,我就只好把警卫官请过来,你们就会有好受的了。”
他们没辙了,只好下车改乘其他开往巴黎的火车。
年轻的凡尔纳坐在火车里好奇地向车窗外张望:车窗外,法国中部平原沃野、葱绿茂密的丛林和清澈的河水一一闪过。前面就是他久已向往,又陌生的法国首都。同时,他心里忐忑不安,巴黎将怎样接待他呢?
凡尔纳和博纳米两人到达巴黎时,已经是11月12日的夜晚了。协和广场已经燃尽了最后一批焰火,凛冽的寒风撕扯着湿漉漉的旗帜,鹅毛般的大片雪花飘洒不停。广场周围的大街小巷塞满黑压压一片片的士兵列队,又冷又湿偎缩着身子的市民,这一切在他们头脑中留下一种好像庄严殡葬之后的苍凉惨淡印象。
开始独立生活
凡尔纳和博纳米来到巴黎的当天,就满怀着激动的心情与新鲜感,首先去参观了协和宫,然后,他们才去找落脚的地方。
经过旅途的劳顿,他们早已经疲惫不堪了,但他们却还得拎着沉重皮箱,迈着灌满了铅一样的双腿,逐条街道去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出租房。
他们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台阶,穿过了多少街道,最后来到旧剧院街24号,这才寻到了两套合适的房间,而且房子里还带有一些必需的家具,房主开的租金是一个月30法郎。
凡尔纳感觉,能在巴黎生活,他就已经得到了身心上的解放,他可以自主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了。
凡尔纳是一个爱幻想的人,而且他住的这个地方,正处在塞纳河左岸,这是文人、艺术家、学士荟萃的地方,也是共和派的根据地。他总觉得似乎生活在一座海滨城市。
这里喧闹的餐馆和咖啡厅,有各种典型建筑;每逢夜间,大街上人声鼎沸,浓雾弥漫。微风不时带来塞纳河的潮湿气息。
现在,对凡尔纳来说,巴黎再也不是去年在皇家广场的皇家巴黎,而是一个离自己梦想越来越近的都市了。
之后,凡尔纳匆匆阅读有关大革命的报刊,了解整个革命进程,因为在南特只能了解零碎的事实真相。
1848年2月22日,愤怒的巴黎市民涌向街头,傍晚,工人区自发地筑起街垒。2月23日,圣安东区,皇家士兵的机枪宣告了法国君主制度的覆灭。
国王仓皇出逃英国,民众拥进王宫,工人们抢坐皇帝宝座。有人在宝座写上:“巴黎民众向全欧洲宣布:自由、平等、博爱。1848年2月24日。”
自由、平等、博爱!在儒勒·凡尔纳看来,这几个词具有神奇力量!
但是,巴黎人民起义推翻封建王朝,为什么起义人民又遭到共和国临时政府的残酷镇压呢?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呢?年轻的凡尔纳并不明白。
凡尔纳的生活也并不是处处充满诗意的。首先,他感到力不从心的就是钱,每到月底,他就不得不想办法来应付催讨房租的女房东。
皮埃尔由于担心凡尔纳自己在外面缺少管束,如果给他钱太多了会不务正业,变得游手好闲,所以严格控制他的生活费用,每个月只给他寄125法郎。
但是,凡尔纳每个月仅房租、吃饭就得花去至少100法郎,另外取暖费、照明费、邮资以及日用品就只能靠剩下的25法郎来应付了。他只好省吃俭用,尽量缩减开支。
他觉得,公寓里的饭菜比较贵,他就到小餐馆去吃饭。有时为了省下几个钱,他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饱饭。
凡尔纳从巴黎写的第一封家书,字数有限,精练而简短,诙谐而含义深长,他说:“我每月只得到125法郎,而不是150法郎,我亲爱的爸爸,只剩点点余额购买奢侈品,比方注射器!房租35法郎,伙食至少65法郎,加起来就是100法郎,还有25法郎用来买木柴、付照明费和寄信,我刚买了一双鞋,还要补衣服、买纸等。我的牙齿长,胃口大,面包特贵。”尽管此信略略数语,语句诙谐,却道出了真情。
凡尔纳这时已经迷上了戏剧,但在这个文化大都市里,各种戏剧演出接连不断,他常常会因为没有钱观看而苦恼。
有一天,他找到剧院的老板,难为情地低声说:“先生,我特别想看在您这里上演的戏剧。”
老板微笑着说:“感谢捧场,那就请您进去吧!”
这下凡尔纳更难为情了,他羞涩地说:“但我得向您说明一个情况,我身上没有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
老板看着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年轻人,思索了一下说:“出于对你这样热爱戏剧的年轻人的爱护,我允许你白看一场戏,但我可不能开这个先例让你每场都白看。你看要不这样……”
没有老板把话说完,凡尔纳就急切地说:“只要让我在您这儿看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板伸手示意他冷静一下,然后说:“我们这儿需要一些特别的观众,他们要在某个演员上场或根据剧情的需要带领大家鼓掌,以带动剧场的气氛。虽然这有时会招致另外一些演员或观众的反感,但你必须这样做,这活你能做吗?”
凡尔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老板又补充说:“其实我告诉你,巴黎的其他剧场都需要这样的观众,你要真喜欢看戏的话,也可以到其他剧场不花钱看戏。”
这个消息令凡尔纳欣喜若狂,他奔回住所,把这个“福音”传递给了博纳米,那天他们就像过节一样快乐。
现在看戏已经不成问题了,但凡尔纳爱书的积习难改,尽管还食不果腹、衣着寒酸,但他还想买一些名家的戏剧书籍。
有一天,凡尔纳站在书店的橱窗前,贪婪地凝视着那里摆着的“得槟版”精装莎士比亚和司各特全集。那种渴望,甚至让他像发了疯般浑身颤抖。
博纳米害怕凡尔纳真的发疯了,他关切地说:“还是给你父亲写信,恳求他再加一点买书的费用吧!”
凡尔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12月上旬已经给他写过信了,说我非常渴望得到一套《莎士比亚全集》,但他没有答应。”
看到博纳米很吃惊,凡尔纳解释说:“他认为我看这种书是荒废学业,他只希望我把法律学好。”
最后,凡尔纳终于经受不了莎士比亚的诱惑,他毅然把准备改善“包装”的购衣专款60法郎买了书,为此害得他好几天用梅子充饥。
正式走进文学圈
此前,人们对路易·拿破仑可能成为独裁者心存忧虑,而如今,这种担忧已成为残酷的现实。当他即位伊始,在巴黎,自由、平等、博爱,几成禁语和违词。各种政治俱乐部已被取缔,只有在沙龙里尚可小心翼翼交流思想。
但这一类豪绅显贵、名流雅士、贵妇名媛集会的地方的门槛,对于清贫寒酸、衣着窳劣的大学生,是高不可越的。
为了从多方面来获取知识,凡尔纳努力接近文学界,他为了满足自己对文学的渴望,强烈地想要参加巴黎的沙龙活动。
第二年春天,凡尔纳的舅舅普鲁东和画家姨父夏多布尔来到巴黎参观美术展览,顺便看望圈里的好朋友。他们在巴黎上流社会交游甚广。
于是,当时在巴黎的有名沙龙,如乔敏太太、马里亚太太、巴雷太太的时髦沙龙,先后为凡尔纳开了方便之门。
进入一个文学沙龙,这意味着使他能与吸引着他的文学界人士交往。在文学沙龙里,那些知名人士出出进进,他们都衣冠楚楚,穿着讲究。可是,一个严重的困难摆在他们面前:凡尔纳和博纳米只有一套礼服!
因此,凡尔纳并未成为纨绔子弟们集会的座上常客。因为这些贵族子弟异常浅薄,并且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他们不过在此消磨光阴、排遣烦恼、打打桥牌,空谈时事和政策,装点门面。所以在凡尔纳看来,这些沙龙只是结交新朋友的机会而已。
为了珍惜与文学界交往的机会,凡尔纳与博纳米想出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他们轮流穿那一套晚礼服和一双新皮鞋。所以他们也只能每晚一个人去轮换着走进沙龙。
刚开始,凡尔纳经常去若米尼太太和马里亚太太的沙龙,但不久他就发现,若米尼太太的沙龙具有政治色彩,她一开口便满口不绝的政治,其实空无内容,索然乏味,因此他很快将之抛弃了。
而对于马里亚太太的宾客们的谈话,凡尔纳又觉得缺乏诱惑力。至少,这是他在1848年12月29日给家里写的信中所表达的最初印象和稍微有点草率的判断:
我越是到文学界人士的夫人家里,越发觉得这些文学信徒所掌握的知识多么广博浩瀚。我很希望她们都是一些学识相当浅薄的人,但不管怎么样,她们使谈话具有某种我无法表述的色彩。
这种色彩犹如那些上过漆的、闪闪发光的材料虽然粗糙,却非常赏心悦目的青铜像一般,烘托出了谈话的光泽。况且,这些谈话和青铜像,人们廉价地便可以获得。
不管怎么样,这些在最高阶层受到接待的女人,与当代最显赫的人物似乎打得十分火热!拉马丁、马拉特、拿破仑都来跟她们握手;一边是伯爵夫人,一边是公主太太;她们谈论车马、锡器、猎人、皮毛、羽饰、文学;她们根据各种崭新的,但充满虚伪的观点去评断人。而在巴雷太太的沙龙里,你可以自由呼吸。
不久,凡尔纳就成了巴雷太太沙龙的座上客。巴雷太太是凡尔纳母亲索菲的朋友,所以对他另眼相待,这使凡尔纳少了许多拘束。
在巴雷太太的沙龙,凡尔纳认识了许多许多浪漫派诗人和作家。尤其令他高兴的是,巴雷太太介绍他认识了《自由报》编辑孔特·德·科拉尔伯爵。显然,这位巴黎编辑对凡尔纳的印象也很好。
凡尔纳随后在家信中写道:“这位科拉尔先生是维克多·雨果的朋友。如果雨果同意接见我,他将陪同前往,到那时,我会认识更多的文学朋友。”
“诗圣”雨果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重要代表人物,自1827年出版了诗剧《克伦威尔》,接连发表了许多浪漫主义的戏剧、小说和诗歌,成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
而且,在这革命的年代里,雨果不只是诗人,而且在革命伊始,就在人民一边,他被选为国民大会代表,并坐在代表人民立场的议员的左侧席位上。在此期间他写了许多政治论文,呼吁大赦和废除死刑等。此时,雨果作为人民的喉舌,其影响已远远超越法兰西国界。
在这年冬季,雨果住在奴维尔大街的上坎高坡上的土尔道温路37号宅邸。科拉尔答应凡尔纳一定找机会带他去拜访雨果后,刚走进文学圈的凡尔纳当然激动不已。
那一天,凡尔纳穿着他的节日用西装,借用英亚的新领带,手提舅舅的银头手杖,与科拉尔先生一起攀登坡道。科拉尔先生以颂扬的口吻讲述“诗王”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他说,雨果亲自动手设计和布置新居。在他的新宅里,集古今艺术品收藏之大成,有古瓷器、各国地毯、各类象牙雕刻、威尼斯玻璃器皿、古今东方和西方民间绘画、名家名画等不一而足。
他陈列的方式不同于陈列馆和一般的收藏家。例如,古人盛物箱子和寺院椅子成了壁炉装点物,教会唱诗班的乐谱架改用灯台,祭坛上的围罩改作牙床的华盖,中世纪的木俑在这里叫做“自由俑”,在餐厅的荣誉席上立着木刻牌“先考之位”,并用锁链圈起,谨防他人擅自入座。
科拉尔先生还说,这座古老住宅的四壁、天棚、壁炉、门窗、家具和其他空地方,都刻着拉丁文和法文的箴言或警句。雨果喜爱并长于绘画,室内陈设,不少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当年轻的儒勒·凡尔纳踏上雨果正厅台阶的时候,诚惶诚恐,真有点受宠若惊。门敞着,是一间不大的摩尔人款式的客厅,一排宽大的落地窗对着塞纳河。
维克多·雨果立在窗前。而站在窗前,可以鸟瞰整个巴黎。雨果夫人与他并肩而立,对面是一位穿大红坎肩的男人。这位男士是诗人齐奥菲勒·戈蒂埃,被誉为法国浪漫派“神圣连队”的旗手。
雨果彬彬有礼地问道:“请坐,请谈谈巴黎的观感吧!”
凡尔纳直至以后才明白,这么说只不过是一种客套话。当主人不知对客人说什么好,常以此来寒暄。而他作为一个初到巴黎的外省青年,未曾发表一首诗的诗人又能说什么呢?
随后,在巴雷太太的沙龙里,凡尔纳与一位叫阿尔彭蒂尼的骑士相识。他是在巴黎贵族圈子里红极一时的食客,一个了不起的手相术家,他和著名小说家大仲马很熟。大仲马不仅醉心于手相术,对笔相术、巫术和扶乩术也情有独钟。
大仲马从来不长时间逗留巴黎。他乘自家的豪华游轮去阿尔巴尼亚搞一次旅行之后,就蛰居在圣日耳曼城的“基督山”城堡里面。大仲马创作了大量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正剧、悲剧、喜剧、滑稽剧、杂剧、游记、记事体文学等作品,仅长篇小说就多达500多部之多。
巴雷太太与亚历山大·仲马之女、仲马太太过从甚密。而且阿尔彭蒂尼骑士允诺,他下次去圣日耳曼城,将带凡尔纳一同前往。
凡尔纳与大仲马初次会见,没有像与维克多·雨果会见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觉得雨果过于气宇深稳和淡雅平和。而大仲马的外貌也可证明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那一次,凡尔纳自一场晚会早退,下楼时他忽然童心大发,沿楼梯扶手悠然滑下,不想正撞在一位胖绅士身上。
凡尔纳非常尴尬,道歉之后随口询问对方吃饭没有,对方回答说刚吃过南特炒鸡蛋。凡尔纳听罢摇头,声称巴黎根本没有正宗的南特炒鸡蛋,因为他即南特人而且拿手此菜。
胖绅士闻言大喜,诚邀凡尔纳登门献艺。这位胖绅士就是大仲马。
大仲马是个彪形大汉,长着一头黑人的卷曲浓发,一张河马式大脸盘,脸上有一双明亮、机警和狡黠的小眼睛,很有魅力。那一张大脸盘使人联想起满月时月亮表面的斑斑点点。他那微沙哑的说话声,像水量充沛但不急湍的瀑布声响。
同时,凡尔纳还注意到,这位“语言大师”的语言与其说华丽端庄,不如说淳朴敦厚。这位奇人能言善辩、口若悬河,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特点,那就是不管和对手谈论什么,他都能驾驭,并能完全左右话题。
在大仲马的家中,凡尔纳还结识了大仲马那位于1848年因发表了小说《茶花女》而一举成名的儿子小仲马。
大仲马特别欣赏凡尔纳敏捷的口才。他当时连续发表了《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等风靡法国的著名小说,正处于创作的辉煌顶峰。
凡尔纳对大仲马的赏识激动万分,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与文学直接接触,预感到不断徘徊于拉辛与莎士比亚、斯克里布与克莱尔维尔之间的文学今后将取的形态,这的确是一件极其新鲜、极其美好的高兴事儿。
我要跟歌德一道思考、吟诵:使我们幸福的东西没有一样不属幻想。
抓住机会进行实践
凡尔纳第二次到达巴黎,结识大仲马并受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作家赏识以来,他们之间往来频繁,过从较密。
凡尔纳对大仲马的崇敬之情也日益浓重,从事文学创作的愿望更加强烈。
有一次,凡尔纳同一位朋友谈话时说过:“当我第一次会见大仲马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他为历史作出了贡献,我将为地理而奋斗。”
1849年2月17日,大仲马亲自指导,在他创办的历史和抒情剧院重新排演《青年火枪手》,特请凡尔纳到他个人包厢看戏。
这一年冬天,凡尔纳多次来到圣日耳曼城这座剧院。和他并排看戏的人,有诗人戈蒂埃、文艺批评家儒勒·燕南和当时最出风头的记者儒拉根。小仲马还给他指点池座中的名人雅士,有政治家、作家、批评家、演员和其他各界名流。
儒勒·凡尔纳觉得,自己已经是真正的巴黎人,并已跻身于作家之林了。
不久,凡尔纳终于通过了最后考试,取得学士学位。他前程已成定局。他不必再做外省律师的助手,可以返回南特成为皮埃尔的同事了。
凡尔纳的祖父安托万是律师,父亲皮埃尔也是律师,还有他的曾祖父也是公证律师和法院书记。说凡尔纳家族是律师世家,是名副其实的。然而,要想当律师就必须离开巴黎!
个人前途选择问题,使凡尔纳夜不成寐,是回南特做律师还是留在巴黎当作家,确切说当剧作家呢?
在他看来,雨果是“诗圣”,他的声誉高不可攀,他是一座冰冷的纪念碑;而大仲马是烟火术士,虽然光彩照人,声名远扬,但不必仰视。
最主要一点,大仲马认为“文学创作不是靠天资聪慧或灵感超人,而是靠有才华的勤奋者终生不懈的艰苦劳动”。这种观点,使凡尔纳倍感亲切,也最为动情。
凡尔纳完成学业之后,并未立刻告别巴黎回南特省亲。皮埃尔得知儿子通过考试,除略表祝贺外,虽说他期盼儿子归省,却未加催促。皮埃尔觉得,儿子不过22岁,可以在巴黎度假,开阔眼界,增长才干。
这期间,凡尔纳为了获得更多的实践机会,主动帮助大仲马做剧院管理方面的工作,而且不知疲倦地接连创作剧本。
他写出了5幕诗体悲剧《火药商的阴谋》、独幕喜剧《拉伯雷的一刻钟》、5幕悲剧《路易十五时代的一场悲剧》、两幕滑稽歌舞剧《阿布拉达》等戏剧作品。他把这些剧本送给大仲马看,并希望能被选中一个在剧院上演。
大仲马把凡尔纳的剧本都仔细看了一遍,最后选中了其中的一个诗体独幕喜剧《折断的麦秆》。
1850年6月12日,《折断的麦秆》在唐贝大街那座雄伟华贵的历史和民族大剧院首次公演。凡尔纳坐在大厅里看着他剧本中的人物变得活生生的,亲耳听到由别人嘴说出自己的语言,有点飘飘然。
《折断的麦秆》的剧情其实十分简单:一个才人有位年轻的妻子,她看中了一条项链,但丈夫却不想把这条项链给妻子。于是两个人就用当时流行的方式来打赌,来决定谁来拥有这条项链。
他们折断一根麦秆,从这时候起,谁要是接受对方的任何一件物品便算输。两人挖空心思,彼此都想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但始终没获成功。
后来由于丈夫出门,妻子招来了从前的一位求爱者。侍女把他藏在壁橱里,丈夫也有所怀疑,便向侍女要壁橱的钥匙。他得到了钥匙,但打赌输掉了,不得不献出项链。
其实,类似折麦秆打赌,年老的公爵和他的小妻子,娇嫩欲滴的18岁美女以及小公爵夫人的情夫英姿勃发的骠骑兵的形象,在法国舞台上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新奇、独到之处可言。
然而诗作生动活泼、铿锵悦耳、插科打诨、机灵俏皮、入木三分,深受观众的欢迎,本剧在巴黎竟然连演20场,并且得到巴黎批评家们的肯定。
朋友们为了表示庆祝,在一位作曲家的住处举行了宴会,与会的全是年轻的诗人和作曲家。
会后,有11位年轻人共同组成了一个戏称为“十一条光棍”的俱乐部,因为大家都是男性,又无家室。
他们是巴黎人,都来自外省,但他们有能力“征服”巴黎。他们约定,每周在一个小餐馆聚会一次,讨论文学事件,交流创作计划,朗诵诗歌,演奏弹唱。
凡尔纳是这个小团体的公认首领,他语出隽妙,频添佳趣,给每次聚会增添无限情趣。
按照自己的爱好发展
1850年,凡尔纳回到南特休假,他突然发觉,他在故乡已经成了一个名人。因为他的首次成功,在巴黎除了那些光棍朋友,不会有什么人注意,但在南特却产生了巨大反响。
1850年11月7日,《折断的麦秆》在南特城格拉斯兰广场老剧院举行首演式,在整个南特城引起轰动。当幕落之后,作者凡尔纳和演员一起谢幕时,他已成为全城的名人。
当时,全城的上层人物几乎全部出动了,批评家们也对该剧予以肯定,虽然有人认为剧情有些略伤风化,但其中一位批评家却说:“只是由于作者的美德和才智,才使这出戏为人们所接受。”
另一位批评家却为剧中的老丈夫感到悲伤,他表示:“这件有趣的琐事,给所有的老年丈夫上了一堂课,让他们为此而感到绝望。”
朋友们认为这是不小的成功,南特的亲友们把凡尔纳的成功视为自己的荣耀。有些中学时代的同窗学友,以早年结识这位巴黎剧作家而自鸣得意,对他少年时代种种逸事津津乐道。
但是,唯独皮埃尔不喜欢这出剧的轻浮和插科打诨,认为有失体面,他怕儿子成为一个危险的作家,一直想办法使他停止在文学道路上的脚步。
“休假”结束后,凡尔纳本应回到皮埃尔当时已颇具规模的律师事务所,可是他却回到了巴黎。于是,父亲的刚毅冷峻的性格与儿子的固执任性的脾气终于发生了冲突。
凡尔纳满怀激情地接近文学,他曾在给父亲的信中,谈到自己对文学的看法:
只要在法国还存在一位能触动我们心灵的诗人,就让部长、总统和国会通通见鬼去吧!而激荡我们心灵的诗人永世长存!我赞成歌德的一句话:“能够使我们幸福的没有一样是幻觉。”
皮埃尔意识到,儿子的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他对儿子的前途感到担忧,于是用极严厉的措辞给凡尔纳写了一封信,力图阻止他再与艺术界有任何来往。
凡尔纳反驳了父亲的观点,他说:
我非常感谢你的忠告,可是,直至如今,我刚刚开始遵循这条行动准则……我自己首先认识到,在这些艺术团体中,既有好的东西需要汲取,也有坏的东西需要摈弃。
你们一听到“艺术团体”这个词儿便骇然生畏,可事情本身并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因为这时皮埃尔年纪已经大了,应该由儒勒继承他的法律事务所了。但凡尔纳却决定留在巴黎当作家。他告诉父亲:
命中注定我和巴黎搅在一起了。将来,我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文学家,但要当律师,我绝不会比一个蹩脚的律师好多少。那一直吸引我的,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是文学。
皮埃尔当然非常伤心,因为从凡尔纳出生之日起,他就把他定为自己事业的继承人,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但皮埃尔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在回信中表示了宽容和理解,儿子已长大成人了,有权选择自己的前途和谋生手段。虽然这位大学生固执地不肯接受他将给他留下的律师事务所,但他并没有断绝给他提供日常生活费用。
就这样,凡尔纳放弃了法律,决定当个作家,至于前途如何,他并未多想。
结识忘年交阿拉戈
1850年夏天,凡尔纳利用在南特休假的几天时间,帮父亲打点法律事务所的事,虽然他不想做律师,但也不想让父亲过于伤心。因为他发现,父亲已经明显地驼背了,虽然事务所生意很好,但毕竟只靠父亲一个人来支撑。而且两个人发生分歧以后,皮埃尔心情一直不好。
就在这段时间,一个热情开朗、性情古怪的老头闯入了他的生活。
当时,凡尔纳正在事务所里帮父亲分析一个诉讼文件。
皮埃尔说:“这是一件船长诉讼水手的案件,他们反叛了船长。因为他们嫌薪水太少,而且工作时间太长,身体都吃不消了。但是,他们竟敢聚众谋反,真是胆大包天了。”
凡尔纳却说:“爸爸,我却很支持他们的做法。现在都是共和时代了,不能再用奴隶社会那一套,他们应该维护自己的权益。保尔也是水手,我想我们都希望保尔能过得很好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一位老人。皮埃尔给凡尔纳介绍:“这位老人就是为那些谋反的水手作辩护的,他叫雅克·阿拉戈。”
当时领着阿拉戈进来的是一位仆人,凡尔纳这才注意到,这位老人双目已经失明了。
老人一进门就大声说:“谋反的水手?我可不爱听这个词。那可真是对这些英雄们的诬蔑。他们都是一些可爱的孩子。”
皮埃尔赶紧道歉:“老人家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接着他就转移话题说:“这是我的大儿子儒勒·凡尔纳,他在巴黎学法学,刚赶回南特,但真让我伤心哪!他竟然不肯继承我的事务所,而要当一个作家。”
阿拉戈当即深感兴趣:“哦!真是个有个性的小伙子。好啊!等忙完了这件事,我们到巴黎再好好聊聊。”
凡尔纳问:“您也在巴黎?”
“是啊!一会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你。我也写过一本书叫《环球旅行·一个盲人的回忆录》,听说反响还不错呢!那我也算个作家吧,呵呵!”
凡尔纳激动地说:“您就是《环球旅行》的作者阿拉戈?”
凡尔纳读过这本书,《环球旅行》是阿拉戈失明后写成的。令人惊异的是,他竟能在他记忆中,确切地说在心灵深处保留着碧波汹涌的大海、蔚蓝瓦亮的天空、多姿多彩的海岸、散落在大洋上的小岛。
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把失明前瞬间所看到的稍纵即逝的东西,一一重现在读者面前!
他书中的情景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总是活灵活现,洋溢着作者的满腔激情。阿拉戈笔下生辉,华章佳句,妙语连珠,其中浸润着一个盲人的稀有眼泪,饱含着一个耄耋老人的可贵热情。那含而不露的幽默,蕴涵深远的喻义。
因而,凡尔纳捧读此书,时而口角春风,时而微蹙剑眉,时而忍俊不禁,时而珠泪纵横。凡尔纳不仅喜爱《环球旅行》,更为作者本人的事迹所感动。
凡尔纳当即表示:“我回到巴黎,一定会登门拜访您。”
凡尔纳回到巴黎后,真的在一个周日的晚上去拜访了阿拉戈。
他们彻夜交谈,相见恨晚。
阿拉戈的哥哥是当时著名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费朗索瓦·阿拉戈。
通过交谈,凡尔纳感觉阿拉戈性格乖僻、偏执,但坚忍不拔,他给凡尔纳创作上造成很大影响。
阿拉戈虽然已双目失明,年过七旬,但出奇地乐观豁达,生命不息,进取不止。阿拉戈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旅行家。在儒勒出生前,他已漫游全世界。当年的阿拉戈,视力好,记忆力极佳,他所走过的地方的情景全都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1849年,双目失明的阿拉戈发起组织了一个庞大的探险队,前往淘金圣地北美加利福尼亚。他很爱探险和旅游,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但他仍不放弃。
阿拉戈说:“好多人都对我不理解,认为我怪癖,但我才不在乎呢!只要你自己对所从事的职业感兴趣,别的都不要管。我在南美洲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巨大的蔓生植物,你可能永远想象不到,它竟然有10多英里长,我就顺着这种植物,一直走到了巴西里约热内卢附近的小山上。”
凡尔纳全神贯注地听着,深深地被老人的故事打动了。
从此以后,凡尔纳不断地去拜访阿拉戈。他在这里经常能遇到一些探险家、地理学家和科学家。他们海阔天空,无所不谈,凡尔纳时常浮现出小时候的一些幻想,他好像又回到了费多岛,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大船,“科拉利亚号”扬帆远航,带他去到遥远的印度。这大大激发了他心底深处的探索欲望。
就在这种欲望的鼓动下,凡尔纳对地理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而且通过地理带动了对其他科学的兴趣。他废寝忘食地学习各门科学,从清晨5时就开始起床读书。这一年夏天,他是在法兰西国家图书馆大厅度过的。他在试图独辟蹊径,广泛地涉猎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等各种学科,积累了20000多张摘抄卡,为他日后的写作打下了良好的科学基础。
顽强地与艰难抗争
1851年夏天,凡尔纳在巴黎的处境异常艰难。他虽然驾驭了诗歌写作技巧,却形成不了自己的风格;他的剧本具有法国特有的幽默和诙谐,但全部都是程式化的东西;他的散文作品大多是模仿,既感觉不到作家的内心呼唤,也表达不出作者内心的思想,更缺少以作家丰富想象力塑造出来的活生生的形象。
凡尔纳已年满23岁,除了一出独幕喜剧上演外,连一篇作品也没有发表过,便独自面对巴黎,独立闯世界了。他靠什么生活呢?
眼下,凡尔纳要生活,而且他觉察得出,他成了父亲的一个沉重负担,因为,他父亲虽操劳一辈子,也只能获得一种有限度的宽裕。
其实,凡尔纳并没有过高的物质要求,只是要维持生存。家里给他的钱一直就不够用。所以他必须去找一份工作了。
他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从早7时至晚21时。年薪600法郎,而且3年不加薪。这几乎和一个清洁工一样,这样他根本没有写作的时间。所以他放弃了。
随后,他到一家银行干过一阵子,但很快就感到失望。他只好去给学生上法律补习课。
索菲得知儿子在巴黎生活得很困难,就劝皮埃尔:“亲爱的,再多给儒勒些钱吧!把他饿坏了怎么好。”
皮埃尔心里一直对长子的叛逆心怀怨恨,他说:“多给他钱,我还不如去买几条金鱼养着玩呢!律师是多么有前途的职业,但他非要拧着性子去当什么作家!”
皮埃尔越说越生气:“我早就想要断了他的生活费,让他尝尝在外面没钱的滋味,让他早日放弃写作回来接替事务所。”索菲不敢再争,她只有偷偷地给儿子再寄点钱去。但这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倘若他返回南特,日子就会好过多了!他父亲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竟落到这种地步,居然去给人上补习课,因而极力劝说他回心转意,在司法方面作出努力。
但凡尔纳还是执著于自己的理想,他给父亲的回信中诚恳地向他解释:
我去上补习课没别的目的,只是想尽量减少父亲给我的津贴。我实在难以自给,你们同样难以维持我的生活……至于律师的工作,请你想想你自己说过的话吧:不能同时追逐两只兔子,一心可不能二用啊!
你们弄错了我这样做的动机:首先是文学,因为我只能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因为我的思绪始终不变地集中在这一点上!我或者搞两年法律,或者干脆不干,倘若同时从事两种职业,其中一种必然扼杀另一种,而律师职业将使我没多大长寿的希望。
1851年9月21日,抒情剧院的经理爱德华·韦塞斯特重开民族歌剧院,并更名为巴黎歌剧院,他需要一名助手帮他做开张准备。大仲马了解凡尔纳的困难,因而把他推荐给了韦塞斯特。
韦赛斯特从塔勒克西沙龙朋友们的赞誉中,早就了解了凡尔纳的音乐才华,于是凡尔纳成了韦塞斯特的秘书。很快地,韦塞斯特也很赏识他那严肃认真的品格和他对艺术的兴趣。
凡尔纳终于有了一份职业!虽地位不高,但毕竟相对稳定,而且他每月至少可得到100法郎的收入!
但凡尔纳对这100法郎的薪金并不在意,他只满足于义务地履行自己的职务。
他的父母对此深感惊奇。而凡尔纳对此解释说:
我亲爱的爸爸,我向你保证,我所希望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我的缪斯效劳,而且越快越好,因为我无以偿还养育我的费用;不管你对此有何想法,不管你对此做出什么样痛苦的抱怨,我向你保证,所有这些都不再是真实的。我急于开始我的秘书和领薪生活,我从前多么傻,真想不到靠领取薪金……
我加入了剧作家协会,该协会不允许经理在自己的舞台上演出他或他的职员编写的剧本;因此,我写的一个歌剧之所以被我所在的剧院采纳,那是因为我只是以业余爱好者的身份参加该剧院的工作;而一旦我以业余爱好者的身份参加该剧院的工作,我便领不到薪金。
互相帮忙嘛!经理需要我,我需要他;我给他付出我的一部分时间,他接受我的一个剧本。
凡尔纳为剧院经理秘书这个职业而欣喜不已,因为他觉得,他从此与戏剧事业有了更直接的联系,他能够与剧院经理相互帮助。
但是,凡尔纳仍然没有从经济困顿中解脱出来,依靠那点微薄的收入,他坚持狂热地写作,并创作出各式各样的剧本。但这些剧本绝大部分都没有被搬上舞台。
结识出版商舍瓦埃
1851年,在凡尔纳最艰难的时候,他结识了出版商皮埃尔·弗朗萨·舍瓦埃。
舍瓦埃是巴黎《家庭博览》杂志的编辑,与凡尔纳是同乡,也是布列塔尼人,出生于潘贝夫,比凡尔纳弟兄早15年毕业于南特皇家中学,也是一位乡土观念较深的人。所以他们关系处得很好。
舍瓦埃请凡尔纳给他的杂志撰稿,但每次不超过6个版面。每年不得多于两篇。
这一年,在舍瓦埃的《家庭博览》杂志发表了儒勒·凡尔纳的两篇小说。
一是4月份的《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艇》。
二是5月份的《乘气球旅行》。虽不是凡尔纳的处女作,却是第一次发表的作品。
《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艇》情节十分离奇曲折,全篇中穿插了大量的地理、经济、植物以及航海方面的知识。
而《乘气球旅行》是一部幻想故事,虽然在当时的巴黎乘气球飞行早已司空见惯。但在一个正起飞的气球筐中发现一个疯子的故事,那倒是亘古奇观,没有一个作者敢于运用这种题材,不论是大家还是文坛新秀。
第二年,凡尔纳担任抒情剧院经理秘书期间,利用创作剧本之余,尝试新体裁小说的创作。
当年七八月份,在舍瓦埃的帮助下,《家庭博览》又发表了凡尔纳的中篇小说《马丁·帕兹》。
这个历史故事构思来源于阿拉戈的朋友、秘鲁画家梅里塔的一组水彩画。
凡尔纳曾在阿拉戈家中会见过这位秘鲁画家,听他讲述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混血儿的不幸遭遇。于是他便动手构思《马丁·帕兹》。
凡尔纳按图索骥,根据这位秘鲁画家一本水彩画集描写南美洲的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
而且,这部历史小说也充分显示了这位年仅24岁的年轻人日渐纯熟的语言技巧和广博的历史、地理知识。
当时的评论家诺埃尔·马丁说:“在景物描写方面,儒勒·凡尔纳像雨果一样充满了浪漫的幻想。故事中的各种场景是从他心底流淌出来的,所以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些场景。这是一种画家的观察本领,儒勒·凡尔纳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他能让读者看到他内心深处想表达的场景。”
凡尔纳把他的小说叫做“科学小说”,并把他的创作计划讲给大仲马听。后者说这是“漫无边际”的想法。
而当皮埃尔发觉儿子在中、短篇小说方面取得成功时,他对儿子的才华大加赞赏,甚至鼓励他去申请文学院奖金。
但是,凡尔纳在巴黎闯荡几年之后,对巴黎的文艺界却有了更透彻的认识,他拒绝了父亲的怂恿:
说到法兰西文学院的奖金,那实在太感谢了。要想获得这种奖金,就得像加入法兰西科学院的荒唐大合唱那样施展阴谋诡计。
往往是拿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东西不一定非拿出来不可。因此,与其去施展阴谋诡计,倒不如做点更有益的事情。
不过,皮埃尔由于职业习惯和古板的思维方法,凡事总要循规蹈矩问个究竟,来信问他儿子,你到底属于古典主义还是属于浪漫主义?
凡尔纳给父亲的回信说:
至于说到流派,我只属于我自己的……我的选择是不可改变的。
您的见解像极地之源,而我今天滞留在远离北方的国度,更接近酷暑溽热的赤道。
人生总有很多的意外,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他一直痴迷于戏剧,但却出乎意料地在小说领域取得了成功。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戏剧,1852年8月21日,他给父亲写信说:
我那部《列奥纳多·达·芬奇》占去我许多时间,这是按缪塞的风格创作的喜剧,我认为,我和米歇尔·卡雷一定会把它写完。
而在此期间,舍瓦埃给了凡尔纳很大的自由空间,允许他按自己的意愿创作自己喜欢的小说。
1854年4月,应舍瓦埃之约,凡尔纳在《家庭博览》上发表了他另一部较长的中篇小说《扎夏里尤斯师傅》。
《扎夏里尤斯师傅》的故事讲的是钟表匠扎夏里尤斯心灵手巧,野心巨大。
他发明一种控制系统,能够揭开“灵魂与肉体结合的全部秘密”,并且这个系统征服和调整了时间,倒时100年,他将得以永生,长生不老。
这部怪诞小说,是凡尔纳整个文学创作过程中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的标志。
因为它基本可以划归科学幻想类作品,并且探索科学与哲学关系,恰如他在给他父亲信中说的那样:
必须看到,整篇东西均发端于某种哲学概念,而这种概念融合于故事情节的发展和结局中,这是作家的责任。
在生活中,没有一种事实,没有一起事件不产生某种道德见解。
其实,抒情剧院并不是理想的避风港,相反,经理秘书的日常工作繁杂又紧张,成了凡尔纳不堪胜任的沉重负担。
每天疲于应付,例如,有些剧作家非要把他的剧本在本院进行彩排,死磨硬赖,对此要表示同情又爱莫能助;对于脚本已获彩排权,但坚持不准修改的作者,则要据理力争,严词驳回,甚至不惜以停排予以警告;还有的演员不满意自己的角色,有的则自己锁定角色,对此要好言相劝,尽量安抚;此外还得修改其他作者的剧本。
事无巨细,由他一人承担。种种琐事,不只占去了整个日间,而且弄得他精疲力竭。此后,为了集中更多的时间,以便用更充沛的精力来从事小说创作,凡尔纳辞去了剧院秘书的职务。
由于写小说比写剧本实惠些,总算有点收入。有钱以后,凡尔纳首先想到改变居住的环境,于是在奴维尔大街18号一座旧楼五层租了一套房间。
仍在塞纳河左岸,距姑妈家的表兄安利·哈塞的皇家学校不远,离那个吉姆纳斯剧院只隔一条街,与抒情剧院相距两条街,距雨果的旧宅只有几步之遥。
阿拉戈的住所就在不远的吕马扎朗大街,巴黎证券交易所也在这附近。
不久,凡尔纳又写出一部新的小说《在冰川过冬》。小说充分再现了两年前,他在敦刻尔克逗留期间一些难忘的场景。
敦刻尔克是法国北部的一个大海港。那里常常是阴云密布,浊浪滔天,游客来到那里无不感到大为扫兴。
但北海的铅灰色天空,苍凉的大海,也许与凡尔纳当时孤独的心境相吻合,心中不由浮起一种凄怆的感情。这种单调的北方冰冷的大海,似乎使他更为动情。
凡尔纳《在冰川过冬》这篇小说中,描写一对恋人约定出海之后就结婚。
青年船长路易率船出海,由于救助另一艘船,他落水失踪。他的未婚妻,美丽的玛丽勇敢地出海寻找未婚夫。受阻后被迫在冰川上过冬,经过种种周折,终于找到了她的未婚夫路易。
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那个垂涎玛丽并企图造反的大副,最后落水身亡。整部小说中,展现了凡尔纳对北冰洋和神秘冰川的想象。
凡尔纳在这段时间获得了成功,也看到了希望,这必须感谢他的老乡——出版商舍瓦埃。
凡尔纳对舍瓦埃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合作伙伴,这些作品的出版都是你的功劳,非常感谢!”
而舍瓦埃却说:“不!是因为你的作品太优秀了,看到它们一直躲在你抽屉里,我觉得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