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上遇险
沈万三这一夜睡得特别不踏实:在梦里,一会儿梦见娇妻褚氏,柔情蜜意;一会儿梦见父母双亲,责问他出海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对他们事先说明;一会儿梦见陆道源,嘱咐他不可大意,须仔细小心船上的货物,不容有分毫闪失;一会儿又梦见弟弟沈万四,不过兄弟二人都回到了小时情景,还是在南浔沈家漾的水湾里,光着屁股,凫上凫下,追逐嬉戏……
“不好了!起风浪了!”
正当他沉浸在香沉的酣梦中,忽然,听到从房间外面,有人大喊一声,接着,就听脚步声响成一片,嘈杂之极。
“啊呀!出了什么事儿?”
沈万三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鞋子都顾不得穿,赤脚冲出了门。
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人们都推开门,挤在一起,互相询问着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大都是货主,和沈万三一样是随船押运货物的;另外还有一些僧侣,是顺道搭船而行的。他们都没有多少海上航行的经验。
就在这一片混乱和无序里,沈万三已经冲出人群,来到上面的甲板上,这里的情形更加令他大吃一惊: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人人都带着惊恐的神色,望向船舷的右前方。在那里,正有一道道的海浪,比海面高出足有数十米,形成了令人骇异的“水墙”,仿佛后面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一般,飞速而来。
“糟糕!”
大浪未至,但那如利刃般锋锾."2e的气息,直逼面颊,令人胆寒。即使那些常年航行在海上的专业水手,也无不一个个骇然变色,如同大祸临头一般!
“快,快落帆!”
作为一船之长的总伙长,一脸铁青,厉声指挥着众人。当班和休息的舟师全都自觉地站到了岗位上。
一大一小两片船帆,迅速地落下,总伙长又在高声下令:“把稳舵!”
“下碇!”
……
伴随着一连串口令,大船瞬间从航行状态转为静止,在数百枚铁碇的重坠下,牢牢地“钉”入海面。
然而,那风浪来得委实厉害!第一波浪刚来,已经将甲板上的人们冲得东倒西歪。有一个货主脚下一滑,双手来不及抓牢栏杆,顷刻之间就被卷入大海,葬身鱼腹。
大难当头,人人争着逃命,沈万三几乎是被众人推着又回到了下面的船舱,几个腿脚不便的被踩倒在地,死活不知。
说也奇怪,众人下来后,并不各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窝蜂地涌向船尾一个地方:供奉“妈祖”的香火间。
这里,一间小小的屋子,早被挤得水泄不通。烟火缭绕中,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从内到外,黑压压一片:
“天妃娘娘保佑!”
“请天妃娘娘护助我等平安!”
……
一片虔诚的祈祷声中,沈万三本来是不信鬼神的,现在却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求天妃娘娘保佑我等安然躲避风浪,平安上岸!”
毕恭毕敬地乞求了几遍,他才敢抬起头来,只见在一条香案上,正中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妈祖娘娘”像。在“妈祖”两边,一个是红脸的“千里眼”,一个是绿脸的“顺风耳”,分侍左右。
沈万三听出海的人提起过,“妈祖”又叫“天妃”,俗家姓林,乃北宋时代人,生于建隆元年三月二十三日。因其一出生即不哭不闹,大异常人,因而父母给她取名为“默娘”。后来,小默娘长大成人,生性热情大方,乐于助人,尤其经常帮助一些出海的渔民,深受爱戴。只可惜,这位默娘在二十八岁上就离开人间,回归天上了。当地人为了纪念她,便给她建了庙。
据史料记载,宣和五年,给事中路允迪等乘定海(今镇海)打造的两艘“神舟”(大船)和六艘“客舟”,奉命出使高丽。在回来的途中,突然遭遇了狂风巨浪,舵折船覆,船队即将全数倾进大海。危急时刻,路允迪等人一起求祷于“妈祖”,竟然化险为夷,五昼夜后,终于顺利抵达明州(今宁波)定海。此事由路允迪上书奏闻于朝,宋徽宗亲下御诏,封林默为“湄洲神女”,赐庙额为“顺济”。在南宋时,妈祖又获封“灵慧夫人”“灵慧昭夫人”“灵慧妃”。到了元朝,被封为“护国明著天妃”。
作为航行于茫茫大海上诸多船队的保护神,“妈祖”经常在危难天之际“显灵”,因此人们更加深信不疑。
如今,风浪袭来,危在旦夕,连沈万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小命只能靠“妈祖”女神来庇护了!
然而,在众人的祈祷声中,风浪不但没有减缓下来,反而似乎更急了,大船在不停地左右摇晃,剧烈颠簸!
有的人在拼命磕头,有的人在声声哀求,请遍了诸位天神,更有人将香炉里滚烫的香灰抓起来,跑到外面去洒入海中,希冀镇压海浪!
就在这么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氛围中,沈万三第一个冷静下来。他的头脑渐渐清醒,知道如果风浪不息,这一关过不去,也就罢了,反正有这么多人陪伴自己一起死,黄泉路上大概也不会寂寞了!而如果侥幸不死,那么,在这一场劫难过后,谁的财物损失能够降到最低,谁就能够在接下来的日本贸易中获利翻番,无疑将成为此次出海的最大赢家!
所以,正当众人一个个哀号声声、六神无主时,沈万三却第一个起身,悄悄去了货舱。
他一路踉跄着下到底舱。推开舱门,货舱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那景象惨不忍睹:满载精美的青瓷与白瓷等的陶瓷筐,已经一筐筐地倒下来,品种繁多、式样精美的碗、碟、盘、瓶等散落一地,令人痛心。包裹严密的紫檀木器具,桌、椅、几、案,也都歪斜在地上,受损严重。另外,一些炊具、镜子,以及一些锣鼓、钹子、唢呐等礼器,也在互相碰撞,自动地发出嘈杂声响。
所有货物中,十口严严实实的黑漆大木箱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陆”字,就是陆道源的货物了。这十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沈万三并不知晓。不过,目前为止,十口大木箱都还稳稳当当地堆放在最里面,沈万三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总算没有辜负陆老爷一番嘱托!”他就在这堆满货物的狭小缝隙里,找了一个立足之地,将身子蜷缩进去。“我答应过陆老爷,就一定要与这批货物共存亡,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海上的风浪。刚才的风浪还只是前奏,一会儿,只觉得大船摇晃得更加剧烈,船身一会儿向左倾斜,一会儿又向右倾斜,货舱里的货物猛烈地碰撞着,沈万三也被推来荡去。
“哎哟!”忽然,他手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是被地上的碎瓷片给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
然而,他顾不得去止血,因为那几口大木箱终于也待不住了,当大船又一次倾斜,几口木箱“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若非沈万三躲得快,他一定会被其中一口木箱砸在下面。更令他吃惊的是,这几口木箱,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竟然每一口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一倒下来,顿时将下面的陶瓷瓦罐等碾为碎末!
正好,其中一口木箱被震得松动,从里面掉出来一些黄澄闪亮之物。沈万三抓起来,捧在手心一看,不由吃惊地叫起来:
“啊?是铜钱?”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满满的十大口木箱,装的竟然都是铜钱!一箱以十万枚计算,十箱就是一百万!
沈万三不知道,原来,自从宋代开始,以铜钱和白银作为流通货币,取代了唐代的绢帛。宋朝以贸易立国,奉行“重商主义”,出口世界的商品包括茶叶、丝绸、陶瓷等,甚至连“铜钱”本身也成为紧俏商品。
由北宋至南宋,“铜钱”日益成为“通番”的硬通货。政府每年铸钱数百万贯,市面上仍然时常闹“钱荒”。
那么,宋朝的主要海外贸易对象,比如日本,为什么对中国铜钱有这么大的需求量呢?据日本学者研究,中国铜钱在日本主要有以下几种用途:一、日本自己不出产青铜,他们将中国铜钱用来熔铸其他金属器具。二、日本在中国唐宋时代,佛教大盛,修建寺院蔚然成风。铸造这么多铜身佛像,就需要大量的中国铜钱。三、日本社会直接以中国铜钱作为货币。
正因为铜钱大量流失,所以自宋以来,一直严禁铜钱出口,宋时就有明令:“钱出中国界及一贯文,罪处死”;海船“往来兴贩,夹带铜钱五百文随行,离岸五里,便依出界条法”等。
自元以后,日中海上贸易愈益频繁,日本对中国铜钱需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日本派遣商人,公开来中国请求以“黄金”“珍珠”等交易中国铜钱,得到了元政府的批准——“许之”。
事实上,正因为有了元政府的鼓励,诏减商税,公开设立市舶司,鼓励海外贸易,才有了一批陆道源这样迅速崛起、富甲一方的大商人,
再说沈万三,虽然并不知道中日之间有这么漫长而丰富的贸易史,不过,对于一个每天在港口卖鱼为生的年轻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崭新、锃亮的铜钱,不是一枚枚、一串串,不是一贯、两贯,而是成千上万,这不能不令他在一瞬间感觉到头晕目眩。
然而,金山银山,毕竟不是沈万三目前所能拥有的,他只是一个伙计,他是受雇来替人看押这批货物的!
当下,他匆忙撕下一片衣襟,将手上的伤口草草包扎,然后又用力将木箱推回原位,将散落出来的铜钱捡拾起来,放回木箱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妈祖”听到了众人的祷告,赶来援助;也或许是这风浪自己肆虐够了,满意地离去了。总之,一场可能吞噬一切的大风暴,总算偃旗息鼓了。船身渐渐不再摇晃,人们也停止了哭喊。
沈万三从货舱里爬上来,人们又在跪谢“妈祖”:
“多谢天妃娘娘!”
“天妃娘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沈万三从船尾的香火间穿过走廊,来到上面的甲板,果然已经风平浪静。总伙长又在高声地发号施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升帆!”
“起碇!”
“开船!”
很快,这艘大船又乘风破浪,向前进发了。甲板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个个都心有余悸。但一转眼,又有人在喝酒博戏,有人在角力取乐……仿佛海浪冲刷过甲板,转眼那场大风暴留下的痕迹就被一扫而光。而只有经历了风浪洗礼,沈万三才更懂得,这些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如此恣意地挥霍生命……
终于,沿着古老相传的航路,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沈万三一行人抵达了日本的博多(今福冈)。
按照规矩,大船甫一进港,立即鸣炮示意。下碇后,锣鼓齐鸣,以示庆祝。同时升起“礼旗”,上下升降。此时,早已抵达港口的其他货船,也纷纷敲锣打鼓,以示还礼。
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天,突然在港口见到喧嚣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沈万三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了岸,和众人一道,被来迎接的日本商人、货主等簇拥着,向“鸿胪馆”走去。
“鸿胪馆”是自唐代以来,为了方便一批又一批的“遣唐使”从这里出发或者归来,而设立的一个专门外交场所。后来,进入宋、元时代,这一场所的外交功能逐渐被商务功能所取代。
元世祖忽必烈在位时,因为两次对日本用兵,政府之间的交往基本中止。相反,民间海上贸易却日趋活跃。中日两国的商人,将“鸿胪馆”作为一个稳定的贸易谈判地点,在这里下单、接单,很多贸易代理人常年住在这里。一批批的中国货物在这里被日本商人接手,而日本各地的大批订单,又在这里被中国商人取回。通常,海船从中国抵达这里,是夏秋时节。因为要等来年风起,所以要一直等到第二年清明前后,才能从这里离开。这段时间,“鸿胪馆”简直成为一个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的交流中心,人们在这里洽谈生意,载歌载舞,一片的繁华与喧嚣。
对于第一次登陆日本的沈万三来说,“鸿胪馆”宛如一个神话中的世界:这里聚集着各国的商人,有中国来的,有波斯来的,有高丽来的……穿着各色的服饰,操着各国的语言,而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又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汇集到这里:获利!除了从中国带来的精美陶瓷、铜钱、紫檀木器具,沈万三更在这里见到了波斯华丽的玻璃器皿、高丽的镶嵌青瓷……一切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当天晚上,“鸿胪馆”里张灯结彩,为从中国来的商团接风洗尘。宴席上,清一色摆开的都是博多地方特产,什么鳖煮、生鲷鱼片、鲷鱼渍、白鱼料理,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吃……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而最令沈万三难忘的,还是在宴席后,主人特地安排的参观“偶人馆”,在这里,技艺娴熟的师傅,当场表演了美人偶人、歌舞伎偶人、能乐偶人、儿童偶人……应中国商人之请,师傅还为有兴趣的当场雕刻其偶人,虽然只有寥寥数刀,然而面部形象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沈万三也得到了这么一个小木偶,如获至宝,揣在贴身的衣兜里。
关于在“鸿胪馆”里的公共活动,至此告一段落。在“鸿胪馆”的宾舍里过了一夜后,第二天,由中日两国的货ze=主单独见面,交易正式开始。
沈万三所护送的这十大箱货物,订单是日本著名的镰仓建长寺所下。镰仓是幕府所在,建长寺又称“建长兴国禅寺”,中国在宋朝时代,曾经有一位高僧兰溪道隆应邀来此创建了日本第一个禅宗道场。此次正值建长寺重修,迫切需要大量中国铜钱来熔铸佛像铜身,沈万三押运来的这上百万枚铜钱,即使不够铸造一尊铜制大佛,也差不多了。
建长寺负责来接货的是一个叫做光良的俗家僧人,三十多岁,和沈万三一见如故。
于是,将十大箱货物装上车子,沈万三和光良另外乘坐一辆车子,他们便离开博多,前往镰仓。
一路上,光良为沈万三介绍沿途风土人情,令沈万三大开眼界:原来外面是这样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若非亲眼所见,简直做梦也想不到。
这天,他们终于抵达了建长寺。一下车,沈万三就被这寺庙的古朴与素净所震撼。门口植满古树,路旁是造型各异的石灯。在一片幽静中,从寺庙里传来梵钟清音,令人顿时洗去俗世风尘。
进了寺庙,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完全仿造中国宋代寺庙风格的建筑,正门、三门、佛殿、法堂……直线排开,以主寺为中心,周围又分布着十座小型的寺庙,构成了一个星罗棋布的建筑群。
沈万三入得庙来,先被引着去拜了本尊地藏菩萨,又拜了观音,最后被安排在寺后一个僻静的小庭院里。
这一夜,沈万三睡得香甜极了。从出海以来,第一次,他的心这么安静,整个人这么放松。
第二天一早,他被寺院里的钟声给惊醒了。洗漱过后,推开门来到外面,只见庭院不大,洁白碎净的小石子随意组合,几株粗大的樱花树叶子全都落下去了,只剩下婆娑的枝干,仿佛在默默地为来年满树繁花积蓄力量。
“沈兄弟,这么早?”
光良昨天看来一直忙到很晚,红着眼睛,头发也有些蓬松,不过精神头却很足。“夜里睡得可好?”
“好极了。”
“一会儿用过早餐,我带你去见住持。”
用过精致的早餐后,光良带着沈万三来到了方丈室,见到了寺庙的住持无心大禅师。无心禅师看上去在六十开外年纪,人很瘦小,穿一身普通的黑白颜色的袈裟,不过,那双眸子里却光华闪闪,沈万三只和他的目光一碰撞,立即觉得有一种温暖的力量传递到自己心底。
“小子沈万三,见过大师。俗世之人,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恕罪!”沈万三连忙见礼。
“哪里,施主客气了!”无心禅师居然也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道:“当年,我兰溪祖师踏波而来,创立这‘天下禅林,东海法窟’,如今,沈施主又为我佛重铸金身,不顾风高浪急而来,如此机缘,实在难得!沈施主不必客气,既然来到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但坐无妨!”
于是ze=,沈万三就在一个蒲团上坐下来,光良退下后,一个小沙弥进来给二人斟上茶。沈万三端起来,甫一入唇,清香满溢,他不由地脱口赞了一句:“好茶。”
“哦?施主也懂茶?”无心禅师问道。须知茶在佛门中大有深意,所谓“茶禅一味”,妙不可言。
“哪里!”沈万三不过随口赞了一句,是无心之言。他平日里忙碌于生意,难得有闲暇品茶,因此真要说出这茶有什么妙处,却是不能,只能如实道:“小子俗人一个,不过在红尘里打滚,终日里忙忙碌碌,哪里有工夫品尝这人间甘露,更无法如大师般有这等淡泊心境!”
“不然。”无心禅师却道,“你我今日相见,原本有缘。你既然道出了一个‘茶’字,我就从这上面,送你几句忠告。”
“是!”沈万三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机缘,连忙坐直身子,“请大师指点。”
“首先,茶是一种经济作物,自古以来,从事茶业经营就是一门大生意,大学问。这就决定了,你这一生只能从商,不能干其他的。”大师道。
“是!”沈万三想,这倒不错,自己从小身无长才,除了做生意,其他的也不会什么。
“茶,又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礼物。你也说过了,茶是人间甘露。非凡夫俗子所能懂得,既为天赐,当非人力所能为。这就预示着,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做多大的事业,从事什么样的商业经营,都离不开与上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发生关系。”大师说完,凝视他片刻,“你懂得我的话吗?”
“懂得,天道酬勤嘛!”沈万三道,“只要我勤奋努力,就会得到上天保佑。”
“不,那只是对寻常经商者来说,对你还不止如此,”大师干脆直接指出来,“我这里所说的‘天’,是自然之天,也是人间之‘天’。人间之‘天’,就是天子,也就是帝王。你虽然是个生意人,却会有机会和人间帝王有所交集,这是你的造化,但是也是你的不幸。你要记住了。”
“是!”沈万三听了他话,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惊,心中生出警惕。
“你的命运,就和这茶一样,茶是天地灵气所化,你的造化也是蒙天所赐。能够得到人间帝王帮助,你的生意一定会做到很大,但是也因此招来嫉妒,而遭受摧残折磨。所以,茶饮三遍便无味,你也应该记住,该放手时则放手。如果一味执迷不悟,就会像这残渣一样,遭天所弃!”
讲到这里,无心禅师将杯子里的茶一下泼向门外。沈万三悚然一惊,连忙道:
“小子记住了!多谢大师指点!”
时候已经不早,临别之际,沈万三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给大师磕了三个响头。
几天后,沈万三带着黄金、珍珠离开了建长寺,回到了博多“鸿胪馆”。在那里,他一直住到来年清明前一天。等风一起,沈万三立即和众人踏上归程,扬帆起航。而他的一颗心,早已插上翅膀,飞到了大海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