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对这个世界,保持礼貌
外面开始下雨,耳边都是汽车轧过雨水的声音。冬天走了,暖意打泥土里钻出来,脱掉厚衣服的人像过了惊蛰的虫子,身子软了,活动自如日历一翻,雨一下,两个季节分手。新日子压在旧日子上面,一天一天特别瓷实。
这一年,连我妈都迷上了刷朋友圈,可见科技对人类的改变。现代社会,你想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行,多渠道强行推送新鲜事。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绿萝大窗帘前感叹:“这些靠网络生存,一心想成网红的孩子当了父母,他们会什么样呢?”身边的同事说:“你真能操心各刷各的屏呗。”
智能时代让我们在朋友圈里装下几千个好友,貌似人和人离得很近彼此最近在干什么,看一眼便知,我们可以点评任何人。但手机一扔,其实我们离得近的,只不过是那些虚拟的随心情而变的头像和名字。在深夜不停刷朋友圈的人,心里装着满满的孤独。“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那种仪式感如同一张烂了的黄纸,早已被风撕碎。
打开你的聊天记录看看,是不是有一些你或者他,扔在那儿的句子没着落地待着。也许我们看见那句话了,只是,没理会而已,因为知道对话框那边的人没有利害关系,无视带不来利害冲突。
网络社交也是社交,只不过,网络社交的礼仪有另外一套表情包。有些人会忽然发来是否被拉黑的测评,意思是你不理我,我也没必要留着你。我则会对着一些被晾在一边的对话框里的句子发愣,如同早年“扔靴子”的相声,怎么下文忽然就没了。有始有终的话语交流似乎在网络里变得矫情、自恋。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尊重和礼貌,然后就把那些头像和网名放逐到陌生人里,不再理会。
我记得我工作那会儿,大年初一的上午,一定是去拜访曾经的老师,一定是拜访内心觉得非常尊重的长辈,因为我的父母留在我记忆里的样子就是这么做的,直到他们老得走不动了。现在的人们,要么发个微信,要么拉个群在里面扔个红包,随意而简单。连电话都很少打了。
以前放学,一家人是一定要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要等人齐了动筷子,而现在,就算都坐在一起,也少有交流,电视开着,但每个人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况且,外卖能解决一切,能在饭桌前坐住了都变得困难。我的一个同事说:“我爸话少,小时候起码吃饭的时候数落我几句,也算一种沟通。”我也想起我的爸爸,好像每个人的父亲都那么沉默寡言,可记忆里唯一一次长谈,就是我爸坐在我的对面,跟我谈学习对于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他的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直到我整个人倒在床上,他把被子拽到我身上,接着表达自己的人生观。我很快就睡着了,睡得特别踏实。中国人缺少用肢体接触来表达爱,我们多用语言和陪伴。那个说话人的语气、态度、口音甚至坐姿,都是那么亲切。
只是现在的我们,每时每刻好像都在跟全世界交流,可依然那么孤独。
几个同事聊起古人,他们见面或者离别的时候,都非常有仪式感。有两个人背起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兄弟分别时的诗句,另一个同事唱起京剧某个离别片段。古人,真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多少诗词描绘这种场景,多少中国画丹青铺陈中国人的离别永远那么唯美。可是,今天,我们能认真个地跟别人道个别吗?我们还有揣摩每一个字怎么下笔,才能让另外一个人“见字如晤”的心境吗?也许你有心,但是,已经不知道谁值得你那么去做了。
微信里的很多朋友,不过是一个符号,他们像鱼缸里的小石子,沉下去,逐渐失去光泽,被遗忘。
技术的革命,让一切都变得简单快捷。我们的人生顺便也被新技术革新了,未来,也许我们会跟机器人更亲密吧,他们能超越IP。
我始终跟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在人群里单枪匹马,活得原始而复杂我就喜欢在家待着,这一年觉得“宅”代表舒服。家里有人,还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小伙伴,它们纯净的眼神儿散发着对这个世界的信任。我们彼此信任。
不装。不是因为我不想,是因为实在学不会,而且本性太懒,只好守着真实不矫情地活着。真实最省心,不见那么多人,就不用扮演太多角色,人生不长,我得特别有底气地活着,不装,就这样了!
把现实中的朋友圈减到最小,偶尔的相约,每次都能聊到笑得眼泪打眼眶里挤出来,那也不耽误一边拿手划拉眼角,一边继续海聊。每当这时,都会觉得,一辈子有这样几个朋友,也就够了。一个话题,聊了小三年了,还那么有新鲜感,张嘴就是喜剧,这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节奏的。幽默也需要对手。
没人可聊的时候,我就闷头在家看书,用实际行动践行“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过,从效果看,我只践行了前半句,后半句的人生啥时候能显现,似乎还没影儿。
但我依然,对这个世界,保持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