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喜丧也发电子邀请函了
我忽然领悟到创业的艰难了。赵文雯在电话里央求我跟她去参加一个会,因为我是她唯一能做主的“有点儿名的人”。我语气一沉,吐沫还没咽下去,她话又进我耳朵里了:“你受累出现一下,我就为了交换名片,看看明年业务能不能拓展,现在挣钱不容易,你就当陪我练摊儿了,行吗?”这话就跟捅火药上的烟头儿赛的,我赴汤蹈火的劲儿立刻上来了。“地址发我,我打车去。”
会议地点在荒郊野外的五星酒店,这一路赵文雯一直强调“来了有小点心,晚上还有自助餐”,以为这些嗟来之食能勾起我的兴致,其实天可明鉴我就是为了给她捧场,还特意换了身正装。酒店大概新开不久,转门不转,我站半天等着人体感应,还是保安喊了一嗓子“推门”,我斜着膀子把大玻璃门给顶开了。大堂特别空,也没有指示牌。我一边给赵文雯发微信,一边找服务员问会议现场在哪,可穿花旗袍的服务员劈手递给我一个酒水单问:“您喝什么?”这时候赵文雯来电话:“五楼五楼,扶梯电梯你打算坐哪个?”坐哪个也没优惠,我就近上了电梯。
赵文雯正伸脖子在扶梯口等我,我们跟俩哺乳动物似的彼此蹭了一下肩膀,挎着就进会场了。坐定环顾四周,人真不少,大家素质还挺高,没人说话。尤其在我旁边桌落座的,一脸严肃耷拉着嘴角,打面相看就知道效益不好,赵文雯参加这会能找到合作伙伴吗,我心里都嘀咕。
我正东张西望,赵文雯低头小声凑过来:“注意你脸上的表情,你能别笑吗?显得素质特低。”我拿手把嘴角往下捋,忽然发现有人脑袋上别着“喜”字儿,拽过赵文雯:“这是有人结婚吗?”她看了我一眼:“有人死了。”
“咱参加的合着是追悼会!”赵文雯一把将我的嘴捂住,满手橘子皮味儿。
“你什么时候进军殡葬行业了?”我问。
“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个追悼会!既来之则安之。你想点悲伤的事,一会儿还有你发言呢。”赵文雯一字一顿的时候,我看见那些别着“喜”字儿的人去吧台上去拿点心。
“这些人中午吃饭了吗?”我就好奇这个。
“吃了,自助,二百八一位呢。”赵文雯推过一盘子橘子。
“吃完自助,肚子还有富余地方?这些人得多缺嘴儿啊!”我才把整个现场环视一遍,老喜丧的电子邀请函在LED大屏幕上还挺晃眼,而且我居然在快速滚动的邀请嘉宾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看在还真有人跟赵文雯交换名片的份上,我拧开瓶水稳定稳定情绪。这时候,一个穿燕尾服的大哥忽然蹲我腿边:“茶歇完,就是您致辞。”跟晴天霹雳一样,我手心里都冒汗了。
话筒交到我手里那一刻,我四步就走到舞台中央了,人生悲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歹我算是一个有舞台经验的人,TED演讲技巧烂熟于心。可是,说什么下面百十来号人都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你,鸦雀无声,越说我心里越虚。就在我使劲往外掏人生感悟的时候,一个穿黑旗袍的姑娘斜举着一块小黑板打我面前飘过去,上面写着“您的时间已到”。太吓人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打聚光灯里走下台的。一屁股坐下赶紧喝水,赵文雯推着我大腿晃:“你讲得太好,我太爱听了,以后我的追悼会你也给主持行吗,把我写好点儿。”我没搭理她,穿衣服赶紧走,还得接孩子呢。
我前面走,还真有后面追的。一位大哥举着名片塞我手里,说希望以后合作。我幽怨地盯了赵文雯一眼。
互联网时代传播力度真大,我刚到家,微信就响了,好几个要求我主持追悼会的。我说回头竞标决定吧,谁给钱多我抱谁大照片去。居然一个朋友还真当真了,在那嘱咐:“我下辈子还想走入婚姻,你能在主持词里提一句吗?”我回:“行,我标注上:这是一位结婚上瘾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