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衷不改

1957年初，高中还没毕业的施光南要直接报考音乐学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招生简章说得很明白：考生要有一定的音乐知识基础，对乐理、和声要有些了解，并具有一定的钢琴演奏水平。可施光南虽然创作了不少歌曲，也知道一些音乐的基本知识，但对乐理、和声还知之甚少；特别是钢琴，他虽弹过，但没经过基础训练；他谱曲用的是简谱，对五线谱那也仅仅是看过而已，连知其然都不够，更谈不上知其所以然了。

怎么办？施光南心想，绝不能退缩，要迎难而上。

自己虽已下定决心，但还要征得父母的同意。首先，他把自己的想法对母亲说了。

母亲清楚，当初，自己没让儿子上音乐附中，他一直闷闷不乐，自己看了也心疼。这次他下决心要考音乐学院，自己不好再阻挡。但还是说：“直接考音乐学院可很难哦，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再难，我也要考，一定要考！”

既然儿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就不再阻止了，说：“那你就好好准备吧。”

“我一定加倍努力！”施光南见母亲同意了，十分高兴，但还是担心父亲不同意，便说：“那爸呢？”

“你爸那儿我去说。”

“谢谢妈妈！”

钟复光笑着说：“我同意了，你说谢谢。要是我不同意呢？”

“我想妈是不会不同意的。”

“你打算怎么准备？”

“一切从头开始，先学钢琴。”

“那得找一位钢琴老师啊。我来想想办法。”钟复光想帮助儿子实现愿望。

时间十分紧迫，不到半年就要考试了，施光南要与时间赛跑。他先去书店买了一本《拜耳钢琴初级教程》。那时，他家买不起钢琴，没法在家练习。

母亲四处托人，寻找钢琴老师。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在东单有一位私人钢琴教师林太太。母亲带上学费和礼品，与儿子一道去林太太家拜师求教。

林太太见施光南身材高大，便问：“你多大了？”

“还不满17。”

“17！我从来不教这么大的人。”她拉过光南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你看，手指早就僵了，不好学钢琴了。再说，我只教小小孩，实在对不起，您请回吧。”

无论母亲怎么说，林太太就是不松口。

倔强的光南拉着妈妈的手，出了林太太的家门，说：“妈，我可以自学。”

“我们家里又没有钢琴，你怎么自学？”

施光南没吭声。

母亲说：“我看哪个朋友家有钢琴，让你去他们家练琴。”

母亲通过朋友关系，终于找到了让施光南去练琴的地方，那就是资华筠(后来成为著名舞蹈家)家。施光南天天去她家学习钢琴。

施光南不仅按着教程练习，而且还自编练习曲，摸索弹奏方法。

父母觉得光南老是到朋友家练琴，会打扰人家，于是狠狠心，花了几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架美国品牌的旧钢琴。

这架钢琴拉到家的那天，光南高兴得手舞足蹈，练得越发勤快。

很快，半年就过去了，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了。

当时，中央音乐学院在天津，北京的考点设在什刹海边的恭王府里，主考老师是音乐学院副院长、作曲系主任江定仙教授。

高高大大、衣着朴素的施光南走进考场。

口试时，他不紧不慢，口齿清晰，回答问题时坦率而有礼貌。

他在试场上演唱了京剧梅、程、麒、余派的经典唱段和多种地方戏唱段，并对其风格进行讲解。参加监考的苏夏老师后来说：他在试场上的演唱，从表情达意、吐字行腔都具韵味，在音调的伸缩、节奏的松紧和速度的变化上也有一定的创造性，并带有不少即兴创作的成分，这无疑是十分可贵的。请他分析自己的歌曲，谈构思，确有独出心裁的设想，在钢琴上作一些即兴演奏虽然有点“海”，却有音乐的想象力。这些都显露出他横溢的才气。考官对他的口试的表现是满意的。

问题主要出在钢琴演奏和音乐基础知识方面的笔试上。

口试结束，接着就是笔试。施光南觉得有好多题他没答好，有的题干脆就答不出来。考完笔试，他就感到结果不妙。

最后是钢琴演奏。

主考官问：“你准备演奏哪首曲子？”

施光南怯怯地说：“我只会弹莫扎特的《G大调小奏鸣曲》。”

考场里一阵骚动。施光南心里明白，这是大家认为这首曲子太过简单，怎么能配得上考音乐学院呢？

江教授说：“行，开始吧。”

施光南有些心虚地坐到钢琴前，有点慌乱地弹了起来。

他的手指好像不听话，总是出错，只弹了开头的一部分，就弹不下去了。他低下头，不敢看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从他的触键、手型，就能看出他学琴不太久。虽然他在音高、节奏上反应是灵敏的，音乐记忆也很好，但明显看得出，他缺少视唱练耳的基本训练。

主考老师问：“还有什么节目吗？”

“有。”紧张的施光南回答道。

“不要紧张，好好弹。”主考官鼓励他。

他弹起了自己熟悉的贺绿汀的《牧童短笛》，这时，看得出他的胆子明显的大了，弹得很流畅。可是，他的演奏指法是不正规的，引起场内人们的窃窃私语。

而主考官江教授很是欣赏这位考生的执著和顽强，和蔼地对施光南说：“请继续，你自选的乐曲是什么？”

“《高山流水》。”

“作者是谁？”考官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曲目。

“我自己写的。”

主考官感兴趣地说：“你演奏吧。”

施光南大着胆子，一鼓作气演奏了《高山流水》和自己熟悉的京剧、河北梆子、评剧等地方戏曲。

施光南弹完后，主考官说：“自己能创作，很不错。乐感也还可以。但是，主科还有差距……回去等通知吧。”

高考发榜那天，他去看榜了。自己名落孙山，不免有些灰心。回到家中，也提不起精神。母亲见儿子闷闷不乐，就劝慰说：“还是先考其他大学吧。以后有机会再学音乐。”

可是，施光南还是不甘心。

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正当施光南感到山穷水尽之时，遇到了伯乐。

几天后的一天，他突然收到了江定仙教授的亲笔来信，信中说：施光南同学：由于你的音乐基础知识较差，没有被本科录取。但考虑到你有良好的音乐感觉和作曲才能，建议你到本院附中插班补习两年，打好基础。不知你的意见如何？施光南喜出望外。

但是，他的高中同学却对他说：“这等于你还要再上两年高中，何必受这个罪呢，还不如和我们一起考其他大学。”

施光南说：“我的兴趣和理想都是音乐，我心甘情愿再上两年音乐附中，目标就是考上音乐学院。要是要我现在去考其他的专业，那才真的是受罪呢。”

既然他对音乐如此的执著，同学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