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崭露头角
1959年秋,施光南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
在音乐学院,施光南还是最好学、最刻苦的学生之一。
在校期间,他是校方宣传的“天才加勤奋”的典型。他不仅刻苦学习专业课,而且他还省吃俭用买了许多民歌、戏曲和曲艺等音乐艺术书籍认真研读。在作曲系自修室的书架上,大量的民间音乐书籍上都留下了他研读过的痕迹。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民间音乐的劲头是他们班上任何同学都比不了的。
他到处参加民间音乐会,观摩地方戏曲演出。
他搜集全国各地的民歌。
他在学院组织的晚会上演唱了被某些“学院派”瞧不上的通俗歌曲和各种民歌。在大学期间,他搜集研究的苏联民歌和世界各族民歌之多,也是任何一个同学都比不上的。
“我们这一代人中,在民族音乐的底子方面,谁也比不上施光南!”他的同学和同辈音乐家都这样赞扬道,“因此,他在推陈出新方面,成就比谁都大!”
施光南对西方音乐的研究也下了苦工夫。他全面地了解和掌握了西洋音乐的创作技巧,而且能够较完美地把它的特长与东方音乐的风格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走出创新之路……
施光南明白,知识是触类旁通的,要在音乐艺术的台阶上一步步走向更高峰,必须对其他学科知识也有所涉猎、汲取,以丰富自己。因此,他对文学、戏剧、诗歌和美术等也都倾注了一定的心力和时间。其实,这些门类的知识,本来就是他所喜爱的……
施光南对戏曲特别是对京剧的学习和研究,对他的音乐创作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他说:“我的旋律老师应该说是程砚秋。是程砚秋和其他戏曲演员的唱腔经验启发了我,开了我旋律创作之窍。”
1959年,他为维也纳第七届世界青年欢歌节创作了西洋风格四三拍子的《青年友谊圆舞曲》。经女高音沈嘉演唱后被送到北京参加评比。后来,在北京有许多歌唱家演唱了这首歌曲。这是一首七声音阶的相当“洋化”的圆舞曲,旋律“洋气,新颖别致”。
有一次,一位同学问他:“这首歌的旋律很好听,你是怎么想到的?”
施光南说:“这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
“是不是从西洋音乐化过来的?”
施光南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从西皮原板变化来的。”
他一边唱着西皮原板,一面对照《青年友谊圆舞曲》的音调走向。那位同学发现这首歌的音乐进行和骨干音竟与西皮原板十分相似。这才知道,施光南玩了一个变奏的手法,把传统的“西皮原板”变成了“圆舞曲”。
当时,学院领导号召同学们解放思想,大胆“放卫星”,组织了几个创作组,施光南分在歌剧组。院领导带领他们在天津小站等地体验生活、收集素材,还常到张贵庄等地参加劳动,到北京采访创作素材。忙了一年多,几经反复,“卫星”始终未能放上天。可是施光南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十分活跃。不仅积极参加采访、劳动和体验生活,而且不断有新的创作构思涌出:
他曾构思,将赵树理的小说改编为民间戏剧式的歌剧;曾设想,将老舍的话剧改编为喜歌剧;后来又想将胡奇的小说《五彩路》改编为儿童剧;最后是根据白桦的长诗《鹰群》,并综合了胡奇的《五彩路》,改编成全唱型的正歌剧《野火》。剧本是由施光南写成并刻印的。他将他在戏曲、小说、歌剧等方面的知识都动用了起来,同学们都感到他的知识太丰富了。这是施光南学生时代广采博取、自觉学习的结果。他还谱写了《野火》中的三段咏叹调,其中的《桑顿之歌》曾由声乐系一位女同学演唱过。这时,三年困难时期开始,这部歌剧也就半途而废了。虽然如此,但这仍然是施光南在歌剧创作领域的初步尝试。
这一时期,施光南创作灵感不时迸发,创作激情越发高涨。他把紧张的学习、有趣的生活、艰苦劳动锻炼中的见闻和体验,都用五线谱记了下来。他的创作亮点是女生小合唱,主要作品有:《公社书记下田来》《城里来的学生真不离儿》《张二嫂》《我们给猪当保姆》《五好红花寄回家》《公社姐妹逞英豪》《白衣战士护堤防》等。还有花腔女高音独唱曲《歌儿向着领袖唱》《唱得幸福落满坡》,混声合唱曲《战鼓之歌》,以及与践耳的同名作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唱支山歌给党听》。
《五好红花寄回家》奖状
施光南这一时期的作品贴近生活,贴近时代,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曲调婉转,洋溢着青春气息,充满积极、清新、活泼的感情,深受群众的喜爱。其中,《五好红花寄回家》在1964年全军第三届文艺汇演中获得优秀奖。
施光南说,《五好红花寄回家》是他学习河北民歌的一个具体成果。
这首歌曲具有冀东民间音乐风味,这种“冀东味”在前奏和歌曲末尾的衬腔中最为明显,衬腔中粗放、俏皮的音调也是吹歌的管子音乐特色。乐曲的两个段落,先后分别围绕着羽音和宫音进行,是一种民间的以起句为主的自由变体形式。化用民间音乐,赋予时代特色,正是这首歌曲获得成功的诀窍之一。
有一天,施光南收到母亲的一封信。
母亲在信中说:“你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我希望你也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世界人民的儿子……”他把这句话抄在了一个本子上,用以勉励自己。
施光南知道,自己的父母早期参加革命,一生坚持革命。可他们的很多战友都牺牲在各个革命时期。父母经常在孩子们面前说起他们,缅怀他们,并经常教导他们不要忘记革命先烈,要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好好学习,努力工作,报效祖国。
1959年10月,他在北京看到了由萧三编的《革命烈士诗抄》,他买了一本。看后,他发现这本书里有许多烈士都是他父母亲说过的,是他们的战友和同事。这本书中邓中夏烈士的诗《过洞庭》,是从他牺牲前给施光南母亲的信中选录的。施光南小时候就听母亲给他念过、讲解过。现在重新读到这首诗,感到更加亲切,更加深刻。他突然萌发了要从《革命烈士诗抄》中选一些诗进行谱曲的念头。
回到家,他把这个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很支持他。
施光南怀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和对革命烈士的深厚感情,开始了对《革命烈士诗抄》的谱曲创作。
首先,他从诗集中选出了六首诗:邓中夏的《过洞庭》、彭湃的《田仔骂田公》、叶挺的《囚歌》、杨超的《就义诗》、刘绍南的《壮烈歌》和瞿秋白的《赤潮曲》。这六首诗正好表现了烈士生涯的几个重要方面:革命宣传,狱中斗争,刑场就义,畅叙理想。根据内容,他确定谱成声乐套曲。于是,他开始构思。这一切都是在课余时间进行。
1960年毛泽东主席送给施复亮的苏联产电视机
1960年,有一件令他高兴的事,那就是毛泽东主席送给他父亲一台苏联产电视机,他们家如获至宝。父母爱看新闻,看京剧、越剧。施光南爱看外国歌剧和苏联歌曲,以及民歌、京剧和地方戏,遇到他喜欢的节目,他一边看,一边记,有时还跟着模仿。这年的寒假,这台电视机成了他学习中外音乐的有趣课堂。寒假一过,他就要回天津音乐学院,就看不上电视了,不免有些遗憾。
1960年春天,学校组织师生到河北昌黎支援抗旱。
在此期间,学校邀请民歌手曹玉俭老先生演唱民歌。这类活动在当时的音乐学院里,是学习民间音乐的必要课程。同学不仅要听,还要记谱。不少同学想方设法把听到的音符记下来,并力求准确。记记改改,谱面花里胡哨,难以辨认。
可曹老先生唱的歌却是一遍一个样,同学们绞尽脑汁也难以对上号。有的同学看看光南,只见他把纸和笔丢在一旁,眯着眼睛聆听,再看他记的谱子,只有很少几个音符。
回到住地,同学们都批评他记谱不认真。
他不辩解,开口就唱。曹老先生唱的那几首民歌,他都唱出来了,而且韵味十足,音调逼真。
同学们都惊呆地望着他。刚才批评他的同学不免有些尴尬。
施光南却笑着说:“你们相信手,可我却相信心。写在谱子上的东西总会忘记,可印在心里的东西却永远忘不了。”
“那曹老先生唱的歌变化那么多,你怎么都记下了?”有的同学不解地问。
施光南不以为然地说:“民歌从来就是口传心授,随性所至,自由发挥。只要抓住他的特点,你就可以自由地唱了。其实,刚才我有一些是瞎编乱唱,因为你们没有记住,所以不会发现。”经他这么一说,有的同学恍然大悟,也有的同学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施光南不仅音乐悟性好,而且自从上中学以来,就不断有新作品问世。学校领导和老师鉴于他在音乐创作上的特殊才能,决定从1960年秋季开始,特意安排施光南每星期去北京几天,向中央音乐学院的苏夏教授学习作曲,直到1964年毕业。
施光南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一是可以向苏夏教授学习作曲,二是每星期可以在北京的家里住几天,可以继续看电视,学音乐。在这期间,他每星期需要从天津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天津的两地跑,人虽辛苦些,但他乐此不疲。
在中央音乐学院没搬到北京前,在天津时,施光南就喜欢听苏夏教授的课。他讲课条理清晰,主题突出,便于记笔记;他对中外经典音乐作品了如指掌,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总是把作曲家的经历、艺术思想、作品的创作背景、构思过程和作品特色融会贯通,讲得生动有趣。
苏夏教授对施光南也比较了解,他很喜欢这位有音乐天赋、学习刻苦、有创作才能的学生。
苏夏教授对施光南创作的部分作品进行了认真的分析后,找施光南作了一次长谈。他首先肯定,施光南民间音乐功底较厚、乐思活跃、音乐想象力也较丰富。
但是,他指出,施光南对音乐的接触面还是比较窄。
作为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学生,需要接触更广泛多样的作曲技巧,特别需要对西方音乐拓宽了解和理解,要对西方各音乐流派和音乐大家进行比较研究,从中找出总的规律和不同的特色及不同的手法,为我所用,推陈出新。
苏夏老师还说:“在器乐方面,我看了你写的器乐曲曲调,有些只是单声部的,有些是在一定的和声背景、和声思维基础上写的,旋律感是好的,和声基础也好,但在运用上和织体写法的多样性方面还需要提高。在声乐乐曲方面,你可以看看柴可夫斯基歌剧《奥尼金》中写信的那一场,好好学习他的构思和技巧,并试着写一场或一幕歌剧,或是写一两首大型的咏叹调,也可以写几首大一些的艺术歌曲。一边学习,一边写作,来提高自己的作曲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