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

看到这样一则消息：有着80多年历史的“英雄”金笔厂以低廉的价格出售了一半股权，以换取维持企业运营的资金。原来市值数亿元的股权只卖了250万元的“白菜价”，真是“英雄气短”，虎落平阳。想当年，“英雄”金笔何等辉煌！这家上海的老国企，曾有过无数的“钢丝”，也得过无数的奖项。英雄笔作为中国钢笔的形象代表，远销世界60多个国家和地区。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署、1987年中葡联合声明签署时，中方代表就是用英雄笔签的字。“英雄”的背后，透着中国人的自豪。我上中学的时候，梦寐以求的一个愿望就是能够拥有一支英雄钢笔，后来我终于花数元钱买了一支黑色的英雄笔，它伴随我上大学、参加工作，我用它写下了不少笔记、日记、杂感以及各种文字。

随着新型圆珠笔、碳素笔等低端笔占领了书写市场，特别是电脑普及，打字代替了手写之后，那些靠吸墨水才能使用的钢笔，慢慢远离了人们的衣兜和指端，包括派克笔在内的各种名牌笔、高端笔，都已风光不再。如同手表市场的上海表、北京表以及瑞士名表，虽然还占有一部分高端市场，但在普通百姓的手腕上，价格低廉、性能优越的电子表，早已将那些昔日的“贵族”取而代之。

另据消息，前不久美国一家著名评级机构将日本的索尼公司评为“垃圾”级，同时松下、夏普等电器公司也被大幅下调了评级。以上这些品牌代表着八十年代的“电器之王”。如今在日新月异的家电市场上，都已是“明日黄花”，黯然失色。

一个集团、一个企业、一个品牌，逃不脱兴盛衰败的自然规律，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英雄末路”既是时势更迭的自然法则，也是人生兴衰的普遍规律。社会人生的舞台，有高潮就有低潮，有序幕就有落幕。无论军事、经济、体育、艺术，无论哪个领域，只有一时的冠军，没有永远的英雄。究其原因，固然有“英雄”们往往沉迷于过去的辉煌，很难与时俱进，但更多的还是时势的变迁，命运的捉弄，并非所有的“应变”都能使“英雄”永远立于时代潮头。历史的选择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风头不能总是让一个人占尽，因此，“英雄末路”几乎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少帅张学良一生由波峰到浪谷的倒“V”字形，就是英雄末路的最好注解。他20多岁就担任东北边防军总司令、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发动西安事变时才35岁，可谓风云一时。然而，兵谏蒋介石既是他人生辉煌的顶点，也是他走向末路的起点。自从他上了南京来接蒋介石的飞机，便踏上了不归路，只留下大半生的寂寞来反衬早年的辉煌。

张国焘，中共川陕根据地军事委员会主席，8万红军的领导人，也曾是横刀立马、威风八面的一代“英雄”。然而，他后来跑到国民党那边去了，以为可以在“蒋委员长麾下”有一番新的作为，殊不知从此走向末路。一次，一位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在公交车上看到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张国焘，他那时在戴笠手下做一名教员，给国民党特务们讲课，每天只能坐公交上下班。同从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当他是“张主席”时，能想到会如此的落魄吗？到后来更是穷困潦倒，在外国的老人院里默默死去。

倪匡先生是一位风靡香港的小说家，曾创作了侦探、科幻、武侠、言情等各类题材的小说数百部。然而2005年之后他突然封笔。他说：“人生总有配额，我的配额已经用完了。”在外人看来，到了这种境地，应该有很多的悲哀和无奈，然而倪匡却很坦然地面对。

认识到这种自然规律，懂得适时收手，是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有句话说：“该出手时就出手”，但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该收手时要收手”。识时务者，明智者，就要懂得适时归隐，不要一味与命运抗争。否则，如果在该收手时不收手，该隐退时仍然不肯退出历史舞台，那么终将被命运抛弃。或中箭落马，或毁于一旦，或晚节不保，总之，运去如大厦之即倾，祸来如树倒之猴散。所以，古人有所谓“急流勇退”、韬光养晦之说，也就是在风光无限时，就要想好了退路，不可一味逞强。

古往今来，风风光光上去的多，安安稳稳退下来的少。为什么？一是在那个时候，在那个位上，想退也不是那么好退的。有时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沉迷在一时的风光和美梦之中，被胜利冲昏头脑，以为可以继续风光下去，以为老天会一直眷顾他，殊不知，最风光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明白人用“金盆洗手”来形容归隐的状态，其实是在说，趁着还有“金盆”的时候，赶紧洗手，否则说不定以后只能用“木盆”或“瓦罐”来洗手了。

（201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