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红楼”之“梦”有真有假。真梦是曹雪芹的原著,即脂砚斋批语中透露的“百十回”本,实即一百零八回手稿;假梦就是流行已久、蒙蔽世人的程高伪续一百二十回本。这么一讲,就会有质疑了:“你这本书如何胆敢题名为《红楼梦的真故事》?岂不太不自量力?何况,你经常批斥程高本是伪是假全本,你这书难道就不伪不假?是乃只知批人而忘了自批,何其可笑也。”
谨答曰:程高是受乾隆、和珅之命,炮制后四十回,用以整个地、彻底变质地反对曹雪芹原著精神意旨的,所以是伪装的“原著”“全璧”,故为以假混真。拙者是竭尽一点区区能力,设法追寻雪芹原书的某些大关目大章法以及若干故事情节的大概约略,借以演现这种模拟式的尝试结果与程高伪本是何等的差异,何等的“针锋相对”!
所以,拙著之题名曰“真”,是相对于程高之假而言的,并不是妄攀曹雪芹的那个真正的真。
这一点说清楚,并不困难,但也有人将概念和出发点弄得混淆不清,还将拙著和程高假全本放在一个“性质”天平上衡量,说我未必就比程高为真,是“言过其实”,云云。恐怕就是思路逻辑上本即陷入混乱了。
在此,再一次向读者朋友“强调”一下:本书所题之“真”,是依据曹雪芹原著中的“伏线”(鲁迅先生讲“红楼”最重此点)与脂批中透露、引录的各种线索、痕迹而努力追寻一个比较“接近”于雪芹原著的“真”。我这“真梦”的含义,不超越上述的意义与标准。
当然,我的愿望与水平能力,又是两回事。这本无须赘言,读者圣明,自当理会。
曹雪芹书稿,似为写至《芙蓉女儿诔》为一大段落。即至七十八回停歇过,然后又写了三十回续完,总共为一百零八回(仿《东周列国志》),可是,“后之三十回”书稿已不见。清人记载,有一个“旧时真本”,故事内容与一百二十回流俗本迥异,荣宁抄没后备极萧条,贾宝玉沦为“击柝之人”(打更的更夫),湘云流落为“傭妇”一类贱役,最后二人终得重会……
这,符合今本中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回目。
这种“旧时真本”,民国年间还有不止一人见过(齐如山、姜亮夫等),然而不知何故,至今竟未再现踪影。我极盼此一真本还有重显之希望——只要此本一出,则我这本小书就可以“付丙”了,岂不快哉!望之望之。
在此不妨提一提驰名海外的女性作家张爱玲。她自云:自幼即读坊间本石印小字《红楼梦》。至十二三岁时重读,即觉一到第八十一回(即伪续开头),“天日无光,百般无味”!后来又见到“旧时真本”的记载,顿时觉得真是“石破天惊,云垂海立”!
不仅如此,她自1963年到1975年这段时间,花去十年光阴,写了一本专著,最终的宗旨就是追寻那个“真本”的真。她引为平生一大恨事的,就是“红楼”未完,伪续成为“附骨之疽”,而真一去迄不可得。
这一切,就是一个“真”和假对立的“故事史”。张爱玲女士不及见我这小书,见了也未必有所契合,但无论如何,我们的基本观点与信念却是一致的。只要有这个一致,就令人欣幸了,更何况,近年来已然看清真假问题的“红友”越来越多了,伪续毕竟不再能惑乱人心了。这是红学研究的一大功绩!至于我这小书的得失成败,又有何轻重值得齿及乎。
甲申冬至大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