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若安好,吾便心安

你若安好,吾便心安 作者:张冬娇


年岁越长,越删繁就简

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

在贴近真实自我的形态里,拂下心尘

内心有深层次的愉悦和对尘世的感恩

唯愿世间一切皆好

连那陌生人,也祝福你

你若安好,吾便心安

四月天,孩儿脸。刚才还明媚着,这会儿就阴了,随即,全世界都包裹在“哗啦啦”的雨声中。

每次雨来,便会放下手中事,对窗,凝望。针点似的雨,洗刷着房屋、树木、世间的一切。近窗的樟树,已退掉最后一片黄叶,吐了一身的新。松树依旧挂着颗颗松果,高挑又美丽。远处的花池边,桃树开过一树的灿烂,热闹喜庆了几天,渐次谢了。旁边,一片黄色野花盛开了,一些浅紫淡黄或白色的小花,隐在绿色间。

所有的树和花,各自遵循着自身的习性,此寂彼开,不争不攀,随性,自然。让人想起仓央嘉措的诗句: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在雨中,抛却人事上的牵挂,什么也不做,也不想,与这窗树和花相望,感觉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时间、空间都不在了,内心里有澄净、安宁、自在的喜悦。

远方的朋友发来信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回道:也是雨天。

对方又发来: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回道:明白。晴天是好,雨天也是好。晴天给人喜悦,雨天给人安宁。

那一日,同事一脸不悦,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我说,不必在意。其一,说你坏话的人,一定是嫉妒你的人,说明你有足够的优秀,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其二,说你坏话的人,是把别人的优秀来惩罚自己,可怜,也是对自己福报的减损;其三,被说坏的你,拉近了与人们的距离,人们愿意亲近你,无形之间,增了你的福缘。所以,不必在意。倒是那个说你坏话的人,她自己的心结,要由她自己打开。有些劫,走过后才会明白。

心有灵犀,同事立即释怀。能在一起同事,是缘分;能在一个宽松愉悦的环境中工作,互帮互助,是福分。她心境平和,我增一分欣慰,终究也是为了自己,求得心安,心安便好。

每次下班回家,他不见我,或我不见他,就会打电话给对方,只为,你若安好,吾便心安。常常记得一些文友,去他们博客转转,不说什么,一份祝愿在心底。

有闲时,就会想起这位文友,口才、文采俱佳。每次聚会,都是中心,只是婚姻不幸。她静下来,把所有的心思投入到绘画上。聪慧之人,悟性都高,她的画技突飞猛进,她的画也成了本地上乘之作。有几次,想约她,终是忍了。她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一个人能走过。我的念想和牵挂在我心里,也是我们之间的善缘。

周末,四个子女,相约回到乡下,陪陪近七十岁的父亲。母亲离开我们已十五年了,那一年,弟妹都在大学中学读书,还有为母亲治病欠下的债务。父亲坚持着要让我们全部完成学业。几年过去了,我们毕业后都有了工作。但那几年,我们无法想象,他的勤劳、节俭、孤独、坚韧……这些都隐在白发、皱纹、微驼的背里。

退休后的父亲,生活极有规律,早睡,早起,午休,种菜,洗衣,做饭,看电视剧,不抽烟,不打牌。多次劝过父亲,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他说,一个人进进出出惯了,每天做着同样的事,生活很有规律,再加上没有世事的烦扰,跟淳朴的农民打交道,内心宁静而满足。

前些日子体检,有高血压。他戒了酒,早餐改吃馒头,每天量量血压。想起这些,我眼睛湿了。年少时,父亲牵挂我们;我们长大了,父亲还是牵挂我们。他的自律、严谨,是为了不让我们牵挂,无非是让我们心安。

尘缘里,有个好父亲,是福气。受父亲的影响,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向善、勤勉、本分地过好每一天,彼此心安。

年岁越长,越删繁就简,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喜欢待在家里,行走在音乐中,文字里,品茶,做饭,看电视剧,发呆。在贴近真实自我的形态里,拂下心尘,有深层次的愉悦和对尘世的感恩。

时常坐在窗前,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生命的常态,凸显世间的种种美好。有时,也会看到一家三口坐在自行车上,儿子在前,妻子在后,大声笑着,简单幸福;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扶相携,且行,且住,且悠然……心底间,总会涌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唯愿世间一切皆好,连那陌生人也祝福你。

风烟俱净

清晨,去上班,迎着阳光,或雨露,看车流人流涌向前方,眼中有物,心不着相。

遵循着世间法去工作,去待人接物,认真不较真,用心不上心,自然,平和。事前事后,心中无事。

窗外,阳光疏淡,秋色正浓。微风拂过,一两片残叶落下,又一两片残叶落下;一根残枝,以不变的姿势斜倚着树枝;有白色的蝴蝶在树间飞过。大自然的一切,都遵循着自身规律,风来雨去,风去雨来,一切随缘随意,彼此相安。

傍晚,和好友散步。相同的信仰和爱好,谈到契合处,心灵相应,会心一笑。有时,什么也不说,内心也是喜悦与妥帖。满院子的桂花香,沁入心脾,逗引得行人在几棵桂花树下驻足、称叹。而树,不管有多少目光青睐,一样芬芳,为谁,也不为谁。

去看一位好友。这两年,她迷上了工笔画,在单位的宿舍里,两间房,经她一改造,画室带厨房卫生间,客厅连展览厅。我戏谑她:“你这也是陋室了。”

她并不在意:“的确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美术和书法爱好者,也可谓‘往来无白丁’呢!”

“是的,生命中,有艺术佐着日子,心性单纯,也是上天对我们的恩宠呢。”

“人到了画室,就抛弃了人事上的干扰,对着一幅画,一门心思想着,还有哪里不完美,哪里需要修改。往往一幅画还没完成,下一幅画就在构思,头脑里就有了下一幅画的轮廓,就这样,我一幅接着一幅画下去,头脑里再也没别的。”

画画的过程也是一种修行。画越画越精进,心愈修愈清净。如同一个人,终身只爱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爱着,简单,单纯,也是生命的福报。

两个女子,在这样一个飘着墨香的陋室里,喝茶聊天,惬意,安宁,只觉岁月静好,尘世安稳。

下班后,经过这个菜市场,喜欢长时间地待在小菜区。那里,面庞黝黑、衣着朴实的农民,纯朴洁净,有的,头上还围着八十年代常见的梳,让人回到儿时的光阴,不用设防,不必设防。

许多个晌午,阳光很好地从敞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在厨房里投下一片静谧。我蹲在房里,择菜、洗菜、切菜,然后做饭炒菜。这样做时,心情舒爽,心意平和。

有闲时,愿意待在书房里,反反复复听经,听禅意音乐。不在乎能得到多少启示,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能让身心清净安宁。这样的光阴,是最值得的。

周末,在乡下,背一矮凳,坐在檐前风口里,长久地看风吹过树木,吹过花草,吹过手背上的茸毛。狗尾草永远弯下它柔软的头,红兜草还是那样红得有内涵,薄荷以树的姿态高高擎出身子。许许多多不知名儿的草,以不变的姿势伸展着,伸展着,带着梦幻似的记忆。菜园里,一位古铜色肌肤的老伯,把割来的茅草铺在刚浇过水的辣椒树底下。他面容平和,动作娴熟轻柔,就像对着自己的子女。

长久地看着这些,内心愈来愈安宁,时空凝固,没有远古,也没有未来。

晚上,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房里,听此起彼伏的蛙鸣声,感受乡村的静、寂、美。有时候,什么也不想,专注于一呼一吸间,听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尘世亦远,亦近。

相伴,安好

今年的春天,姗姗来迟,不比往年。立春后,太阳偶尔露了明媚的脸,照得天地湿亮亮的,然后又是十几天的阴雨天气。

很多人一边赞美春天,一边数落春天的不是。我笑了,春来与不来,静静等吧,世间万物,皆有因缘。早来,迟来,被冬天纠缠,都是一种美。人生短短几十年,寒冬腊月,春寒料峭,是生命里的,一年只一次。

三月三,脱了长衫穿短衫;三月三,挖了地菜煮鸡蛋。这一天,太阳终是来了,气温直线到二十度左右,雨后的世界是万丈光芒。别样的春天,十年不遇,终是不辜负这长时间的等待。

晚上,夫君从朋友那里回来,端来一盆花,站在书房门口,红花绿叶衬着他的笑脸,这个镜头印在头脑里很久。夫君说,这是红掌,他朋友特地送给我的。四朵佛焰苞片,猩红亮丽,成双成对,伸向空中;掌形翠叶,垂向四方,蜡纸光泽,肥美欲滴。整个盆景富丽又别致,透着那热烈、热心、热情。

我惊喜,在这个特别的春天里,我拥有了生平第一盆花。于千万盆花中,只这一盆;于千万人中,只与我。从此,与我静坐,静对,静想。就像眼前这个人,他看电视,我读书,不说话,只静静感觉对方,心便踏实,便安宁。

我把写过的文字打印给他,说里面写了你呢。夫君接过,一目十行,终于定格在那两段,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我说道,笑了;他忍不住,“扑哧”一声,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又是长长的阴雨天气,院子里一棵树突然开满了白花,纯洁晶莹,惊喜几下,就不见了。又一棵树,开几朵红花,在肥叶里。只这一惊一乍,也是不动声色,隐蔽得就像一场暗恋,明明动心了,明明喜欢得不行了,可是脸上是冷冷的安静的凛冽。然而,春还是轰轰烈烈地来了。

这个春天里,在《散文》《散文百家》读过几篇她的散文,是我喜欢的那种,温暖,阳光,美好,给人鼓舞与向上的力量。于是,去搜索,去寻找,没有博客,终是找来几篇粉丝传上来的文字,养心,润心,暖心,一篇篇通读下来,句句精美,刻在头脑里,再不能遗忘。

人与人之间是有气场的,读过这么多女性作家的文字,喜欢的屈指可数,对上号了,就进入了。一个个静谧的夜晚,一个个鸟语花香的白天,把时间绵绵密密地游走在字里行间,无尽的心灵愉悦,忘我的沉醉。人间是如此的美好,有了对上苍的感恩,对人世间的留恋和爱。

之前,还喜欢几个,一个个名字就是一朵朵花,美丽的代名词。文字的美,意境的美,不染纤尘的纯,昂首向上的阳光,走过沧桑的温暖,美丽着你,美丽着他,也美丽着我。

在网上,搜索她们的书。夜深人静时,是一天当中最奢华之时,慢慢品,慢慢读,静静想,静静思,带一个愉悦的心灵,走向睡眠,走向甜蜜的梦境。

和好友一样,喜欢孤独,不愿与他人交往,其实是我们的自私,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不喜欢的应酬和无价值的喧嚣上。人生短暂,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阅读自己喜欢的文,写自己喜欢写的字,做自己喜欢的事,结交自己愿意结交的人。

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正是春天的一个上午,一转头,窗外的啾啾鸟语入了耳,点点翠绿入了目。阳光映着一窗的绿,照亮了我的办公室,清新的空气不断向我吹拂过来,人世间有这么多的美好陪伴。我常常想,前生一定有过修行,这一切来之不易,由不得我不倍加珍惜。

清明节前后,突然二十九度的温度,像夏天。远方的朋友说,天堂里有亲人在等候,走后有最爱的人扫坟,想想都觉得温暖,死也不再可怕了。我说,生是回家,死也是回家,生死轮回,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世间情分,都在续前缘。

早晨,我在乡下的鸟鸣声中醒来。母亲的坟,和祖辈一起,就在村头自留地里,抬头可见。坟墓旁,油菜花开得正艳,蚕豆苗开了蝴蝶般的紫花。在土里劳作的父亲,偶尔直起身体,稍作休憩,望望母亲的坟。坟在那里,一直在那里,默默地和他对望,已经十五年。十五年里,父亲一直经营着这片土地,地里的油菜花年年相似,他已从壮年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年。生与死,阻隔不了情,一样相守相望到老。

晌午,我们姐妹几个围在屋前坪里,剥菜皮,切成片,晾在晒篮里晒干。很大的风,把菜头的清香吹得满村里满地里都是。几个人一边做事一边聊天,咯咯地笑,阳光照耀着她们的笑脸。三十年前,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样的阳光和风,母亲也是这样年轻健壮,一边做事,一边聊天,也是咯咯地笑。三十年,光阴似在原地转,人生就是经历,经历生命的不竭。在这经历中,感受世间一切情分和因缘。

远处的苎麻,一望无际的褐绿,有人在佝偻着腰身锄草。我的大伯父,也驼着腰在旁边的油菜里忙碌,绿叶红花中,他的白发显得格外耀眼。他的旁边,我看得见双双的白色蝴蝶,在青草中悠然地飞来飞去。大伯母驼着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腰身,站在屋前,喊他回家吃饭。他们一起走过了八十多个年头,一辈子就与这片土地一起。日子平淡,白头到老,也是一种静好。

感谢父母,生了我们姐妹四个,供我们读书,明白事理。晚上,一家人,喝酒聊天,正好一桌。想起世间有亲生的姐妹,心底里有暖意,有依托。

一晚的梦,醒来,都不记得,是好睡。

眼因流泪而清明

常常被一些事物感动得流泪。

譬如刚立春,在满目萧条的大自然里,有那么一抹新绿绽放在颓墙败垣间,在整个以萧索为背景的画面上,它绿得那样新、那样嫩。耀眼的绿中昭示着生机盎然的春天即将到来,也隐含了诸多过往的情愫。于是,无数个似曾相识的画面相叠于眼前,就这样,不经意间眼泪就成了它的俘虏。

譬如初夏的夜晚,推开窗户的一刹那,一阵嘹亮的蛙鸣从无垠的田野中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携着醉人泥土气息的晚风呼啸而来,翻飞着浓密的树叶,拂动着额前刘海,一直深入脑海。

这熟悉的一切仿佛在什么时候有过,童年时候、少年时候、现在。于是,那些遥远的记忆,那些走过的人生痕迹,一股脑儿地从心头滑过。就这样,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泪水喷涌而出。

……

常常就这样不可抗拒地被这些事物感动着、润泽着。仔细观察我们身边那些平常得让我们漠视的事物,你就会发现它们都持久地拥有着令人感动的特质:它们也许是一棵树,一棵无论任何时候都舒展姿态、呈现绿意、奉送清凉的大树;也许是一茎草,一茎很普通的在风中依然摇曳多姿的小草;也许是一朵不打眼的小花,仍然很细致地绽放它生命的色彩。在我们眼中,它们隐喻了某种生命幻想,负载了诸多人生沧桑,于是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我们一次次地陷入而不可自拔。

一直以来,我不能解释,已是而立之年、生活阅历越来越丰富的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容易被感动容易流泪呢?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句名言“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之时,似乎明白点什么。

眼泪是一种心灵的润滑剂,一种精神的慰藉。每一次的流泪都能洗涤我灵魂深处的污垢,每一次的感动都能斩断我深深的劣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内心变得丰富而润泽,我的灵魂变得洁净而温厚。正因如此,大千世界在我的眼中才充满了人情味。

因此,常常流泪的人一定强烈地爱着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定拥有一颗日渐温厚之心。

“沧海月明珠有泪”,鲛人泣泪成珠,珍珠在月明之夜发出皎洁的光芒。此时,珍珠仿佛就是月亮之泪,月亮仿佛就是一颗珍珠。于是,明月落于沧海之中,明珠含于泪波之中。泪珠、珍珠与明月之间有着多么内在的关联。

这样凄迷的意境,这样感人的朦胧。上天在造李商隐之时,一定也落泪了。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一篇《上帝住在一个老妇人的篮子里》的文章,主人公是一位活到九十岁的老太太,在经历了丧夫之痛后,还要忍受没有孩子相伴的孤独。但她每天祈祷以求内心的平和。学会了编织后,在六个月内,她不停地为每个人织袜子。圣诞节期间她卖掉了价值超过一千美元的袜子、毛线衫和毯子。她甚至作为志愿者到附近小学去教编织课,成了这一带最有名气的人。

临死前,她的心境很平和,不断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上帝在我编织的篮子里”,死时非常快乐。

这位感人的老太太,其实也是上帝的一滴眼泪、一颗珍珠。

回顾我们周围一切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上帝在造他们时一定都曾洒过泪水,因而都有着感人的特质。当我们一次次感动一次次流泪时,我们也会一次次地唤回良知和天性。我们常常会对这个世界怀有一颗感恩之心,这颗心是最最纯洁最最真挚的了。

而这样的感恩的心,我想一直保持到老,我不能让我的感恩的泪腺被世风所风干,变成一个不会流泪的女人。

春有百花秋有月

川端康成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

——题记

凌晨四点,早早入睡的川端康成在花香中醒来。朦胧中,他发现插在花瓶里的海棠花还没有睡,正怒放着。他大吃一惊,这一分钟,正是因为他醒来,才巧合地看到美丽而盛放的花。而它不论你看到没有看到,都在那里吐露着幽雅的芬芳,伸展着娇嫩的花瓣。

那一刻,他凝视着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于是他感叹道:

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而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美是邂逅所得,美是亲近所得。

可不是吗,不仅仅是未眠海棠花之美,这个世上有许多许多的美我们是感受不到的。开在深谷里的幽兰,无人欣赏,默默地绽放,默默地飘香,默默地凋零;长在深山里的小草,无人关注,无言地点点呈现生命之绿……路边燃烧的木棉,天边染红的晚霞,耳边飘荡的音乐,又有多少人欣赏到了?就像今天晚上,你在灯下思念着这个人,外面呼啸的冷风夹杂着雨点敲着窗户,啪——啪——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犹如敲在你的心坎里。你想着想着,心痛着,伤心欲绝,忍不住地呜咽不止。而这一切,他是无从知晓的。这段感情注定是要被辜负、被错过的。

而那有限的美,也只有在合适的时机,才会宿命般与我们邂逅。

这个冬天,天空中没有飘过一丝雪花,许多人在盼望与失望中怅然若失。然而有许多的美还是在某个时间里突然地出现,并迅速地占据着你的心扉。那些日子,每天中午放学后,绕过花池,进入球类中心,眼前的景象就会深深地感动你。阳光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从洁净澄碧的空中轻柔地洒下来,温暖包裹着篮球场、乒乓球场上欢快的同学们,整个球类中心沉浸在暖融融的冬日里,呈现出一种纯粹的安静祥和的氛围。于是,你禁不住坐在石凳上,细细品味这种细微而不可言喻的感动。

那些日子,每天去菜市场,都会看到这个皮肤黝黑的老汉,守着满满一担菊花菜。这种菜,叶面颜色绿青,叶片皱得厉害,拿在手里,摊开着像朵菊花。好鲜好嫩的菊花菜!一元钱就可以买下几大兜。这个雨水少的冬天是很难看到这么鲜嫩美丽的菊花菜的,也很难想象这样的美丽会出自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老汉之手。旁边的一位大婶说,他很勤劳,每天挑水,从不间断。你买他的菜,多兜少兜也不和人计较。老汉听了,淳朴地微微笑了,眼角绽开着的皱纹也像菊花般,在旁人心中温暖地荡漾。

这个世上,美丽的事物美好的人,总能让我们的心灵沉浸在一种美丽安详之中,人世间一切污浊与杂物都会在这里被洗涤殆尽。

一定是未眠的海棠花的美让川端康成身心莫名愉悦,一定是盛放的花儿让大师觉得生命之璀璨。他由衷地感叹道:“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虽然,大师最终还是走了一条不归路。

用感恩的心对待每一位病人

这些日子,在医院里陪护病人。

医院里有三种人:病人、医护人员、病人的家属朋友。

在这里,人们回归到本真,没有名利之争,没有富贵低贱之分,人们关心的只是身体的健康。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友好、柔和和干净。

就像一条界线,医院外,车流不息,熙熙攘攘,人们欲望交织,焦灼不安;医院内,是另一种气场,清静,清淡,清明,平和。难怪有人说,生点小病,住住院,也是享清福呢。

与我们打交道最多的是几位护士,都是二十多岁,洁白衣帽,衬得肤白皮嫩,成为医院里的一道风景。每个病床都安有呼叫器,病区不时传来“××床呼叫,××床呼叫——”这几位护士,就往来穿梭于十几个病室,为病人打针,换药,解疑答难。她们穿着平底鞋,步履匆匆,没有任何声响,如同一阵风来,再如一阵风去。她们动作娴熟,声音轻柔,轻得不会影响半夜里轻睡着的人们。旁人和我一样,都感受到了她们的勤快,任劳任怨。护士走后,大家忍不住交口称赞。

我不知道别的医院的护士是不是这样,对于长年不进医院的我来说,第一次对“白衣天使”这个词有了深刻的领悟,这个词用在她们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在病区走廊的阳台上,张贴着每位医生护士的照片,每个人的介绍后都有一句座右铭,其中写得最多的是“用感恩的心对待每一位病人”。我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用感恩的心对待每一位病人。不管是病人,还是没生病的人,我们都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从某种层次上说,我们都是不健康的人。我们同情病人,其实是在同情我们自己,同情我们生在这苦痛的人间,同情一切正在受苦受难的众人。倘若我们的帮助能让病人减少一丝病痛,生一丝感谢之情,这种帮助就有了动人的质地。病人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当病人由衷地说声“谢谢”之时,我们内心的喜悦与感动是成倍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感谢对方,让我们认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我们也是不完美的人;感恩对方,在我们帮助的同时,让我们的手芳香永存,我们的心越来越慈悲、柔软、清和。

因此,用感恩的心对待每一位病人,在与病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职业习惯性的声音轻柔,动作轻快娴熟了,而是带着心,带着情,带着感动,带着感激。有时,面对再难服侍的病人,也会以超常的忍耐折服他们。

如果我们每个人,不管在哪个部门工作,都能像这些医护人员一样,用感恩的心对待工作,对待生活,对待帮助我们的人,也对待需要我们帮助的人,这个世界一定会多一些清静、清明、温暖、平和,我们的心就会越来慈悲柔软。

用感恩的心对待每一位病人,这句话,值得我们每个人反思和学习。

人间五月天

岁月的轮回,体现在物候里,一点一滴,一分一秒,娴熟,安静,不动声色。

每次出门,遇见这一丛树,都要驻足,叹服。几棵高大的桑树,宽大的叶面,渐次绿了,由浅到深,现在,到了五月,绿得这样纯粹,仿佛把世上所有的绿都贮入了,海洋似的深不可测。

人间五月,就像用一只画笔,蘸满了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颜料,那么涂染几下,整个世界忽地就变成了一个水汪汪的绿水晶。天空是蓝绿的,大地的每寸表皮都覆盖了深深浅浅的绿。

时常记得,几年前的一天,行走在河边的小路上。地面上,各种杂草丛生,无数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间;路两旁,一些苎麻、缠绕的荆棘丛,组成了一人多高的绿色篱笆墙;再往旁边,无数参天大树,枝丫间托起块块翠绿,在空中相互交错,遮天蔽日。这样,从地面到空中,只有绿、纯、翠、静,仿佛空中绿色的水晶宫。于是,我着了魔似的,走过来,再走过去。记得那一天,我也穿了一件绿色的牛仔服,感觉自己也成了其中一部分了。

五月的世界,就是这样,立体的绿,诗意的蓝,蓝得晶莹而天然,那么高雅而心无芥蒂。

那一日,阳光很好,和同事一起走过机关院子里,看到满院的花和树,有着四月的繁华和浪漫,更有五月的纯粹与沉静,凉风拂过,一院子都是清香。

我由衷地说道:“好美的景致,有时想,就为了这大自然的美与好,真想活它五百年。”

同事立即回道:“是啊,人间真是天堂,这个时候,最适宜拿本书,躺在树荫里、草丛间。”

我们会心一笑。眼前,立即浮现了读书的一幕幕情景。鸟鸣,凉风,草丛间的清香,树根下陈年落叶的气息,在入目入心的文字里,时光悄悄流逝,让人想起席慕蓉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刚大学毕业的小宋,突然指着左前方,“看,那里有朵月季花”。顺着他的手势,一朵月季花,高高地盛开在一丛绿叶上,一枝独秀,格外引人注目。我们笑了,为他依然保留孩儿般的纯真。

我说,小宋,你是人间五月天,大家又笑了。

五月的阳光,映在窗内,有点灼人。拉上淡黄色的内帘,窗外,阳光和绿树有了朦胧美;窗内,干净清爽的办公室愈显清幽。坐在对面的同事,和我一样,简单,阳光,两人一起办公,彼此觉得随性,自然,心安。身旁一棵幸福树,枝叶舒展,绿意鲜嫩,隔一会儿,我就与它对视,凝望,交流,在这样环境中工作,惬意,自在。有时,另一位同事也会过来,三个女人,品头论足,美食,服装,彼此间的默契、和睦,在五月的微凉里,尽显小女子的美与好。

在《你若安好,吾便心安》一文中,我写过“有闲时,就会想起这位文友,口才、文采俱佳。每次聚会,都是中心,只是婚姻不幸。她静下来,把所有的心思投入到绘画上。聪慧之人,悟性都高,她的画技突飞猛进,她的画也成了本地上乘之作。有几次,想约她,终是忍了。她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一个人能走过。我的念想和牵挂在我心里,也是我们之间的善缘”。

文友读了,发来留言:“荷儿,你的文字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但意境高了许多,心境比原来要宽广了。以前看你的文章只是置身于事外,现在看你的文章感同身受,能打动人的才是最好的。你的文字开始走入人内心深处的一些大同之处,人是有共性的,你的这个切入点是最好的。”“最后再说一句,细看了你的每一个字符,俩字,感动;再俩字,谢谢;还俩字,坚持。”

喜欢这样的友谊,彼此坦诚相对,无话不谈,又能心灵默契;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说的是一样的话,真诚地关心对方,希望对方一切皆好。她的留言也感动了我。

五月的雨,还是这样,由着性子。傍晚时分,天阴得厉害,突然狂风暴雨,很大的雷声。只好把散步推迟,待在房里,读气场相通的文字,愉悦,安宁,有如血液的流动,是属于生命的一部分。

雨后,带着清醒的头脑,再去散步,地面溢出一股清淡、清凉的气息。走在校园里的花池边、大树旁,感觉到雨后植物的一呼一吸和枝节间的舒畅。无论是阳光、风雨,植物总是坦然静对,沉默他们在季节的轮回中,体会大自然的清欢、生命的真迹,植物的境界总是比人的高而远。

比起植物来,人正是多了俗世的贪嗔痴慢,迷失了自己的清净空真,在岁月的轮回里执着、痛苦,痛苦、执着。人要向植物学习,只有放下,淡然坦然,让本身的纯真、智慧、灵光闪现,如此,才能澄清生命,感恩生活。

只想记得这些好

周末,回到乡下,正是小雪时节。

门前满池塘的水,不像往年枯瘦。田里土沟里,都是旺旺的水。树枝、荆棘丛,随意耷拉着沧桑;成片的草儿连着枯黄。生命褪去繁华,还原本真、自然。冬天,是最真实的袒露,尤其是在乡下。

记得去年,立冬后,那种小阳春的天气,连续几十天,直到十二月,冬才姗姗而来,讲足了客套。今年仿佛就在一夜间,大风,高幅度降温,人们从两件衣服直接穿上棉袄,然后,持久低温,有点霸道了。

但不管过程怎样,只要是冬天,一样,让人心静,安宁。

也许,年岁越长,越发适应冬天了。那种冷然,凛冽的氛围,让人安静,回归,很符合心境。

漫长的夜晚,喜欢一个人待在火炉边,什么也不想,或者,任思绪随意地飞。夜有多深,思维就有多深。

有点像春天,雨说来就来。深夜,潇潇雨声入梦,凄清,辽远,但并不凄凉,或者,凄凉,原本也是尘世光景,都是一种美。

村后的那排老屋,时有“轰啦啦”之声,村里人说,是连日来的阴雨,老屋慢慢颓废倒塌了。立在村前,看那些熟悉的大门、窗、老堂屋,想起孩提时的足迹、快乐,住过的人,奶奶、堂伯母,念着她们的好,眼睛湿了。人在世上走一遭,最终能记得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这些情分,和曾经的好。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们离开人世这么多年了,还时常出现在梦中。

住在村头的伯父伯母,相扶相携走过八十多个春秋了。大伯左腿因关节炎拄拐杖,伯母的腰弯成了九十度,再也直不起来。这个冬天,大伯因高血压摔倒,左手、左腿没有知觉了。去看望他们,伯父伯母眼里的真诚,话语的真挚,让我有强烈的感受,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褪去一切俗世的繁华,返回生命的本真。亲情,才是珍贵和无价的。

村头,一位算命先生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地来了,是邻村的,赶集回来路过。村里人说,算命的人,一个个老了,去世了,剩下没几个了。想起年少时,算命先生进了村,满村的人,围着算命先生,轮着算命。算命先生的顺口溜惹来一阵阵笑声,非常热闹。村里人逢有灾难,就去求助算命先生。算命不会百分之百准,但那个年月,算命先生给人心多少慰藉啊。他们的一生,见不着光明,却能为人解忧排难。他们是残疾人,但他们的好,人们还记得。

朋友打来电话,说送一套精装本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和一张讲课VCD光盘,朋友说,我想你是喜欢的。的确很喜欢,她是真正懂我,知我的好朋友。曾经一起交流过,我们有相同的信仰、爱好和阅读习惯。这个世上,能够让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文字并不多,如果遇上了,是我们的福气。

不记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只记得每次见面,都会有心灵共鸣的喜悦。还有她的鼓励,她的纯朴,令我敬佩和感激。彼此间的交往,没有利益的冲突,没有所求,只是灵魂的交流,相互勉励相互促进,唯愿对方一切皆好。她是我生命中的朋友。

年岁渐长,删繁就简,只想记得这些好了。如同这个冬天,繁华落尽,还原生命的本真,还原心的纯真、善美,从而顺着本心,说本真的话,做本真的事,做本真的人,如此,生活变得简单,生命也是通透明澈的。

世间万般,皆有说道

又一场雨后,樟树的叶落得差不多了,吐了一身的新,全世界都是一身的新,我嗅到了夏的味道。春天,在一惊一乍间,就要全身而退了。

曾经耐心地等,仔细地寻,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每天给你一点点惊喜,突然几天高温,所有的美都呈现了,不久,就不见了。遗憾的美,缺陷的美,让人更怀念。

注定的,这个特别的春天,缘浅,不管是爱她还是忽略她的。

说话间,窗外的世界又黯了下去,淅淅沥沥的雨,毫无道理,说来就来了。雷声,慢悠悠地吼,只两声,也没有了。这个春天,连雷声也是不露声色的。

午后,雨停了,阳光洒满了窗前的绿,媚媚的,室内,映成黄亮。不曾想过,会来到这个全城环境最幽雅的院子工作,对着一窗的树,领略了春阳的媚,夏的耀,秋的炫,冬的柔,快三年了。还会相守多久,谁知道呢。

那一天,我整理单位成立二十年的资料,看到二十年内,工作人员做过的事和留下的字迹。一件一件翻过去,那些尘封的日子仿佛又在眼前上演。我的上一任是一位美貌、多才多艺、字迹洒脱的女强人。那些资料上留下了她的气息、字迹和指纹,在一张工作方案的背后,还留下了这样的字迹——×××:中午×××家乔迁,请你去。

很特别的感觉呢,在那些特定的年月,那些人物的活动,我触摸到了。冥冥间,我与这个女人有了说不清的因缘。十年后,我还在这个办公室吗?还会和这窗树相对吗?接手我的人又是谁呢,他(她)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对着窗前的树发呆,看我的字迹感叹万分呢?那么,二十年后呢,这一路下去,将有多少人,一根线牵起来。

九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随手翻阅一本《痕迹》,惊异,美女作家就在身边。一个字一个字阅读,几乎背得下,也萌发了写作的欲望。五年前,我把书送到她单位,她正好出去。后来,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是从文字里看到她的影子,温暖,阳光,唯美,简单,于是我们成了好友。去年好友调到单位,成为我的上司。周末,两人一起读书,爬山,看电影,聊天,逛街,相同的人生观,种种美好,都在眉宇间,会心的一笑。

好友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呢?如果有人引导,你现在一定不是这样子的。我说,当年,多次萌发了找你一睹芳容的冲动,但你身在尊位,我对你的崇敬埋在心底。注定了,一切都是注定了,正如我们,要在某一年的某一月的某一天,才会认识,也要等到今天,我们才会走到一起。

总是想,前生修行好吧,今生,工作在环境最幽雅的机关大院里,养目,养身,养心。住在环境最美的校园里,每天有铃声、书声、打球声,萦绕于耳。

傍晚,去工作过九年的校园里散步,遇到熟悉的人,有的依然热情,有的淡淡一笑,还有很多熟悉的人,很难遇到,也许永远也遇不到了。教学楼墙外,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曾经,在这栋教学楼里,一门心思钻研在课本里,上课、备课、码字。那些沉醉在知识海洋里的岁月啊!

每一次,走在教室窗前,就久久地回味。看那些辅导的老师,看学生做作业,那种氛围、气息,触手可及。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底是教书好呢,还是脱离讲台好呢?六年前,在博客里写下博文《去留之间》,左右摇摆不定,犹豫不决。犹豫了两年后,终于写下一篇博文《丰富的安静》,“我为我曾经有过的浮躁和动荡不宁而感到羞愧”,算是铁定心坚守讲台了。

可是,不到一年,还是离开了讲台。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一个人来到世上,带多少粮,穿多少衣,赚多少钱,与多少人相遇,走过多少地方,都是定数。这一切缘于我们的修行,来之不易,要知足、珍惜、感恩。

晚上,看电影《半生缘》,忍不住流泪了,为曼桢,为她的悲剧人生。人们爱的一些人,与之结婚的是另外一些人。注定了半生缘,却要用一世情来记忆。

经历过了,也明白了。命运注定不可更改,我们只有顺势接受。经历浩劫的她,在坚壁悬崖里,苦苦寻觅缝隙,生出根叶。人生的意义呢,也就是呈现在世俗尘嚣上,人性的修为和温情了。

码字有感

码字多年,颇多感触。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章是极有灵性的东西。

有的文章只在头脑里一闪,就被捕捉于笔端,一气呵成。竟是天生丽质,一字不能改,字里行间自是天趣旁流。

有的文章时辰未到,迟迟不肯降生,在头脑里一闪即逝,难以捕捉。此后,虽多次出现过,大约也要几个月甚至几年后她才靓丽登场,这样的文章往往是成熟而美丽的。

有相当多的文章,一闪即逝后,再也没有来过,只好流产了。

文字还是讲究缘分的,该放弃的还应放弃,强求来的,做作又别扭,自己看了都不自在。

写作的确是件天赋的事,与后天努力关系不大。且天赋也是人为,是人家累世累劫辛苦修为得来的。有些人一出手就达到了一种高度,让世人仰慕。毕竟天赋只钟情少数几个人。有人说,大部分的人在用多余的精力大量生产垃圾。代表当今散文最高水平的杂志,除了几个有点灵气的作家外,大多数都是疯子似的自言自语,膨胀了大量的废话,还美其名曰“新散文”。许多的长中短篇小说,不过在大量制造垃圾。

这种说法虽说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

现实中不乏这样的人,一看他们的文笔,就知与文学无缘。但他们仍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写。且不说希望怎样,单是这沉醉,也是一种支撑。所以说,文学永不会没落。

听朋友聊到他的一个熟人,对文学执着到痴迷的地步,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戏剧,什么都写。由于专心写作,家境贫寒,他还自费出了十五本书,他老婆为此跟他闹离婚。我身边也有个诗人,写了几十年了,老婆并不理解,常把他的诗稿当作坛盖。

太执着的人,于己于人都是一种折磨。

文字写到后来,只要一动笔,就想停笔,觉得什么都是多余而无意义的。所有的道理,前人书中都阐述过,我辈不过在换一种方式重复罢了。

文字写到后来,才觉得,写出来的东西是最无力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真正的东西,是写不出来的。何况前人已有那么多经典,我们穷尽一生也无法超越。许多爱好文字的人,几乎在做着无用功。

码字使得喜欢文字的人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于是,有人识趣地放弃,忍痛割爱,把时间与精力花在其他有意义的事情上去。身边有几个朋友,写过一两本小说后,就下海经商,文学只在生命中起个调节作用。也有一些文人,写些时下媚俗的东西,赚取人气。但是那么多的喜欢码字的人,在自娱自乐。有个网友说,他每天码一万左右的字,不求发表,只为码字的快感。

把码字当作一种娱乐,在当今谁也不缺吃不缺穿的社会上,不失为一种高雅的娱乐。

也有不少人,把码字当作一种修行,用文字的形式记录灵魂,澄净生命,温暖生命。这样的文字,能提升自己,如果还能醒人,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

一笑一尘缘

不知为什么,每天,心情总是如此美好,迎着阳光去上班,空气,树木,街道,人流,所遇到的一切都令人愉悦。微笑着面对一切,不管悲喜、冷暖,内心里总会涌起对上苍的感恩。

那个上午,阳光很好,在办公楼前,我被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击中了。循香望去,不知何时,楼前两棵庞大的桂花树,已开满了花。银白色的花,细碎,密集,缀在枝间,隐在绿叶中。回看地面,并无落花——桂花刚开几天,幸好花香唤醒了我。

不久,又可以欣赏桂花落的景致了。记得去年,一个晴好的晌午,桂花扑簌簌地落下来,地面上黄了一圈。我站在树下,细碎的花陆续地沾在头发,衣服上,体味“人闲桂花落”中那个人,他也许站着,也许坐着,也许悠闲地漫步着,但不管他采取怎样的姿势,一定有颗不受外界打扰的悠闲的心,才会看到簌簌落下的桂花,才会闻到桂花飘坠时散发的丝丝芬芳。这场景,令人神往。

来到这个大院工作三年多了,每年的这个季节,桂花香飘了整个院子,陪我们工作学习生活,花香沁人心脾,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这是我们和桂花树的善缘。

每天晚上,去操场散步。宽阔的操场上,绿草如茵,四季之美,每天的变化,几乎都领略了。时间久了,常来的一些面孔渐渐熟悉了,遇见,点头微笑,有时也说说养身的经验,毫无保留。彼此之间不了解,也无利害冲突,因而心性单纯,唯愿对方安好。这样的缘分,来得清淡自然,让人温馨而安宁。

那天晚上,在影剧院组织青歌赛,又遇见了这位歌手。曾经,去一个单位督查庆祝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大合唱,有人对着我喊她的名字,问:“你不是去深圳了吗?”我很奇怪,我从来没去过深圳啊。原来,她和我长得极像,竟然有人以假为真。这一次,说起往事,两人都很激动,旁人也说,真的很像,很像。她说,既然咱们长得这么像,一定有缘,干脆结为姐妹吧。我说,好啊,又多了一个优秀的妹妹。彼此不图什么,只为,多一个亲人,多一声问候,多一分挂念,多一分温暖。

早些日子,全国红色旅游文化节在本地举行。全国各地的记者奔来,单位的同事热情接待。一位女士从电梯里走出来,单位的小伙子立即迎上去,需要帮忙吗?女士说只是去买点药,不用帮忙。小伙儿又说,那我带你去吧,我帮你提包,女士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不用。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家都笑了。小伙儿迷惑地望着我们,他一定是误会我们认为他献殷勤了,他说,我老婆可是一个大美女呢。我们又笑了,说,你做得很对,我们是赞赏的笑呢。

因为,相见就是缘。来此的记者,也许一生只会来一次,我们的相见也只有一次。以诚挚之心相待,珍惜当下,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美好的一次,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今生,所有的相遇,都是再续前缘,或者说,是久别重逢。一个人,从一出生,所遇见的人、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定数,缘深缘浅,都应善待。

秋色渐浓

这几日身体不适,待在家里静养。

窗外,篮球场上“嘣嘣”的篮球声传在时空里,悠长、淡远,让人想起遥远的岁月。

搬到这套房子已经八年了,这个冬天,就要搬离。若是往年,定会牵扯下离愁别绪,如今,也淡了,远了,居无定所,人在世上走一趟,只是过客,万法归一,自在随缘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窗外的世界,秋色渐浓。树木,草坪,球场,教学楼,宿舍楼……沐浴着初秋的阳光,闲适、随意。各种鸟儿、蟋蟀,还有各种不知名儿的虫儿,叫着内心的自在和惬意,窗前的世界,一派祥和、喜悦、安宁。

终是忍不住了,放下手中书,下楼,来到校园里,融入他们的世界中,这样的美丽,不容错过。

春的到来,隐忍,含蓄,不动声色,却又是轰轰烈烈的,就像一场暗恋,明明动心了,明明喜欢得不行了,可是,脸上是冷冷的安静的凛冽,因此,春天,需要寻觅。秋来,也是不动声色,却来得坦然,落落大方,如同喜欢一个人就说出来,爱了就爱了,恨了就恨了,不隐藏,不隐秘。

眼前,时时处处,都是秋的踪迹。檐前的杂草,任意伸展,彼此交错,一种梦幻似的随意。墙上攀缘的丝瓜藤,几片斑驳的叶间,几朵丝瓜花黄得很纯粹。阳光洒在晾晒的床单被褥间,反射出疏淡的光芒,谁家厨房里传来“笃笃”的切菜声,提醒着,这是红尘里最深的人间烟火。

风起时,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红黄相间的叶子,在树枝间,哗哗摇动,把阳光摇成了一树的碎金。很多落叶,聚在路旁,树兜下,沉默静思。物候从来如此,不管你在意,不在意,它都在这里,遵循着性子,轮回,轮回。

草坪里,一位古铜肤色的男子,正在花池里清除杂草。我走过去,看他时,他正抬头看我,四目相对的刹那,彼此一笑,那样干净的眼神,让我想起了这个季节的蓝天。人与人之间本应这样,相互尊重、信任,就如同眼前这些植物,彼此之间,不争不比,不嫉不妒,心性单一,所以自在,随意。

他是花园的员工,他说,活儿不累,就把干活当作一种休闲,每天与这些花草打交道,平静安然。其实,他的这种心态,这种懂得,是植物们的福气,是他自己的福气,也是他们之间的善缘。

花池旁边,矗立一块牌子,上面赫然两字“拼搏”。离开讲台三年多了,那些拼搏的岁月,还历历在目,教师和学生,为了高考,早辅,晚辅,教室里都是拼搏的声音。那样的岁月,很充实,参与智博,也是人生的一种体验呢。人生处处是道场,只是,任何时候,在享受人生富贵、权利时候,应持有一颗平常心,人生无常,别忘了自己是谁。

七年前,曾经在《感恩》里写过的这些樟树,石桌石凳,还在。只是学生,一茬一茬地走了,一届又一届。物是人非,物是人非!流年暗转,转老了光阴,转走了岁月。

或者,老的是岁月,不老的,是这颗心。想起七年前《美丽的日子》中的句子“在深秋的风里,吸一口凉凉的空气,以一个平平静静之心,舒一抹安安然然的微笑”,这颗心还在,只是向更远更深走去了。

生亦有时,死亦有时

这个周末的夜晚,你有闲情,我也有闲时,在同一个时间,与电影《桃姐》相遇。

桃姐何人?十三岁开始,做用人六十年,终身未嫁。雇主的儿子罗杰,从事电影制片业,五十多岁了也男大未娶。桃姐照顾着罗杰,成为习惯。

六十年,多少孤独,多少辛劳,多少奉献?影片只截取几个生活片段,安静地叙述,安静地雕塑,安静地呈现生活的细枝末节。饰演桃姐的演员叶德娴,一身女佣装扮,走入菜市,和菜贩子讲价还价,在厨房里烹饪,她微臃的背,举手投足,神态和表情,声音,内敛又从容,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的如入无我之境的表演,征服了观众,眼前忽略了叶德娴,只有女佣桃姐。

影片的节奏不紧不慢,还原于生活的原生态,如同生命的长河,从容地流出母亲河,从容地流入冥河。罗杰(刘德华饰演)在厅中享用美食,桃姐站在厨房里吃剩饭。罗杰饭后安静地喝汤,一口一口地,直到喝完,镜头没什么变化,也几乎没有对话。每一个罗杰出差回来的晚上,窗后,是桃姐等待的身影。每次看到罗杰背着背包出现在街道转角,桃姐就躲在自己卧室门后,静听罗杰开门,收拾东西,上床睡觉,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桃姐心安。

只这几个镜头,体现了桃姐的勤恳,恪守本分,对罗杰毫无条件地宠。是主仆,却有某种母子之情,画面上有无言的温暖,在汩汩地流淌。

七十多岁的身体,必然性地萎缩,萎缩得不像样,突然中风,生命里积累的无数的经验和智慧,用不上了,只有深埋,但埋不住生命的尊严,桃姐主动请求去老人院,影片的重头戏从这里慢慢展开。

那么多的老人突然呈现在眼前,有儿子不养母亲的,有母亲倒养女儿的,有人老心不老焕发第二春的,有无依无靠依赖政府的……苍老、衰竭,老得不能再干自己想做的事,老得生活不能自理,眼神里的空洞寂寞,仿佛地狱般的场景,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桃姐拄着拐杖,佝偻着永远也无法伸直的腰身,用无声的举手投足,静静地揭示了老无所依的凄凉。

这是生命必然的规律,有点悲哀,有点无奈。

百忙中,罗杰像干儿子,一有空就去探望。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话,接她去外面的饭店吃饭。稍有康复就带她回家,把她最喜欢的宠物“卡卡”带回家,亲手煲汤给她喝。

罗杰和她一起收拾过去的旧物,看老照片,一件件,一桩桩,让两人回忆感慨。当桃姐找出罗杰婴儿时用的东西时,罗杰的眼里迷离而又忧伤——面对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物什,桃姐是他不可挽回要失去的美好记忆。

罗杰的母亲来看桃姐,煲了燕窝给桃姐喝,桃姐说味道腥,罗杰母亲说,加点盐就好了,桃姐说,还是腥,罗杰母亲的脸色很尴尬。她给桃姐钱,桃姐用很大的力气,推回。

晚上和母亲待在一起,罗杰小心翼翼地翻报纸,有一种隔着和不自在。而和桃姐一起,他就感到亲切、自如,有种被宠的感觉,这种亲养而生的感情,远胜过生疏的母爱。

罗杰带着桃姐去参加自己的首映礼,她兴奋异常,着意打扮了一番,穿上收藏已久的名贵衣服。首映礼上桃姐大开眼界,有机会见到电影明星,桃姐感叹自己有生之年已然无憾。她说,你爸爸看见你的名字出现在电影的片头一定会高兴的。罗杰淡淡地说,他不会,你才会。他们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像拉着一个珍贵的人。他带她走到马路的里侧,生怕她受到伤害。这种毫无条件的支持和宠爱,让他们之间有说不出的放松与惬意。

罗杰和桃姐去散步,碰到一对结婚的新人。看到桃姐羡慕的眼神,罗杰打趣道:“我听妈说当年追你的人也挺多的,有一个卖菜的,有一个五金铺的,还有一个卖鱼的,你为什么不要呢?”

桃姐说:“因为他们太腥。”

“腥?”

“对。”

“五金铺也腥?”

“对。”

“那一定是暗恋我爸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在我们家呢?”两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桃姐反问:“你怎么一直不结婚啊?那个个子高高的,长得和模特似的,多好啊!”

罗杰:“她后来真的做模特了,还跟了郭富城啊!”

老人院里有个人老心不老的老人,因桃姐的善良,总是向桃姐借钱找发廊妹,被罗杰揭穿后,桃姐说,借给他吧,都这个时候了,要找还能找多少次呢。

病榻前,桃姐说:“我不怕,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人的命,天注定。”

神父说:“《圣经》上说了,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哭有时,笑有时,生有时,死有时。”

“血管手术有时,胆囊手术有时。”罗杰接道,拿眼睛瞧桃姐,眼里有笑意。

桃姐看着他:“吃奶嘴有时,进棺材有时。”说着,他们忍不住都笑了。

神父说:“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怎样去安慰别人。”

禁不住地喜欢上了桃姐,她的勤劳,恪守原则,豁达,自尊,有点可爱的固执,她说话的声音,她笑的样子。

禁不住喜欢起桃姐和罗杰来,喜欢这种相依为命的主仆情,喜欢他们双眼对视的镜头,安安静静微笑的目光,爱,善,无处不在的无声无息的电光,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弦。

桃姐离开后,葬礼很简单,很安静。如此安静,是不打扰桃姐安眠的最佳方式。影片结尾,坚叔手捧一束白玫瑰,眼神直直的,放在纪念桃姐的桌上,镜头最后,是这束白玫瑰安静的特写。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生亦有时,死亦有时,人活着已是不易,不管是尊崇还是卑贱,能在阴暗、压抑的生活缝隙里活出温情来,让灵魂的光辉代代相传,是多么艰难,这样的人生,就像这束白玫瑰。

永远的春天

江南的春天,总是这样:多雨,乍暖还寒。当人们的思绪还安然地躺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时,她却偷偷地用彩笔点染着万物。

二月初的一个早读时节,气温仍在几摄氏度左右。天气阴沉得怕人,雨点随时都会骤然降下来。站在教学楼四楼的走廊上,才察觉檐前的樟树顶端已披上了一层嫩绿;昨天还是嫩黄的梧桐叶,今天已经缀满翠绿了。一阵冷风吹来,扬起了几片老去的樟树叶。我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棉袄,赶忙进教室指导学生早读。

我把书本放在讲台上的那一刹那,“啪”的一声,一瓶花被碰倒在地。慌乱中,听见一位学生喊道:“老师,你赔。”全班学生“哄”地笑将起来。坐在讲台前的一位女生赶紧帮我把花瓶捧上来。这时,我才惊奇地发现,花瓶及花都是塑料做的!

这是用蓝绿色的可乐瓶子做成的。从中间切开,下半部分做花瓶。周边剪成细条,再折叠成圆形花边,形成美观的花瓶边缘。上半部分倒立过来,于瓶颈处剪成四片小叶,再延伸上来,于瓶肚处剪成四片宽叶。叶片呈“窝”形自然卷曲,叶面又被剪成无数细条,形成自然叶脉。盆景中间,再在三根伸长的塑料条上插上淡蓝、粉红、浅紫三种颜色的彩纸做成的千纸鹤作为花蕊。这样,大小长短的叶片显得错落有致,惟妙惟肖。整个盆景姿态舒展自然,精美绝伦,实在是手工艺品中的上品。

这一定是出自一位心灵手巧的学生之手。

抬眼望过去,台下,几十张笑脸亮亮地迎着我,眼神里透出几许得意。在整齐统一的白色校服间,我发现一位学生的课桌上也放着一只盆景。用的是矿泉水瓶子,同样拦腰切去。不同的是,瓶里装着深褐色泥土。瓶面摊开的菊花草,叶片肥嫩,贮满生命之绿。再往旁边仔细一瞧,惊异地发现,几乎是每个桌面都有形状各异的盆景。高矮不一的矿泉水瓶子,圆形的瓷杯,椭圆形的饭盆,一次性的塑料杯子,都装着黄褐色的泥土。有的插上一两根葱苗,有的是叶儿葱茏的植物,有的是盛放着的花朵。顺着盆景,再往教室周围一看,窗台间也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盆景。

盆景间,最突出的一个是把切开的矿泉水瓶子用绳子拴好,倒立固定在墙上。花卉斜伸向上空,姿态嫣然,张扬着生命中的色彩。花多是淡雅的银白淡黄粉红,在教室里日光灯的照耀下,愈加俏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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