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兽猫
化疗结束后要做扫描的前两晚,我做了一个梦,印象特别深刻。接下来的一天,这个梦境几乎占据了我的现实生活。
我躺在昏暗的超声室里,身上抹了很多做超声波所需要的黏糊糊的东西。我的右侧身子靠在楔形的海绵靠垫上,手臂弯曲放在额头上。医生操作传感器穿过我的胸部,扫过我的腋窝,就像一个小男孩在玩火柴盒汽车。我抬头看向屏幕。屏幕上平常都是奇怪的影子宇宙和鬼魂,据说那是我们内心的写照,而现在我却看到两只老虎正沿着我的胸壁缓缓踱步。
这并不是完全陌生的景象。格林斯伯勒确实有两只老虎,是孟加拉和西伯利亚混种虎,它们体重很惊人,各有400磅。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被救回来的,大概是马戏团老虎的后代吧,现在住在格林斯伯勒科学中心郎代尔路旁边的森林里。
小兽猫,本尼或弗雷迪过去这么称呼它们。
这两只老虎身上有很多精彩而又让人紧张的事,比如,它们超级喜欢盯着婴儿车的车轮,还有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公老虎爬到母老虎身上时,它们都会大声咆哮,不过这种情况不常发生。格林斯伯勒郊区的某些地方其实与老虎的栖息地相隔很近,公老虎在阴凉处小憩的时候,母老虎会不时地趴在瞭望石上放哨。在有些地方,你跟老虎之间只隔着一道网,差不多跟小学运动场的棒球挡球网一样。
不过最令人不安的事,当属这两只小兽猫踱步的姿态,是特别标准、执着、紧张不安的跟踪步态。在雷暴雨的晚上,你或许会看到狗狗这么走。在做一系列重要扫描的前一晚,你辗转难眠时,也许也会这么踱步。
科学中心的管理员说,老虎这么踱步是因为它们渴望接触人类。在它们还是幼虎的时候,人类用奶瓶喂养它们,现在它们怀念当初跟人类亲近的时刻,所以才喜欢沿着围墙边界踱步,因为只有那儿才有人。
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数十年前,诗人乔丽·格雷厄姆还没有被诊断出患乳腺癌,她写了一首关于意大利干热风的诗:
谁是
这世上
那个紧张不安的灵魂
反反复复
纠结于已知之事
也许那两只老虎并没有疯。这样的行径,完全是因为它们无法与人类接触而做出的最合乎常理的反应。或者,对于结果、治疗方案以及未来的其他很多事情,这种反应都很合乎常理。
所以,两只小兽猫沿着我的胸壁踱步。
昨天早上,天色将雨,我跟一个好朋友在繁花似锦的花园和院子里散步,这样做既有助于身体复原,又充满了人性。之后,我回想起那个梦。我的好友在一年的时间里失去了双亲,她的宠物犬也刚刚去世。同时,我觉得不知所措,头脑又很清晰,我心想:“这儿的森林里有老虎,它们有点儿疯癫,可这儿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