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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之王:查尔斯·庞兹自传 作者:[美] 查尔斯·庞兹 著;周旭 译


初到波士顿时,庞兹先生只有2.5美元,后来却成为身家1500万美元的富翁,书写了美国金融史上最辉煌的篇章

1903年11月15日是个星期天,对于濒临大西洋的新英格兰地区来说,这是极具秋季特色的一天,寒冷刺骨的东风从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刮来,天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烦躁,只有从马萨诸塞州运送过来的昂贵鳕鱼,才能使这里的人们不顾恶劣的天气出现在特里蒙特街和波士顿广场附近。

在港口和海边,风雨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猛烈。刺骨的东风裹挟着绵绵细雨从茫茫大海上呼啸而来,一路上积攒着力量,这种力量似乎在卡斯尔到和加弗纳斯岛之间到达了顶点。暴风雨拍打着狭窄的航道,在混浊的海面上掀起层层白浪。

星期天早上刚过8点,“范库弗峰”号轮船就沿着弗吉尼亚航线驶入了波士顿港。它以高贵的姿态缓慢地行驶着,只有在水深和有暗礁的地方才略微有点倾斜。这些天来,就没有载重超过一万吨的渔船驶过,所以,从这艘船的外观上,人们很容易认为它是一艘丘纳德公司制造的新式游轮,而这艘船上的人也认为自己乘坐的是一艘游轮。

距离港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这艘船沿着波士顿东部的码头停靠了下来,跳板被放下之后,那些一直在甲板上等候的形形色色的乘客,都迫不及待地跳到码头上来。

这些乘客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移民,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意大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能乘坐统舱,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有钱乘坐头等舱或二等舱。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孩子,也不管他们打算暂时留居还是在此长久居住,他们远离故土千里迢迢来到美国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挣更多的钱,获得更好的生活环境以及争取经济独立。

我是这些移民中的一员,跟随着人群走下跳板,我的身材短小精悍,穿着当时欧洲最昂贵时髦的衣服,身后跟着两个扛着大大小小行李的服务生,所有的行李上都带有“上等舱”的标志。

说真的,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移民,从我的外表上看,怎么都不像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人,任何人都不会把我和体力劳动者或者类似的工作联系起来,我看上去也不像一个经济拮据的人。从脖子上的领带到脚上的高筒靴,我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铸币厂走出来的百万富翁,像一个生活安逸富足的年轻绅士,或者像一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刚刚完成了一次愉快的旅行。

这足以说明外表并不能显示事情的真相。实际上,当时我正陷入困境,不仅经济上十分窘迫,就连处境也非常危险。在这个距离我的家乡5000多英里,距离我最终的目的地500英里—甚至更远的奇怪的城市里,我没有朋友,没有钱,这就是我当时的状况,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我浑身上下只有2.5美元。

两周之前,我带着母亲的祝福、十足的信心以及200美元离开意大利,登上驶往美国的船只,我带着明确的任务和目标来到美国,那就是抓住一切飞黄腾达的机会。

我的长辈们时常怂恿我,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打消我的疑虑:“你不能错失这次衣锦还乡的机会!”就像在美国飞黄腾达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样。“在美国,街道都是用黄金铺就的,你要做的就是弯下腰,把钱捡起来。”接下来几年发生的事情证明,长辈们所说的并非都是臆想之语,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我根本不需要弯下腰捡钱,1920年,黄金自己就跑到了我的口袋里,而且不是用小茶匙就能舀起来的小块黄金,而是用蒸汽铲才能铲起的大块黄金。

尽管如此,当我站在码头上,踏上美国的土地的那一刻,我的处境非常窘迫。就像刚启程时一样,我依然拥有母亲的祝福,但这就是全部了。来时带的200美元现在只剩下2.5美元,在旅途中,一个赌场骗子骗走了我绝大多数身家,剩下的用来付小费和买饮料。我不再踌躇满志,而是变得意志消沉。实际上,长辈们的话依然萦绕在耳边,我准备好了弯下腰去捡钱,但眼前的事实让我意识到,我被骗了。我的脚下并没有黄金,这里的道路也不是用金子铺成的。从我登陆的港口到马杰诺大街都是黏糊糊的黑泥。不管我站到哪里,泥土都足有一英尺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泥土。我千里迢迢从意大利来到美国,跨越了5000海里深邃的、湛蓝的海洋,除了漫天飞舞的灰尘和破碎了的、一夜暴富的梦想之外,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那时,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我没有在波士顿逗留绝不是因为我势利,而是因为我的计划在我离家时就已经提前制订好,而且我不能改变这个计划。按照我的某位三表哥的第五个表兄弟的安排,我应该前往宾夕法尼亚州的“烟城”匹兹堡,据说他是一位铁路承包商,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在大型盗窃案中都不敢顺手牵羊的老实人。这个谣言表明,无论在法庭上还是其他地方,对于任何人的陈述我们都要持保留态度。

不仅我的目的地已经被提前确定好,而且我的长辈们为了不让他们的计划流产,已经为我准备了前往匹兹堡的一切必备的东西。我的长辈们真是有先见之明啊!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已经想到在到达大洋彼岸的那一刻,我也许会身无分文。之前我在比这次旅途短得多的旅行中也干过这样的事。因此,他们为我购买了一张途经纽约前往匹兹堡的预付车票。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做的话,早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星期天,我就要和波士顿结下不解之缘了。

所以我和其他等待前往纽约的移民一样,没有离开码头。大约晚上9点的时候,我们坐上了一列特殊的火车,在长达12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看着满天飘舞的灰尘,没有吃一点东西。

毋庸置疑的是,这列火车的确非常特殊。我非常希望能够强调这一点。它是迄今为止我坐过的最不舒服的火车,非常不舒服!这列火车就像战时的火车一样,40节车厢里只有8节是卧铺车厢。而且它竟然取道南太平洋地区或圣达非前往纽约,除非它整个晚上都在绕圈,或者每个十字路口都作停留,抑或绕过了沿途中所有的电线杆,否则无法解释它为什么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纽约中央车站。途经堪萨斯州的火车是出了名的慢,但这列火车竟然像一道闪电一样在我们旁边飞驰而过。

当到达纽约车站的时候,我已经饿得想吃人了。我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如果现在能给我什么东西吃,不管是一块牛排、一块皮革,还是一块臭鼬肉,我都愿意拿自己的灵魂来交换。所以火车到站的轰鸣声一响起,我就找到最近的车门,跌跌撞撞地想要下车。

值班的巡警看到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跨越列车栅,他非常不满,急忙伸出手来抓我,我们撞了个满怀。虽然他给了我一个拥抱,但我知道他并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而且对他这种不合时宜的“热情”非常厌恶。我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但他的爱尔兰口音的确让我头疼,同样他也听不懂我的意大利语。好吧,我们彼此彼此,但这也是一个僵局。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请旁边的擦鞋匠来调停。事情很快就搞明白了,巡警被告知我只是非常饿,想先吃点东西再和他解释,巡警了解完我如此匆忙的原因之后就离开了。我和擦鞋匠一起前往最近的餐馆用餐。我想,我们在用餐的时候,他和我一样,只顾看我的饭菜而没有注意他的。他付了餐费,照理说应该我来付这个钱,但口袋中仅有的2.5美元已经不允许我如此客套了,于是我缩到一边任由他付了账。有了这次经历之后,我相信这位擦鞋匠再也不会热情地对待来到这里的移民了,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样的经历一次就足够了。我的这一餐至少花费了他一套衣服外加两条裤子的钱。

我接下来要解决的难题是找到宾夕法尼亚车站。那个时候,这个车站还没有迁入纽约,仍然需要穿越一条河流,我当然对此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自己不得不乘坐有轨电车,当我需要改变方向时,我就要换乘其他电车,接着穿过右侧的两三个街区,然后……哦,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不得不去那个车站,但对于那个车站的位置和如何才能到达却一无所知。我想泰迪·罗斯福在他的自传《暗流长征》中追忆他在亚马孙丛林中的经历时就是这种感觉。

寻找宾夕法尼亚车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难的事情,包括追女孩子在内。无论何时打听它的位置,它好像都在附近的拐角处,就像胡佛总统制造的虚假繁荣一样。在我知道它的确切位置之前,我已经绕过了几十个街角,走了几十英里的路,穿过了几十个街区。最终我找到了它,然后我得知自己必须乘坐渡船前往河对岸的新泽西,但我到达那儿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双腿麻木,累得快要死了。在那个美好的下午,我背着所谓很“轻”的行李来回地走冤枉路。从行李的大小和所占的空间来看,它的确很轻,但如果从重量上衡量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因为里面就像灌了千斤重的铅一样。当宾夕法尼亚车站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我已经对那趟火车没有任何兴趣了,我不再计较自己能否前往匹兹堡,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从未和卡内基家族、弗里克家族、梅隆家族过从甚密了,我想要的只是一副柔软、舒服的棺材,好让我疲惫的身躯得到永久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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