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好妹妹的怀旧情结
我一直认为,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隐藏性格,不是灌他喝酒,而是带他去KTV。看看他点的歌,大概就能猜个半真。首先看他点的歌曲的发行年代,就能了解他的真实年龄区域;再看看歌曲的风格,就能猜他是忧郁还是开朗,抑或是闷骚。哪怕开头还扭扭捏捏半推半就,歌过半巡,保管解放天性。举个例子,你听好妹妹乐队的歌,除了儿歌,他们的风格往往文艺气息浓郁,浓郁到有些忧郁甚至丧气,然后听众多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两个思想深刻的诗人。呵,你猜,他们在KTV会点谁的歌?答案是,《无言的结局》《把根留住》《舞女泪》,还连唱带跳蔡依林的《舞娘》。哦,还有包括凤凰传奇在内的一系列歌手的网络金曲。我跟好妹妹乐队的第二次专访是在香港的电台录音室,无意间聊起凤凰传奇,他们还担心香港的听众不知道,连说带唱地一顿介绍。我说:“我香港的家楼下大妈跳广场舞用的就是凤凰传奇的歌。”秦昊和张小厚瞬间惊呆,秦昊表情一沉,撒着娇说:“啊?他们都红到香港了?我们输了!我们要加油!”小厚说:“你去变性做玲花,我就在旁边唱‘yoyo,是谁在唱歌?It’s me(是我)。”嬉笑间我打趣道:“你们怎么不出一张KTV翻唱专辑?”他们立刻拒绝说:“还是要维持文艺的形象。”
好妹妹乐队并没有其他独立乐队的绝对原创坚持,相反,他们很愿意翻唱,只不过对翻唱的歌单有小小的心机。“初出道时写歌还很少,演出的时候几乎一半的歌都是翻唱,没想到反响很好,能勾起很多同龄人的回忆。有一些90后在之前没听过这些歌,反而是听好妹妹乐队的翻唱而喜欢上这些歌,这给了我们出翻唱专辑的动力,让好妹妹的听众通过我们的改编重拾父母那辈的经典。”小厚说。于是他们决定干脆出一张纯翻唱专辑《说时依旧》,他们的想法也很“纯粹”:已经出到第四张专辑,都是老歌手了,发一张翻唱也无妨啊。
秦昊和张小厚心眼挺多,翻唱的歌的确是经典,却故意不挑大众耳熟能详的作品,而是挑选“B面第一首”(专辑中非主打歌里的重点推荐),理由是因为唱大热金曲很容易被比较,经典太难超越。“这是音乐人跟市场的一种妥协,中国现在的网络环境很暴力,干脆选一些你也没听过的,也就无从吐槽。”小厚说。
在《说时依旧》这张专辑里,我跟好妹妹乐队一致把“最佳歌曲”票投给了《松林的低语》。《松林的低语》是1977年琼瑶的电影《我是一片云》的插曲,由凤飞飞演唱。听过这首歌的人并不多,秦昊和张小厚小时候也没听过,他们第一次听是在凤飞飞出道35周年的台北演唱会上,《松林的低语》被重新改编,全新的编曲一下子抓住了两人的耳朵且让两人深深着迷,且随即做出一系列任性的举动来表达对这首歌的喜爱。好妹妹乐队第一场演唱会的返场唱的就是《松林的低语》,还在发完第一张唱片没多久之后,他们又找了摄影师去东北的雪地里拍了这首歌的MV。先有MV再在几年后认真录唱歌曲,这样的节奏不得不说——很“好妹妹乐队”。秦昊和张小厚的相处模式就是正经不过三秒,才刚把人拉入美好的画面想象,他们又会突然跳脱,随即开启吐槽模式。“那时候我还很胖,你很瘦。现在我瘦了,你胖了。”小厚说。秦昊则不假思索地回呛:“现在我胖了,你更胖了。”
严格地说,秦昊和张小厚的吐槽风格不能定义为毒舌,应该被称为诚实,比如我问他们为什么我们会成为朋友,原以为他们多少会冠冕堂皇地说些类似“因为你节目做得好”之类的理由,没想到他们说:“因为你颜值高。”好吧,很有趣的逻辑,说得我无从反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他们的演出现场,同样有趣。特别是音乐节或户外大型演唱会这种场合,他们的歌单绝对会让你又惊又喜,全场大合唱《走过咖啡屋》《摇太阳》也不是没可能,保管让台下的观众跟着扭动,特别兴奋。秦昊和张小厚把自己的演出风格与孙悦类比。“大家都会经过一个清纯的年代,然后找到真正的自己,国外代表是Lady Gaga(嘎嘎小姐),国内的代表就是孙悦。每个人身体里都流动着一股躁动的血液,哪怕你一开始唱《祝你平安》,总有一天你会解放自己,选择唱《魅力无限》。演出就该让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又唱又跳又说,开开心心。”小厚说。
别看好妹妹乐队平时谈笑风生,有料有梗,在专辑里所呈现的却完全是另一面,郁郁寡欢的。他们也总结,这或许跟他们的性格有关,白天人多的时候他们可以谈天说地显得风趣幽默,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变得比别人想象的更忧郁,心里藏着好多好多事。所以深夜也是他们情感最泛滥的时候,时不时在朋友圈或微博写写煽情的酸文。秦昊曾有一个时期都在那个忧郁的状态里,以至于别人见到他都忍不住试探地问“你们怎么了?分手了吗?”秦昊说:“唱歌对我们而言就是可以用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平时不好意思展现出来的东西,用作品的方式呈现。”在录音室这样一个全密闭的环境里,秦昊会把灯全都关掉。
相比秦昊的自我封闭,张小厚更愿意抒发,喜欢把当下的感想和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哪怕是篇流水账。在他看来,有瑕疵也是一种真实的记录。我在他的朋友圈看过一篇他写的《无锡往事》。无锡是张小厚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也是好妹妹乐队成立的地方。在搬离无锡后的很多年,即便演出在无锡,他们也从未回过当初生活的小区。人都会有这样的经验,离开一个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无论是城市还是曾经住过的某一间公寓,当时隔几年有一天要再回去看看的时候,你总会有各种设想,回想它曾经的模样,又假想如今可能有的变化,而现实往往物是人非,变的只是这些年的自己。
回去的那天,小厚去了当年的理发店,去吃旁边的小笼包,经过那些年天天路过的菜场、浴室、幼儿园……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从离开无锡到再回去当年生活的小区,时隔三年。再重新身处其中,小厚忽然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以为自己刚下班,好像中间三年的回忆消失了。那个下午,小厚和几个朋友在太湖边小聚,望着湖面回想那几年的无锡往事,未必全是开心的回忆,却记录了青春时对自我的思索,对未来的彷徨,以及试图改变世界的勇气,这段经历在他生命里有着重要的意义。
无锡往事是两人都最不喜欢的一段经历,那时的他们困顿、迷茫,没有朋友。那时的张小厚全部的生活就是白天在一个格子间里上网画图,晚上下班回家睡觉,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过了很久。人会很容易习惯某一种生活状态,一旦麻醉在里面很难做出改变。小厚又是懒得做出改变的人,没想到最后浇醒他的竟是盖浇饭。
张小厚家楼下有家快餐店。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回家前都会在楼下买一碗蘑菇牛肉盖浇饭,孜然味的。某天下班回家,他习惯性地走进店里,照例点了一份蘑菇牛肉盖浇饭,在拿到饭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他连续第27天吃这个饭了。天哪,简直太无聊了,生活毫无追求、毫无品质!于是一怒之下,张小厚把蘑菇牛肉盖浇饭扔进了垃圾桶,从此之后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没再点过这道餐。我问他,不吃蘑菇牛肉盖浇饭了之后吃什么?以为他会有所觉悟,每天自己做饭或变着花样吃些好的,怎知他回答:吃土豆牛肉盖浇饭。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自那之后,小厚开始主动交朋友,周末和朋友出去玩摄影,走遍无锡郊区的巷弄。后来有了秦昊的加入,生活变得多姿多彩。那时的秦昊想考研,就搬去了无锡,去小厚家蹭吃蹭住。他家阳台的采光很好,秦昊每天在阳台画画,小厚就在旁边晾衣服。他们的第一场演出的策划,也是源自在阳台晾衣服时的突发奇想。
如今的好妹妹乐队已经在全国各地连开数场万人演唱会,且场场爆满。我没问他们当年刚组队的时候是否想过会有这样的成绩,每个歌手应该都做过这样的梦,只是当年更多的是把它当成玩笑,毕竟能成真的寥寥。现在,我想也不必问他们成功之后的变化。因为我知道,无论过去多久,提起那些年经历的事、遇见的人,秦昊和张小厚都会“说时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