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筒
我们家最早的笔筒是什么样儿的,我已全然不记得了。我记得的是那个玻璃瓶笔筒。其实,那个玻璃瓶笔筒原本是一只花瓶。说起来,花瓶还是我父母结婚那会儿亲戚送的,不是一只,而是一对。这对玻璃花瓶非常普通,是稍稍深一些的茶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有精致的花纹,只有两根扭斜的粗线条,但很挺拔。虽说玻璃并不薄,可其中的一只还是不知何时给摔碎了。后来,我父亲开始习学国画,而我也开始练写毛笔字,于是,就把剩下的那一只花瓶当作了笔筒,毛笔放进去还能高出一截,家里人都说很合适。
这个合适的笔筒用了很长的时间。那时,家里没有专门的书桌,父亲画画、我练写字都是在吃饭用的四方桌上,所以,笔筒是放在五斗橱上的,要用的时候拿下来,不用就放回原处。五斗橱上有面大镜子,笔筒就搁在镜子的一边,这样,镜子里就又有了一个笔筒,不过只是露出半个身影,可斜伸出去的毛笔倒是常常紧贴着镜子的,因而有时看上去真有如椽大笔的感觉。总是以为这笔筒会就这么一直用下去的,可是随着父亲的去世,随着我不再练字,这个笔筒便被逐渐地冷落和遗忘了,及至后来数次搬迁,都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发现已没有了它的身影和踪迹。到了这时才感到有点儿惋惜,毕竟它记刻了往昔岁月的许多痕迹,结果我们那么轻易地就将之遗落或丢弃了。
我现在用的笔筒是陶瓷做的,因为无需再插毛笔,低矮了许多,也不像原先的那个玻璃瓶笔筒细细的身材,是圆鼓鼓的了。同样很普通,只是喜欢它的颜色,底色是浅浅的淡淡的蓝,笔筒口则是一圈湛蓝;只是喜欢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心静”,还有几行草书:“宁静而致远,淡泊以清心。”而今我有了书桌了,它便放在了书桌上,这与书房的氛围以及我的心境都是般配的。这个笔筒还配有一个托盘,一样是浅蓝的底色和湛蓝的边圈,一样有“心静”两个字,我把一枚印鉴、一块橡皮放在这个托盘上。这一阵,我还在大手术后的恢复期,人一下子消瘦了近四十斤,少有气力,手脚麻木,两条手臂尤其疼痛。那天,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我去接听,竟无力拿住掉了下来,砸在了笔筒的托盘上面,那托盘顿时碎裂了。我难以言说那份带着绝望的沮丧,久久地呆坐在那里。忽然,我发现笔筒上的“心静”两个字像两只眼睛一样注视着我,那是默默的,但我感受到它向我传送过来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我用手指不断地摩挲着笔筒上的那两个字,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我很感谢这个普通的笔筒,它在我气馁的时候安慰并提醒了我,使我有了平静地面对生活中的困厄并坚持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我想,我会珍惜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