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渡时期

第一节 荒废的时光

墨西哥战争之后，格兰特的生活似乎又陷入一潭死水的状态。军校、部队以及战争等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认知。他亲历过战争，回家后也得到了一些荣誉，虽然并没有得到很大的褒奖。不过，他现在不得不以中尉的身份继续留在边境的军营里，过着单调沉闷的生活。在他眼中，未来不过是一大段沉闷的岁月，除非他能幸运地被调到其他地方，或是有机会退伍并找到一份不错的文职工作——比如成为他一直想要当的数学教授。但在可预见的未来，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出现。作为军需官，他一开始与部队驻扎在安大略湖的萨克特港口，并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了无生趣的冬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位军官在华盛顿那边有人脉关系，从而被调到了底特律。当时的底特律是军团的总部所在地，这里虽然也属于边境地区，但有许多社交活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斯科特一直在努力纠正这种不公平的情况。最后，格兰特被调到了底特律，此时他依然是中尉军衔，但他却根本不擅长社交，不知道怎样与女人说话，也不知道如何与男人交往。他对这些华而不实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很多参加这类社交活动的人都根本不知道有格兰特这个人存在。格兰特在萨克特港口又度过了一个沉闷无聊的冬天。此时，他的第一个儿子两年前已经在怀特黑文出生，第二个也即将出生。他离开自己在贝塞尔的小家庭，开始了前往边境驻扎的沉闷旅程。

在路上，他有了在面对紧急情况时展现自己人脉的机会，也是他自查普特佩克战役至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前这段时间里唯一有价值的机遇。在他们面前穿越地峡的交通线已被洪水冲毁。对担任军需官的格兰特来说，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但是他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最终让800多名士兵安全到达地峡的另一边。此时，他发现很多士兵都感染了疟疾，这成为整个军营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不得不整天照顾那些伤员，埋葬那些死去的士兵。这场伤病给整个军团带来巨大的损失。“格兰特就像一个铁人，他几乎都没有睡过觉，即便能睡觉，也只是偶尔睡上两三个小时。对我们来说，他就像一位天使。”一位当时与格兰特在一起的士兵后来这样写道。让人惊讶的是，格兰特在之后的传记里经常谈论自己在巴拿马的经历，谈论内战的战役情况则相对较少。

格兰特在海岸线上服役的地点是在哥伦布的温哥华以及洪博特等地方，这里距离旧金山将近200英里。一段时间后，他被擢升为上尉。对格兰特来说，这里的生活是痛苦的。他讨厌打猎，钓鱼又让他觉得十分无趣——而这是当时那些军官唯一的取乐方式。他们也没有什么书可以阅读。格兰特想念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他的第二个儿子到现在都没能见上一面。他曾将一封信拿给一位年长的中士看，信上是妻子画的小儿子小手的轮廓。当他沉默地将这封信收起来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了——这件事很可能是真实的。因为在格兰特的一生中，他对家庭的感情始终是最为深厚的。

与很多处于同样环境下的军官一样，格兰特也开始喝酒了。当然，对格兰特来说，他喝的酒可能是有点多了。不过，喝酒并没有让他失去判断力，也没有影响他正常的讲话，但这的确对他的移动能力有所伤害。在他的思维还完全清晰的情况下，脚步却几乎已经迈不动了。那些了解格兰特的人都一致表示，这是真实的。当然，在面对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时，这样的情况也依然是无法忽视的。这也有助于解释格兰特在战争初期如何克服重重障碍，特别是罗林斯生前给格兰特带来的积极影响。要是没有这样的认知，我们可能无法对格兰特这个人有全面的评价。否则在夏洛伊战役之后，我们也不会听到林肯总统幽默地说：“我不能撤掉格兰特，他始终在战斗。”甚至有一次，林肯总统表示他不知道格兰特喝的是哪一种牌子的威士忌酒，但他希望其他的将领也能尝尝格兰特所喝的那种威士忌酒，好让他们也知道该怎么率兵打仗。

格兰特离开军队的原因一直存在争议。格兰特后来在回忆录里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他看不到继续留在军队里的希望，因为他所得到的薪水让他无法养活妻子与孩子，所以他决定辞职。格兰特所说的这个原因无疑是真实的。这也与格兰特从西点军校毕业时的想法是一致的。当时是和平时期，没有什么战争。当他离开军队的时候，谁也不会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会爆发什么战争。至于格兰特是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做出退伍这个决定的，则不得而知。这可能是格兰特在心底一直盼望的吧。当然，他也希望自己在部队里的表现能够为他获得一个更好的职位，但在边境那几年的生活渐渐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一些不愉快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无法以中尉的薪水去养活自己，因为他的月薪只有30美元，额外还有80美分的饮食补贴，还配有一名仆人，只有一个带窗的房间——所有的薪水加起来只有73.5美元。作为上尉的他在服役的最后一个月里薪水是92.5美元——对一个有妻儿的人来说，他所面对的未来是惨淡的，况且他现在距离自己的家有8000多英里路。当他成为上尉之后，内心当然想着自己以后会更上一步。但他很快就发现，文职工作更适合自己，因此他一直在部队待到1854年4月。这一天，他在给其他士兵买单之后，喝得酩酊大醉，被他的顶头军官布坎南少校痛骂了一顿。布坎南一直都是一个严格要求纪律的人，他对格兰特说，如果他不辞职的话，就要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格兰特选择辞职。其实，他并不一定要选择辞职。其他与格兰特军衔相等的军官都表示，要是他接受审判的话，也绝对不会被判撤职。但是格兰特已经彻底厌倦了军营生活，他在部队里待了这么久，却依然还只是一名上尉。他急切地想要回到东部，回到自己亲爱的人身边，回到那些需要他赚钱养活的人身边。此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件事日后会让他感到那么尴尬。在这一天，他写了一封辞职信，被立即批准了，生效日期是1854年7月31日。这让格兰特的军事生涯里没有留下接受军事法庭审判的记录，但他那个时候绝没有想到自己以后还会穿上军装，而这件事竟会发酵成一桩让他意想不到的丑闻，给他的内心带来刺痛。当时的战争部长杰弗逊·戴维斯接受了格兰特的辞职。杰西·格兰特在收到战争部的来信之后，感到非常吃惊。在现存的档案记录中，还能看到他在6月1日寄出去的信件。他在信里这样表示：“我从未想到他会离开军队。我以为，格兰特在部队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很适应军队的生活了。他已经在军队里服役这么久，已经很难适应离开部队的生活了。要是就这样让格兰特离开部队回家，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是否可以让格兰特带着家人去驻守边境呢？我必须指出的是，格兰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他的小儿子已经快两岁了，但他现在都还没有见上一面。我觉得他只是急着想要回家见见家人，才会做出离开军队的选择。”

虽然格兰特不喜欢单调的军营生活，但是他在加州的生活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写道：“我在离开太平洋沿岸这个地方的时候，内心深感不舍，真希望这里以后能够成为我的新家。在国会于1853年通过《上尉军阶法案》之前，这样的念头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这个法案的通过以及我迟迟无法获得擢升，彻底摧毁了我想要成为这个地方的居民的梦想。”

第二节 为生存苦苦挣扎

“你们下次收到我的来信时，”格兰特在与战友们道别的时候说，“我将以密苏里州的一名农民的身份（给你们写信）。”成为一名农民，这就是格兰特的梦想。但是，他接下来面对的情况要比他心底里所想的情景要糟糕许多。旧金山这座军营拖欠他的薪水并没有如期兑现。一位好心的军需官为他买了一张前往纽约的火车票。到达纽约之后，他身无分文。一位答应在萨克特港口还他钱的人也没有还钱给他。要不是他的同学——时任招兵军官的布克纳——为他做了担保，让他在纽约一间旅店里睡上一晚，那么在他父亲寄给他的钱到来之前，他可能要睡在大街上了 。当他回到贝塞尔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表现多大的欢喜。他的弟弟在皮革行业做得不错，但格兰特在西点军校所接受的训练现在看上去却是毫无用处的。格兰特的父亲杰西一直以格兰特为荣，然而现在在谈到他的时候，却忍不住内心的一丝耻辱。格兰特回到了自己在怀特黑文的妻子与孩子身边，开始打理岳父邓特上校留给他妻子的80亩地，当时这些作为女儿的嫁妆给了格兰特。格兰特在农场里干得非常勤奋，每天都去伐木，准备建造小房子。即便在困难的生活状况下，格兰特依然保持着乐观幽默的心态，将自己这片土地称为“贫瘠之地”。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非常努力地工作，经常到圣路易斯的集市上售卖粮食或木材，获得急需的金钱。除此之外，他还要努力找寻一些树桩，购买打折的猪肉，做一个农民应该做的一切工作。他一家的生活要比邻居节俭得多，同时也展现出更多的生活智慧。在别人用木头来取火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木材卖给了木炭厂作为木支柱，赚了一笔钱。因为在当时，煤炭的价格要比木材高一些。冬天刺骨的寒风使他瑟瑟发抖，高烧让他无法继续工作。他放弃了农民的工作，将自己之前落脚的地方卖掉，在圣路易斯买了一座木屋，想要与妻子那位名叫博格斯的表弟从事房地产生意。在1857年的金融恐慌时期，现金流动的速度非常缓慢，而格兰特的心又太软了，不愿意向那些生活已经非常拮据的佃户收租。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于是，他向郡治安官申请了一个县工程师的职位，年薪是1900美元。但是这个职位却被另一名申请者抢走了。当时的委员会一共有5名成员，其中两名是民主党人，另外3名是无党派人士。格兰特的岳父是一位蓄奴者，非常同情南方蓄奴者的立场，而格兰特则对这些政治派系不了解。“你可以从这些委员的行为看到最后的结果。”格兰特在9月23日写给父亲的信件里说，“我看上去非常认同民主党人的主张，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未投票给民主党。在上次总统竞选里，我投票给布坎南，希望他能击败弗雷蒙特。这并不是因为布坎南是我的第一选择。在其他的选举里，我总是选择那些最适合这些职位的候选人。我从未想过这些委员会根据我的政治倾向做出这样的决定。”

格兰特在海关担任了一个月的职员，但一位收税员在此期间去世了，他不得不又去顶替。“我实在不想这样没头没脑地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我也不会这样做。”他在给父亲写的信件里这样说，“但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得不为了生计这样做，为了养活妻儿，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做了。”此时，格兰特的父亲已经发了财。据说，格兰特的父亲身家已经高达10万美元，这在那个时候可是一笔巨款。杰西·格兰特在肯塔基州的卡文顿创办了一间制革厂，现在也定居在那里，有时还会到伊利诺伊州的格利纳做皮革批发生意，不过这里的业务是由他的两个小儿子辛普森与奥维尔负责。格兰特虽然很不情愿，但最后不得不承认作为农民或者房地产商的他都是失败的，因此他只能寻求父亲的建议与帮助。杰西让他去找辛普森，辛普森将格兰特派到了格利纳商店，让他“在找到更好的工作前，留在这里工作”。这间商店主要是购买皮革，还销售鞋匠全套工具、马具、花式条纹的布料以及摩洛哥皮革。格兰特在这里当了一名店员，因为他很擅长算数。他的其他兄弟则负责与客户讨价还价，因为这不是他所擅长的。格兰特在这里的年薪是800美元，还能从圣路易斯那边得到额外的700美元，当然这笔钱是之后才能拿到的。格兰特在这里有一间舒适的小房子，也会经常前往卫理公会教堂。他经常穿着那件自己在太平洋沿岸地区买的蓝色外套军服前往爱荷华州与威斯康星州购买兽皮，并且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在见到他的时候认出他来。“在做这份全新的工作的过程中，我开始变得健谈起来。”1860年12月，格兰特在给一位朋友的信里这样写道，“我对这样的生活状态感到非常满意。我希望尽快成为这间商店的合伙人。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帮助这间商店获得更大的利润，我对此充满信心。”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萨姆特来到了这里，发布了征兵公告。

1. 《尤利西斯·格兰特的信件》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