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感耻辱

当哈勒克优柔寡断的时候，格兰特却正忍受着一场关于忠诚与耐心的痛苦煎熬。在夏洛伊一战之后，一场指责格兰特的猛烈风暴刮了起来。要是格兰特被证明是真正背叛了国家，那么他的声誉就会遭受更大的损害。要是格兰特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失败，那么目前所处的境遇就是他为此付出的痛苦代价。

有关夏洛伊战役的第一份报告传到北方各州的时候，引发了很多人猛烈的抨击，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那些嫉妒格兰特的政敌所发起的。布埃尔手下的人立即回应说，正是他们及时赶到战场才挽救了格兰特的军队，因此第二天的胜利要归功于他们。在多纳尔森与贝尔蒙特战役之后，麦克伦南德在写信回家的时候则吹嘘自己应该得到所有的功劳。麦克伦南德这位在周日本应该去作战却躲在河岸边的人说其他人都在逃跑。他对每个容易受骗上当的人说自己才是这场胜利的英雄。此时，北方的媒体也在不断地诽谤格兰特，他们指责格兰特在这场战役开始之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就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让其他的将领去作战。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普伦蒂斯以及他的部下正在帐篷里睡大觉，几乎所有士兵的枪支都放在他们的床边。他们指责格兰特说，在这场战斗中有数千名北方士兵随意地杀害叛军俘虏，这都应该追究格兰特的责任。

西部一些州也对媒体这样的报道有所耳闻，在这次战斗当中，他们的部队遭受了最严重的损失。当哈勒克到来的时候，大家都感到非常高兴。现在，他们可以重整部队，集合之后的部队人数超过10万，编为3个师，布埃尔、托马斯以及蒲柏分别担任这3个师的师长——格兰特则作为“副指挥官”，除了手下的一些随从之外，并没有任何指挥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哈勒克率军悄悄逼近了柯林斯，格兰特建议说：“为什么不趁现在维克斯堡还没有加强防守之前发动进攻呢？”哈勒克对此嗤之以鼻地说：“当我需要你的建议时，我自然会问。”在哈勒克看来，战争的目标就是不断地攻城略地，柯林斯就是一个应该攻占的地方。而格兰特在夏洛伊一战中明白了一个教训，除非南方叛军的有生力量遭到彻底的挫败，消耗其所有的战争资源，否则他们是不会投降的，而迅速占领维克斯堡则能够让政府军立即控制密西西比河流域，切断南方叛军从西南与墨西哥方面的补给线，从而迫使南方叛军不断收缩防线，使其不断失去转移的空间，最后给予其致命一击。在格兰特看来，一旦政府军占领了维克斯堡，那么整个战争形势也就明朗了，柯林斯只是一个铁路运输的中转站而已，除此之外，没有更大的战略意义。

虽然格兰特有这样的战略思考，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休息，静观事态的发展。要是继续向柯林斯发动进攻，会给叛军足够的时间在维克斯堡站稳脚跟，让他们可以借此加固防守，到时候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有可能攻克。但是，哈勒克却始终坚持应该向柯林斯推进，放任维克斯堡那边的叛军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增援部队前来加强防守。因此，要是此时哈勒克听从格兰特的建议，迅速向维克斯堡发动进攻，那么在夏洛伊一战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就有可能攻克维克斯堡，而不需要像后来那样要与敌军进行长达一年的拉锯战。“我认为敌军会继续后撤，这就是我想要的。”当博勒加德不断向南面撤退的时候，哈勒克这样说。因此，哈勒克没有想到敌军在重整旗鼓之后会迅速发动进攻。

当哈勒克优柔寡断、批评者对格兰特大声斥责的时候，格兰特没有感到生气或心怀怨恨，他只是在自己的军营里无奈地等待着。当然，他的内心肯定会觉得很受伤，为部队错失这样一个战争良机感到无奈。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要是他能指挥军队的话，这场战斗几乎可以说是必然会取得胜利。格兰特的许多下属在没有经过格兰特同意的情况下，将有关夏洛伊战役的一些报告发送到了华盛顿，并且表示哈勒克想要擢升谢尔曼军衔的想法，但没有谈到这是格兰特的想法。

“总统现在想知道，”斯坦顿在电报中这样说道，“格兰特将军是否存在什么不当或者错误的行为，还是说其他军官也同样存在这样一种失误的行为，而导致我们在周日的战斗中失利？”哈勒克在回复这封电报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说：“这场战斗之所以造成如此严重的伤亡，部分原因是某些将领完全不适合他们所担任的职位……我不想就某一位具体将领的行为表达自己的看法，只有在收到各位师长的报告之后，事情的真相才会逐渐浮现出来。”显然，哈勒克是在影射格兰特行为不当。

格兰特请求恢复自己之前的指挥权，明确自己所指挥的部队。对此，哈勒克回复说：“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与你的军衔完全相符……在过去3个月里，我一直努力帮你抵挡所有对你的攻击。”谢尔曼从哈勒克那边听到格兰特想要离开部队的说法——在夏洛伊战役之前，谢尔曼都没有什么名气，只是很多人听说他这个人作战很疯狂，因为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一些媒体引用了他所说的要占领肯塔基州需要20万名士兵。谢尔曼渐渐欣赏起了天性沉默的格兰特，虽然格兰特的性格与他相去甚远。谢尔曼立即骑马赶到了格兰特部队的总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部队。“谢尔曼，你知道的，”格兰特说，“我知道我现在挡着别人的去路。我已经在这个位置待的时间够长了。”“那你想去哪儿呢？”“圣路易斯。”“你在那有什么生意吗？”“没有。”此时，谢尔曼对此表示反对，说如果格兰特就此离开，这场战争仍会继续下去，而他将会成为被遗忘的人，要是他留下来的话，他就有机会让自己处在正确的位置上。

格兰特对此表示同意，决定留下来，但他发现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军营里的那些谄媚者总是忽视他的存在，北方的媒体依旧在攻击他，国会也在讨论着格兰特失职的问题。只有约翰·谢尔曼一人敢在国会上为格兰特进行辩护，这引起了爱荷华州议员哈兰的愤怒抗议，说谢尔曼这样是想要“挽救格兰特的名声”。哈兰接着说：“爱荷华的军队对格兰特的能力没有任何信心，认为他根本不适合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将格兰特视为屠杀了数千名俘虏的冷血无情的动物。格兰特之前的履历中没有任何内容证明他有很强的军事能力。在贝尔蒙特战役里，他犯下了一个臭名昭著、无法原谅的军事失误……在多纳尔森城堡战役里，他指挥的右翼军队被击败，不得不撤退。最后要不是史密斯将军及时赶到，这场战斗必然会遭遇一场惨败。在夏洛伊战役里，格兰特的军队完全被敌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来只是因为援军及时赶到，才让他的整个部队免于遭受彻底毁灭的结果。后来反败为胜的指挥是由布埃尔将军以及其他将军完成的，这与格兰特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格兰特指挥作战的结果如此之差，在我看来，那些继续支持格兰特指挥部队的人对不住那数千名被屠杀的士兵。”

媒体与国会制造的各种舆论传到了战争部与白宫。面对很多人强烈要求解除格兰特军职的呼声，林肯总统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我不能撤掉他，他敢于战斗！”

两个月后，哈勒克让格兰特独立指挥一支部队。格兰特专心攻打孟菲斯，在成功占领了第十号岛屿柯林斯之后，终于占领了孟菲斯。格兰特在这里设立了战斗总部，就一直驻扎在此处，再也不需要遭受哈勒克麾下军队将领的轻视了。接着，出现了战争开始以来最戏剧性的变化。

弗吉尼亚州的战况变得很糟糕——麦克莱伦的部队在李将军的攻击下，不得不撤退到詹姆斯这个地方，这一战的失败让林肯总统对麦克莱伦失去了信心，他之前还对麦克莱伦的军事指挥能力抱有一定的信心。于是，林肯总统命令哈勒克立即从西面赶回华盛顿，在7月11日任命哈勒克为美国联邦军队总司令，因为在林肯看来，虽然哈勒克只是名义上指挥着西方面军，但在他指挥期间，西方面军获得了唯一的一次胜利。

“在我离开目前这个职位时，”哈勒克在给斯坦顿发去的电报里说道，“我是否应该将目前的职位让给下一级军官，还是总统要专门指派某个人来接替呢？”斯坦顿在电报中回复说，他应该将这个职位让给下一级的军官——于是，哈勒克就命令格兰特回到柯林斯。

“我可以带上我的随从吗？”格兰特问道。“你带上什么都可以。”哈勒克在电报中回复说，“柯林斯就是你现在的总部。”

于是，格兰特就在柯林斯驻扎下来了，麾下有5万名士兵控制着柯林斯与开罗之间的地带。哈勒克指挥的大部队在接下来的夏天遭受了重创，但格兰特依然保住了职位。要不是哈勒克在夏洛伊战役的争议中得到一些政客以及中西部州一些媒体的支持，仅凭格兰特那微不足道的战争功劳，必然早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此时的格兰特遭受了严重的质疑，但他沉默地忍耐着。格兰特麾下的谢尔曼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负责孟菲斯那边的指挥。沃什伯恩是格兰特在华盛顿那边的朋友，格兰特觉得自己应该对沃什伯恩进行一番解释。而父亲在写给格兰特的信件中，则表达了自己对其他人反对格兰特的愤怒之情，说自己在家乡与老朋友说话时都会因为辩护儿子而与对方争吵得面红耳赤。

在5月初的时候，格兰特在写给沃什伯恩的一封信里说道：“要是我为自己所受的这些攻击进行辩护，那我肯定会遭到别人耻笑的。但一些报告中有关我行为的指责完全是虚构的……当然，要是说我完全没有受此影响，这是不真实的。因为我有父亲、母亲、妻子与孩子，他们都会受到这些报道与指责的影响，他们会因此受到极大的困扰。我很有必要对他们说明这一切。至于所有人对我指挥能力的指责，这是有人在想要弱化大众对我的信任，想要剥夺我有效指挥部队的权力……如果我现在无法获得足够的权力去消灭叛军，我就无法证明给别人看。当我回顾之前的人生时，我发现没有比现在这件事更加重要的了。”

在给父亲的信里，格兰特这样写道：“我不期望也不想辛辛那提市的媒体能够站在我这边。从战争一开始到现在，他们就非常支持我。因此，我很担心公众会误解我的爱国之心。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在这场战争里，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消灭叛军。我对这场战争是否会让黑奴处于自由或者继续束缚他们的问题没有任何考虑……我甚至根本不能相信军队下达的一些命令是否具有合法性。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将精力专注于敌人。在消灭敌人之后，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解决这些私人问题。”

在9月份动身前往柯林斯之前，他在给父亲写的一封信里表露了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我……除了取得战争最后的胜利，我没有别的任何情感或者想法。我在给你的信件中谈到了许多具体问题，但你有时候不是很谨慎，因此我不能说得太具体。还是让我谈谈现在很多人讨论的这个问题吧。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敌人给我造成的伤害，都比不上你为我辩护给我带来的伤害更大。我希望你不要再为我辩护，让我继续保持沉默吧。我从多方消息，包括一些刚刚返回部队的士兵口中得知，除了我家乡的人民对我保持着一贯以来的友好态度之外，其他地方的人都对我抱有怀疑的态度。你总是在外面不停地指责其他将领，别人很容易会认为你这是受我的唆使而这样做的。你以后不需要为我做任何辩护，未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为我正名。”

格兰特在信件里几乎直言不讳地批评了父亲的做法。性情沉默的格兰特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内心已经压抑了许久。但是，格兰特这样的情感表达相比于谢尔曼的激情来说则显得比较温和了。谢尔曼用他那双受伤的手给家里人写信时说：“那些懦弱的报纸只会发表一些玷污战死沙场士兵的文章，这实在令人发指。”谢尔曼对媒体的胡乱报道非常愤怒，想要与那些代表媒体势力的人进行争辩，并且警告说：“当我有权力之后，那些人就等死吧。”查尔斯·埃利奥特·诺顿与柯蒂斯在谈到谢尔曼时说：“谢尔曼的愤怒之情是多么的强烈，他所写的文字就像他作战时那么具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