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崇拜英雄
岁月就像石头河的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奔流不息。伯阳嘴常年温暖如春,李家屋后一丛丛青翠欲滴的竹林,永远是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好地方;山坡上烂漫的山花和飞舞的彩蝶永远是孩子们追逐的战利品。赵一曼每天带着弟弟和侄子侄女们在竹林里、山坡上、花丛中,捕蝴蝶、捉蜻蜓、逗蟋蟀、逮蝈蝈、戏螳螂,在小河沟里摸鱼虾。只有玩累了才跑回家找吃的。
俗话说,皇帝宠小妃,百姓爱幺儿。李鸿绪夫妇40多岁得幺女、幺儿时,大女儿都结婚了。赵一曼和弟弟相比,显得更加伶牙俐齿,因此也更得父母的宠爱,娇宠下的孩子必然任性。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一个规矩,家里来了客人,端茶、倒水、送烟的事都由她负责。每当受到客人夸赞,父母也愈加欣喜,慢慢就形成一种“权力”,客人送来的礼物也由她来分配,不然她就会大发脾气,把东西乱扔满地。年迈的父母也就什么都依着她,让她从小就当起半个家。
山里的孩子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长大的。一天,赵一曼和弟弟在山坡上捕蝴蝶,一只绿带翠凤蝶老是在她面前忽来闪去的,她脱下衣衫来扑也没有扑到。这时西厢房婶母家养的一只大母鸡,当地称鸡婆婆,正带着一群刚刚出窝不久的小鸡雏在觅食。鸡婆婆每捉到一只小虫或蚂蚱自己都舍不得吃,就“咯咯”地叫着,用嘴啄碎去喂小鸡雏。一只还没褪掉胎毛的黄色小鸡雏,抢到一只小虫便跑到一边去独享美味。这时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只黄鼠狼,向小鸡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鸡婆婆张开翅膀,竖起羽毛,叫着飞过去,与黄鼠狼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它们都蹿起好高,半空中飞舞着鸡的羽毛和被鸡婆婆啄掉的黄鼠狼毛。赵一曼和弟弟都惊呆了,半天才想起来捡起小棍帮着鸡婆婆打跑了黄鼠狼。
赵一曼和弟弟怕黄鼠狼再回来叼小鸡,就把鸡群从后山坡赶回家。她向婶母边做着动作边绘声绘色地讲着鸡婆婆和黄鼠狼打斗的故事。婶母数了数小鸡,一个也不少。婶母抱过赵一曼,夸她是个胆大的孩子。赵一曼纠正说:“鸡婆婆比我还胆大,是她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赵一曼跑回家去问爹爹:“鸡婆婆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敢和黄鼠狼打斗?”
父亲沉吟片刻说:“无论是动物还是人,母爱是无私的,不管多么柔弱的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都能变得强大起来。”从那时起,赵一曼就懂得了母亲的伟大和母爱的崇高与无私。
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深蓝色的天空犹如独幅的大幕,覆盖在伯阳嘴的凸形环山上。在这月色清辉笼罩的风景画中,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都坐在竹椅上休息,孩子们干脆把凉席铺在坝子上。这时,赵一曼总是给父亲装上一袋水烟,用火绳点着烟。然后坐在父亲怀里,等他听故事。她爱听抗金英雄岳飞的故事,但更爱听“梁红玉击鼓退金兵”“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等中国古代女英雄的故事。她常常听得入迷,想着自己将来也像梁红玉、穆桂英那样精忠报国,成为英雄。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赵一曼小时候就盼着过年过节。在李家这个大家庭,过年过节就更热闹:亲朋好友及被李鸿绪治好病的远乡近邻纷纷前来探望、送礼;杀猪宰羊,祭祀祖宗,李家每天都要摆上几桌席;孩子们不光穿新衣服,吃好吃的,还会迎来贵客;结了婚的姐姐也会在过年过节时带着姐夫回来探望父母兄弟姊妹,还常常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讲许多外面的故事。
大姐夫郑佑之是父亲眼里的乘龙快婿,李家的大事小情都要请大女婿代为处理。郑佑之性格豪爽,仗义执言,风度翩翩,文韬武略,见多识广,对大姐温柔体贴,对弟弟妹妹们也关怀备至,且文思泉涌,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同辈人中更是出类拔萃。
翻开郑佑之的文稿,第一首诗是1913年2月写的《送妻就学有感》:“自惜原称女丈夫,却来脂粉一同徒,休嫌袖短难遮手,好系蛟龙不畏濡。”诗反映出一位进步知识分子打破旧的封建传统意识,送妻子读书的一段故事。由于李坤俞一直肺病缠身,于1918年病逝。郑佑之在妻子病故一周年时,亲自扫墓,在冥包封面上写了一首诗祭奠:“有生谁不死,死去究何如?太息光阴速,居何岁已除。当时情宛在,视我异前无。致祭无他物,题诗当束刍。更誉前旧稿,包面不令余。岂为眷无子,亲封当赤符。土中人觉否,不尽数行书。”
李坤俞死后,在父亲的主持下,赵一曼的五姐李坤舆又与郑佑之结合。
郑佑之吟咏李家姐妹出阁的诗就有四首,其中一首《追忆内人姊妹出阁》中有一句“敬怜弱妹娇痴甚,照样拖裙叫破喉”,形象地描写出赵一曼送姐姐结婚的情景,反映了她的性格特征和姐妹深情。
赵一曼的二姐李坤杰是姐妹中比较幸运的,她嫁给了曾家湾的肖简青。肖简青是郑佑之的同学,肖家是大地主。结婚后夫妇感情甚笃,后来都追随大姐夫,成为早期革命活动的热情支持者。郑佑之有一首《答肖简青》:“君何降抑我何狂,为问春风舞絮忙。岂有文章惊四座,十年前已愧肖郎。”
赵一曼的三姐李坤篪,是姐妹中的小秀才,比较有才气,但红颜薄命,嫁给了一个吝啬鬼,过门不久就抑郁而死。
赵一曼的四姐李坤能,在婚姻上的遭遇最为悲惨,她听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姓胡的疯子。由于婚姻不幸,她冲出了家庭的牢笼,后来成为郑佑之和李坤杰夫妇的同路人。
赵一曼的大哥李席儒,是父母的第四个孩子,在父母和亲族的眼里都是宝贝疙瘩,父亲给他起名席儒,字世珍,“儒为席上珍”,父亲李鸿绪把隆兴家业、显赫门庭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席儒身上。李席儒天资聪颖,口齿伶俐,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家读了几年私塾后,又到叙州府的专业学堂读书。18岁时娶了举人老爷周海如的女儿周邦翰为妻。他虽然跟随父亲学医,但无志于此道,后来还染上了赌博、吸鸦片的恶习。他性格孤傲专横,封建意识较浓,用现代话讲叫既得利益者。
赵一曼的弟弟李绍唐是赵一曼的追随者,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参加革命工作。大革命失败后被迫离家,1939年病逝于唐坝,也算李家为革命事业的牺牲者。
赵一曼不光是崇拜女英雄,在玩游戏的时候也喜欢充当英雄的角色,每当她看到谁以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时候,不管比自己大多少,她都敢于打抱不平。二姐李坤杰回忆说:“一曼小的时候,个性很倔强,大人们经常听到外面的小孩子来告状:‘端女儿又跟别人打架啦!’一问情由,多是她打抱不平惹的事。她就是这个脾气,爱跟人家争理,连大哥李席儒也争不过她。”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总是疼爱地说:“我的端女又逞了一把英雄。”
父亲李鸿绪常常感叹说:“端女投错了胎,要是个男儿就好了。”
赵一曼愤愤不平地说:“男儿有什么好,女子哪地方差!我就不信女子不如男儿。”父亲就喜欢她那股不服气的劲儿。这与他以往教育几个大女儿的封建礼数是大不一样的,但又怕幺女这个脾气长大了要吃亏受罪。
大姐夫郑佑之一来,中伯阳就热闹非凡,酒席宴上不是赋诗就是大摆龙门阵。什么辛亥革命、推翻帝制、走向共和,这些新名词,孩提时的赵一曼虽然还不太懂,但她喜欢听,想知道得更多。每到这时候,别的孩子都只顾玩儿,不理会,小一曼则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听大人们讲,有时还要插嘴问她没听懂的话。休息的时候她就缠着大姐夫给她讲故事。
“鉴湖女侠”秋瑾的故事就是大姐夫郑佑之讲给赵一曼听的。秋瑾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赵一曼,成为她心中仰慕的英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