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帐篷远行

1

生命中的有些时候，我会迷惘。但当我走在中山北路，看到百货商厦电视墙上的广告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幻的感觉。好像内心沉睡的梦想因子又被激活了。我想，也许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我收拾收拾，在网上买了张高铁票，带着我的帐篷，往那个地方出发……

2

那个地方，叫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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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桐乡高铁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四周的田野一片漆黑。我感到迷茫。说实话，每到一个地方旅行，我只是在网上查一下那个地方的大致方向。但具体怎么走，我还要边走边问，或者到了车站，再用手机搜。线上和线下结合起来，摸索着前行。

我其实还蛮喜欢这样的旅行：前方是未知、是陌生，我一步步地走着、探索着，那个世界，也渐渐展现在我眼前。

我们的青春，不就如此吗？整个人生，不也如此吗？再说大点，人类前行的步伐，又何尝不是如此？

由于太晚了，我害怕乌镇的西栅关门，于是找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直接送我去西栅。

4

终于到了乌镇西栅。

尽管很晚了，但景区里的人还是蛮多的，星星点点的灯火，掩映其中。

杨柳依依，清风徐徐，河面上不时有小船晃悠悠地穿行。

我坐在石桥上，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我生活的那座城市，整天被雾霾笼罩。乘个地铁，都是人挤人，人之于地铁，就好像一只只鸡被装在笼子里。但在这里，我体会到生命的另一种感觉，宁静、舒缓，自己的人生好像都被拉长了。这种感觉，久违了。

不远处，水车转动着，潺潺细水往下流，而旁边，是一座酒坊。人们在河边的木桌旁喝着酒、聊着天。桌子上还点着蜡烛，一灯如豆，温暖，且有情调。

我也想喝酒了！但我向来一喝酒就停不住，还真害怕一个人喝醉了，掉河里呢！

算了，继续往前走吧，让风吹在我脸上，让我贪婪地呼吸这大把大把的清新空气。

5

一路上，随处都可以看到一群又一群年轻人、一对又一对情侣。我看到一个穿白色短袖、牛仔短裤的美女在自拍，上去喊住了她，让她也帮我拍张照。

“咔嚓”一声，我抱着我的帐篷，照片留住了我与古朴小镇的永恒。

我想，古朴的魅力，不仅仅停留在古朴本身，它更存在于年轻生命对它的体悟中。无疑，水乡小镇是古朴的，但正因为那么多年轻人游览其中，让它也显得别具活力。

走着走着，我发现有一个“酒吧”地带。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色彩绚丽的灯光闪烁着、旋转着。乐队欢快地演奏，年轻人在舞动、在狂欢。

我走进一家“酒吧”，点了瓶冰啤酒喝喝，把心灵交给音乐、交给那一片氛围。

在微信朋友圈中，我发了一条动态：周围是极度的宁静，而这里是极度的热闹，当这两种极度同时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6

夜里十二点多，景区里的人渐渐少了，但我还是很亢奋。我一个人走在巷道的石板路上，继续欣赏风景。

突然看到有一个指示牌写着“木心美术馆”的方向，我走上去细看，想起前段时间，木心的文学回忆录、诗集在各大书店都被放在畅销书架上。我也翻了翻，根据他的一些诗作，可以感受到他的某些艺术特质。

他有一首诗，叫作《我》，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光看这首诗，我就觉得这个人非同寻常。

但已经很晚了，美术馆早就关门，我打算天亮后到美术馆看他的画。我也有点累，便决定在木心美术馆前的栈道上搭帐篷休息。

我的帐篷，面对着栈道前的一片湖水。远处，风中的芦苇在晃动，还有零星的灯火亮着。

我躺在帐篷里，想到美国前国务卿克里。我曾在一个电视节目里听说，克里年轻的时候，曾一个人独自骑车横越法国，一个人乘船从挪威到英格兰，甚至有一次，一个人在舍伍德森林露营。

一个政治家，在他年轻的时候，有那么多独特的体验，那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我猜想，当他面对纷繁复杂的国际事务，只要静一静心，想到年轻时就敢独自在森林过夜，那么，世俗的杂务又算什么？！

我猜想，那一夜，当他独自和黑夜、森林相处时，也许会觉得自己很强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这样。但或许，他又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人，在广阔而神秘的自然中，也许很容易被吞噬。

但正因为体会过自己的强大，也体会过自己的渺小，这一切，反而会锻铸一个人心理的弹性和伸缩空间。

今夜，我也一个人睡在帐篷里，我独自面对天地。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7

“起来！快起来！”

帐篷外好像有人喊我。我迷迷糊糊地起来，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多。

原来是两个巡逻的保安，他们发现了我，跟我说，景区过了十二点不能搭帐篷。

没办法，我只好灰溜溜地收起帐篷出去找宾馆。

景区周围大多数宾馆都客满了，我走了很远，找民宿。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我想起《西游记》中师徒四人常常深夜借宿却不得求的场景。信仰之路，总是那么艰辛。

我打了好几个民宿电话，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有一张空床。

洗个澡，睡觉！

8

天亮了，早上九点多，我起床。

在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蛋炒饭，我继续去西栅，主要想到木心美术馆看一看。

整个美术馆，现代新颖，简约大方，充满独特的艺术气息。木心的画，主要关于自然，色调都比较晦暗深沉。我看了一下他的简介，他在“文革”中被迫害，坐过牢，三根手指被折断，但他却手绘钢琴的黑白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

这些经历，一定塑造了他独特的心理结构和审美风格。他不太用艳丽的色彩吸引别人、迎合别人，也许他的经历告诉他，再也不要向外部世界企求什么，真正的艺术家，应该走向自我、开掘自我。内心底色是深沉的，画出来的画，就是深沉的。

我对这几幅画印象深刻，《黄昏》《废谷》《石上明月》《艾格顿荒原》《旷野里一棵树》。光看这些画的名字，就可以感受到他艺术气质的孤独和苍凉。

9

游览了整个美术馆，我又去了乌镇东栅。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我坐在小船上，看着蒙蒙细雨，看着雨中的木屋、石桥、柳树、行人。

小船，慢悠悠地行着，我的思绪，也慢悠悠地飘着。

尽管我会离开这儿，尽管我还要回到我生活的那个城市，但这次乌镇的帐篷之旅必将成为我记忆的一部分。

我突然感觉，我不仅爱这次旅行，也爱上了自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