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封
宝贝:
我倦眼蒙眬地给你写信,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三分。昨夜看小说看到二点多,今天倦得想死。我不想骂你,第一因为我倦;第二因为你叫我不要骂你;第三因为我并不比你好,不配骂你;第四即使我不倦,即使你叫我骂你,即使我配骂你,我也不愿意骂你,因为你是宝贝。
为什么我不会欢喜你向我饶舌呢?你自己懒得动笔,莫要推在我身上,我不要你那样体谅我。我多希望你一天到晚在我耳朵边咭咭呱呱,那么我永远不会神经衰弱。只要你不嫌吃力,一天对我讲四十八个钟点的话我都不会厌倦。
越是想你,越没有梦,福薄缘悭,一至于此!昨夜好容易到将醒来时才梦见接到你一封薄如蝉翼的信,还来不及拆开看时已经醒了,这种梦简直不值一个大[1]。
我只盼望星期,我愿意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玩,吃东西,活着一点不快乐。
等到再看见你时,我又老了一百岁了。作算我再能看见你三十次,作算每次都是整整的一天,作算我们还有三十年好活,那么我还有一万零九百二十七点五天看不见你,三十天看见你,这比例叫人气馁。
[1]“不值一个大”是当时口语中的一种惯用讲法,意为“一文不值”“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