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幸的村子

罗马行 作者:[英] 希莱尔·贝洛克 著;倪庆饩 译


不幸的村子

那是一个小村,位于俯临河上的一座高山的坡顶边缘,不知什么时候人们筑起土方把它包围起来,恰好在教堂上方盖了一个大堡垒。正当村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得知,首先,没有得到指挥官的批准,人们不得在日落后与日出前这段时间内进出;其次,他们的房屋会成为“第十八号堡垒内的建筑物”;第三,他们的村子将驻满军人;第四,一接到动员的命令他们要随时从住房撤出。村民糊里糊涂地睡着时村子成了一座堡垒,这里所有的街道都被土墙堵起来。这是难以忍受的命运:可是他们本不该把村子刚好建在一座圆形的山冈的坡边。他们是在过去这么做的,那时人们用石头而不用钢铁,因为山顶是一个易守难攻抵抗敌人的好地方,而现在73426年之后,有利的同一地势变成有害。这样事情倒了一个个儿。

不管怎么说干谷是一个壁垒,我的四位弟兄在往那儿去。村子还在数英里外,他们必须在日出前赶到,所以我分给他们一杯酒,使我欣喜的是他们拒绝了,我们有礼貌地分手。接着,我发现大路开始往下降,我知道我过了山。随着走出森林进入倾斜的田地,东方升起一轮朦胧的淡月,在长条状的遮掩着河流的雾霭里。沿着一条斜下去的大路走,我现在已完全脱离森林,穿过月下一个漂亮的没有人迹的谷口又来到了莫塞尔河河畔。通过这次越过那片高地的历程,节省了我要绕行一个大弯的体力。在我绕着山冈的弯曲的道路下山时,抬头而视倾斜着的有树林环抱的小谷,我记得这些石楠丛生的山谷被洛林人称之为“瓦伦”,这使我唱起那支猎人的歌:“请听在我们的山谷中,猎人吹起他的号角。”我引吭高歌,直到抵达河畔听不到群山间振奋的回声。

现在我已到达离我的出发点约十二英里的地方,时间是夜半。旷野,平坦的大路(它常有一点隆起),河上湿润的空气开始迫使我感觉疲倦。我并不因此而心烦意乱,因为原来我打算用间或的休息来打断夜行,当我享受着城市舒适的条件时——尤其是在读书时产生的幻想——我曾经想象在露天下睡觉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固然,在我被迫参加的军事演习中我常常这样睡过,但我早已忘记随便一床什么地毯是多么要紧,一堆火光和战友情谊又会有多么大的差别。考虑着这一切,感到疲累,加上在冷月和清朗的天空下打冷战,我准备放弃露宿的想法,打算像一个基督徒的样子遇到下一个机会睡到床上去。然而在我们的誓言和计划中,总会出现什么有影响的人或事超出我们的判断,所有的错误估计都得付出代价。如你会看到的,我发现因为我说过愿意露宿,尽管我后来另有想法,却不得不照说过的话做。

我经过一个村子,接着又一个,村里一片漆黑,除狗外我弄不醒别的东西。它们拿我当敌人,直到最后我见到在莫塞尔河上雾中的一排灯光。这里有一个有几分像大居留地的城镇,城里有几家钢铁厂,我想即使在夜半后也会有不闭户的房子。我开头找到这个老城时,只有两个人醒着在做饭或在做别的工作。我在从门缝露出的一线微光中发现他们;但是使我失望的是,他们只是建议我过河到新城去试试,那里有钢铁厂和铁匠铺,“到那里,”他们说,“你肯定可以找到铺位。”

我过了桥,这时因为疲倦得不得了,什么也没注意到,甚至忽略了幽暗的群山。我首先发现的东西是一批属于一个商队或集市的四轮运货车。车上有些已经睡醒的人,但在我提出让我在他们车上的小屋睡睡时,他们告诉我说根本不行,那只能由他们自己全部占用。他们没有干草,他们由狗守护。总的来说要我明白(虽然没有使用暴力和无礼的举动)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来偷他们的狮子老虎的人。他们告诉我,虽然,毫无疑问我可以在工人的宿舍区中心找到空的铺位,现在那里电灯正亮着把全厂照得通明。

我勉强地拖着脚步前去,在这个实行令人厌恶的工厂奴隶制的地方,在最后的一栋有一面三角墙的高楼内我看见有一扇窗户开着,一个金发的男人在阳台上抽烟。我立即对他叫喊,要他租给我一个床位。他向我提出他能想到的所有问题(如果我是个老实人)。我为什么在那里?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原来打算在什么地方睡?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行走?以及别的种种问题。我想了一下找个什么借口答复他。我太累了,虚构不出什么像是可信的理由,于是我决定告诉他全部实情:我原打算胡乱睡睡,但实在倦得不行,我是从黄昏出发从图尔走来的。我恳求他看在我们共同的信仰的份上收容我。他告诉我那做不到,因为他只有一间房,住着他和他全家。他向我担保他问所有这些问题是完全出于同情和慈善。然后他诚恳而好心地祝我晚安后,就转身进去了。

这时候我非常为难,开始生起气来。这些零零散散的法国小城竟连一个躲避风雨的机会也不给我。我看到要走约莫两英里路,到菜园以外的地区才能找到休息的地方。一口钟打一点。我抬头发现钟声是从那些小教堂之一的钟楼上传来的。这种教堂僧侣们正到处盖着。我也没有忘记因为盖教堂在心中咒骂他们。我也诅咒那些在莫塞尔河谷开办冶炼厂的人,那些向旅行人提供错误意见的人,那些在大篷车队中养狮虎的人,为了一小笔钱我本来会诅咒全人类。我的愤怒把我匆匆送出街道好远而来到乡村,我上方一道斜坡上,是一片果园,有一条小径通向那里。我转身走去发现不知何人搁在树底下的一大堆干草,我很快用干草做成一张极棒的床,首先是铺一个小小的褥垫,再把干草堆起来温暖如盖毯。

我没有睁眼躺着,通过疏枝观望天空(我曾计划旅行时自我承诺要这么做),而是马上就着了,连梦也没有做。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太阳准备升起。这时身体虽不灵活,但已彻底休息了两个小时,我拿起手杖和包袱又重新上路。

我点燃烟斗,一路盲目地向着东方的朝霞蹒跚而行,走了好几英里。就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从一座横跨河水的高高的桥上转向后望。夜晚短暂的休息使我能顺利地踏上征途,我已脱离熟悉的要塞区。我走过的雄伟的林木森森的山峰挺立着跟黎明相对,正在捕捉新的光明,在这样一个时辰罕见的浓密洁白的浮云,在山顶之上飘过莫塞尔河谷,除了作为一个半山区,我从未想到这是居然变成一个绵长的花园,它的围墙是整齐的,低低的,耕作过的山坡。河谷的主要水道现在不是河而是由河供水的运河。

沿河与沿运河紧靠着我的高高的野草,树叶和白杨树似乎是黛青的,但是河谷作为整体则模糊不清,只见一大片树林当中露出一座洛林教堂的钟塔,精致的山坡在教堂两边形成它的围墙。

从桥上下来,我发现一个路标,它告诉我从图尔出发我已经走了三十二公里——也就是二十英里;离弗拉维格尼一公里,天知道到下一个地方还有多远。太阳在朝雾中升起,在低平的山冈之间,河谷的漫长连贯的走向,雾把它都掩盖起来了。我在距弗拉维格尼一个码的旅途上推进。

  1. 原文中此处为法语Vallons,是较小的山谷的意思,与英语Valley相对的·法语为Vallee ,作者有时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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