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尔姆斯

罗马行 作者:[英] 希莱尔·贝洛克 著;倪庆饩 译


夏尔姆斯

走到我遇见的第一个村子时,弥撒已经结束。我沮丧的沿着火热的道路继续走下去直到看见右方一堵矮墙,在这个近似公园的地方里面有一幢房子,它似乎是盖在一块人造的高地上,由一道墙围着,但由于房子确实很高的缘故,这也许是错觉。不管怎么说我画了下来,就在它再过去的那个村落我获悉有关房子的主人那有点古怪的事情。

我走进一幢房子,吃我第三顿面包加酒的饭并打算充实我的瓶子,年老的主妇是个厚道的人,告诉我恰好没有酒卖。“不过,”她说,“住在那幢大房子里的某某先生卖酒给任何想买的人,哪怕量顶小。您看到他的棚屋就在大路边。”

样样事情照她说的那样发生。我来到公园墙边的棚屋,里面放着几块搭成有几分像柜台模样的木板,还有几个大酒桶和两个男人,一个穿着围裙跑堂,另一个在一个分隔的小间里写东西。我有几分腼腆地要求打一夸脱酒,但那个穿围裙的人以最认真的态度把我的瓶子灌满,要我付四便士。他愿意交谈,告诉我许多事情:酒的好年成;他们的行业的性质;月亮的盈缺对酿酒的影响;塞子的重要性,如此等等。可是待我试图从他那里套出房主是古怪的隐姓埋名的绅士,还是既想赚小钱也想赚大钱的商人这一秘密时,却无法让他理解我的意思。因为他对等级的观念跟我的看法完全不同,不考虑悠闲、奢华、犯傻这类因素而完全根据金钱和衣着来决定。再说,我俩都是共和派,所以这问题无关紧要,我们客气地互打招呼后分手,他继续卖他的酒,我继续蹒跚地走上去罗马之路。现在有一点吃力,因为我的包袱由于一夸脱酒而加重,你大概知道那几乎相当于两磅半的重量。

这时候已近十一点,我早就到达这个阶段:有几种人开始大谈什么坚持不懈的决心啦,斗牛狗的勇气啦,岛国民族的顽强精神啦,等等。而那些能吹嘘有一点神圣的法兰西血统的人则是处在顽固的绝望心情之下(两者都不停止前进,能动性差不多一样)。我是说我早就到达精疲力竭的程度,想到我需要在正午吃一顿地道的美餐了。但一看地图我就发现没有什么地方比有界石标志出来的这个城市夏尔姆斯更近,同时这也是我进入沃斯盖省首先到达的地方。

要描写劳倦和僵直的旅人在艰难的任务将近终结时所采取的应付办法未免太长,比方说他们如何在心中盘算把路途长度划分为若干段,他们如何计数,他们如何开始用心算的办法解决问题,我全都试过。然后我想出一个新招,它确实妙,我把它推荐给全世界。那就是改变路程,忽然时而通过田间,时而走河道,只不过必要时也走公路。这最后的阶段非常适合这一方法。河谷已变得比过去任何一段更像一条宽阔的浅沟,两边的山冈低矮而均匀。河谷的中间部分是流动的河、运河及大路,运河与路当中隔着一片田野,时宽时窄。

首先在纤道上,然后在大路,然后在草地,然后又回到行道上,我穿过了进入夏尔姆斯那最后的热烘烘的几英里路。它位于一座较高的峰峦的山麓,当我拖着脚步踏上它的街道,正午的钟声刚好响起。

夏尔姆斯令人高兴的是它的名称。我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走完最后几英里路程时,确实一直在想:一个城市竟然被称为“迷人的地方”该有什么来头。

它并不名副其实,也没有把它被遗忘的儿女认为如此美妙的古迹保存下来。在进午餐的时候有一个商人火气十足地告诉我它的出名主要是因为酿酒业,他认为这没什么了不起。然而在夏尔姆斯我还是发现了一幢奇妙的文艺复兴时代的房子。

我从夏尔姆斯的小饭店出来时,天热得比先前更加厉害,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前走将更难忍受。我垂着头,慢慢地走着,勇气不足,以胡思乱想自娱,那真是救命的天使。我急切地留心寻觅树林,但只见到长长的粉刷过的墙在太阳下看得人眼花,或者要是有树林它们也用木栏围着,那是主人筑的。但为时不久我就发现一片灌木林(我对诱惑屈服了)。

那是在大路的左方,小小的峡谷里有一条小河流过它,灌木林在桦树下长得挺稠密,再过去,在跟它邻接的平原上,是在一块田地里收割的农民。我心满意足地走进去一直睡到黄昏。这是我第三回睡觉,然后由于在薄暮前吹来的凉爽的清风使我精神恢复,我起身重又上路,但我知道自己无法走远。

现在我走过旅程的第四十英里,虽然热浪已经消退,可是酣眠遗下许多后患。我的手足僵硬不得不跛行,我渴望有个旅伴交谈,而不是独自行走在那片开阔的平原(但除非往回走,那是不可能的)。在以后长时间内没有地方可供休息。下一个重要的村镇是塞昂,人称它为“沃斯盖的塞昂”,它接近大山,因此我吃力地一英里一英里缓慢地走到那里去。

然而我的心情很沉重。首先我瘸着脚,继而左膝突然受到疼痛的折磨。我试图通过让重心压在右腿的办法减轻痛苦,这么一来找到了一条医学上的独一无二的新定理,我想把这定理介绍给科学家。尽管这些了不起的人物已着手对大脑内的旋转陀螺进行研究以找出灵魂在哪里,让他们考虑这个问题更为实际得多,那就是你无法缓解肢体一边的疼痛,除非把它赶到另一边,所以我以右膝的剧痛去交换左膝的刺痛。我在一座桥上坐下来,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看到前面成百成百的里程,痛得难忍,累得不行,我问老天爷,这对旅行是否必不可少(但如同你必然能听到的,旅行并不完全受肉体规律支配,因为我来到爱比纳尔后走进一家商店,不管它对外行显得如何,对我则似乎是一家药店,我买了一瓶叫“镇痛剂”的药,用它擦一擦,立即治好了)。

我从桥上越过平原一眼望去,看到离铁路老远的地方,塞昂这个丑陋的工厂集中的乡镇。最后我到达那里,注意到有居民正在家门口折树枝,孩子们闹闹嚷嚷地帮着把枝干在地上扦牢。他们告诉我这是为了迎接圣体节到来,这就向我证明,宗教像河谷这般古老,会比住在这里的人的生命更持久。即使在这样一个由一家大洗衣店、一排排现代的工业公寓房组成的地方,全体居民都伸出绿枝欢迎圣礼和教士的行列。这是对城市知识界笔下可悲的废话的明显反驳——尽管我知道那是废话,然而却使我的心灵失去光泽。我从这里的居民的表现得到慰藉,高兴地踏进一家小旅馆,又吃又喝,同时赞美上帝,然后在一张大床上躺下来睡觉,我把我的祈祷跟做平常事情的坚定意愿结合起来,例如夜行,也不去追求这个尘世任何别的虚荣。接下来,因为扔掉一切应该如何进行旅行的理论,打破五六个誓言,我一觉睡得平平稳稳,直到早晨过去一半。我用二十五小时走了五十英里,如果你设想这一速度是一小时两英里,那你准有非常符合数学原理的头脑,可是却对生活的实际情况知道不多。我醒来对着晴朗的晨光和傲慢的太阳打开百叶窗,喝我的咖啡,再度出发走向爱比纳尔,几英里外的一个中心点——高兴地看到我的影子短了,可是道路对双脚和两眼却是这么炽热。我说:“这起码证明我像全世界其他人一样,还是能在白天长途步行。”

到大要塞不过两小时。不多久我就经过一座炮台。这时一名小尉骑马过去,他的传令兵跟在后面。路旁竖立着炮台,深陷入地的闸门——沉着冷静的唯一暗示——在这里我头一回听到号角声,然后我走进长街,决心考察一下爱比纳尔,把一切匆忙和愚蠢搁在一边。

  1. Charmes 原意为妩媚动人的地方。

  2. 天主教的节日,圣体指耶稣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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