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民国十三年(一九二四年)秋天,老舍到了英国,就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中国语讲师。那年他二十七岁。
以老舍自己的说法,他远渡重洋去就业是为了学英文①。我想实际上可能是借此机会到外国去见世面,在人生旅程上多一些经历。
伦敦大学是“联邦制度”,总管理处属下有五十二个学院。东方学院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是在伦敦市内的芬斯波雷道(Finsbury Pavement),临街面公园。虽近火车站,但并不十分嘈杂②。东方学院里分成印度、阿拉伯、日本、中国等系。每系各有一个教授,也就是系主任;下设一位副教授(Reader)、一位讲师,如果人手不够,就到外边去请临时工。
当时中文系主任是教过宣统英文的庄士顿③。副教授是位女士,叫爱德华。讲师就是老舍。他这个讲师是东方学院所聘,与伦敦大学无关;也就是说,在英国学制上,这不算什么资历④。
东方学院的学生背景很复杂:有军官,有银行职员,有家庭主妇……年龄从十二岁到七十岁都有,只要交得起学费,就能上课,很像香港的什么语言专修班。
课程以语言为主。但学生另外想学什么,先生就得教什么。学生们要求的不一样,先生非分别“传授”不可。所以往往一个学生就得开一班。当时有个学生要学中医,老舍说:“这个我办不了。”庄“太傅”很不高兴。但老舍坚持不教岐黄术。“太傅”没办法,自己和那个学生对付了一学期⑤。
班次多,功课复杂,老舍的工作不算轻松。但学校当局所排的功课表还算合理,每星期都能轮到两天休息。一年平均起来有五个月的假期。假期中如果学生和先生两厢情愿,仍然可以开课,这份“束脩”就算先生的额外收入。不上课的日子,图书馆里相当清静,老舍的《老张的哲学》《赵子曰》和《二马》就是在那里写的⑥。
老舍的年薪是三百五十镑。以当时的英国物价来说,这个待遇不算高。那时候剑桥和牛津的学生每年都要用到四五百镑。老舍以这每月三十镑的收入,除了在伦敦维持自己的生活之外,还要寄回北京去奉养老母。所以他手头相当“紧”。除了本薪之外,我们只知道他给唱片公司做过国语录音,赚了些“外快”⑦。至于帮艾支顿⑧翻译《金瓶梅》能拿到多少钱,就不清楚了。
注释:
①老舍:《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