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凉凉的西红柿

在童年的记忆中，最经济实惠、最美味可口的水果抑或蔬菜就是西红柿了，在那个缺吃少食的年月，全家人晚饭后围坐在院子里，吃上几个在水缸中镇好的西红柿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哇！

每年春天，父亲总要在院子里的小菜园中留出一小块地用来种西红柿。西红柿的秧苗是从市场或生产队买来的，秧苗往往不足半尺高，细长青黄的茎秆，三四片娇嫩的叶片，短短的根须，看起来是那么惹人怜爱。种西红柿前，先要把土翻松平整好，之后在地上刨出垄沟，施上农家肥。在垄沟里间隔一尺左右挖一个浅浅的坑儿，把秧苗小心地栽种下去。秧苗栽好后，要用竹竿相互交叉着搭成架子（东北人称之为“插架”，是每个农村人都会的一种技艺），之后把柔软的秧苗用泡软的马兰草捆扎在架子上，在垄沟里注入满满的水，微风中秧苗轻轻摆动，仿佛喝着水在慢慢地长大。

在其后的一个月里，我们每天放学后便主动地给西红柿和菜地浇水。渐渐地，小秧苗长高了、长壮了，某一天在丫杈间突然结出一根黄色的花柄，上面长着几个青色的花托，慢慢地每个花托上都开出一朵嫩黄的花朵。不久，花朵落后生出一个个圆圆的青色小果。在阳光照耀、清水滋润和孩子们殷切的目光中，小青果渐渐地越长越大，先是葡萄大小，慢慢地又长成鸡蛋大小、拳头大小，孩子们早就急不可耐了，盼望着那青青的西红柿快点儿变红。

为了安慰我们的馋念，父母会在某天晚上摘下两个微微泛红的青柿子，掰开后发现里面的瓤儿已略呈浅红色，用舌头舔一下，有些酸涩，微微地泛着点儿甜味。母亲把西红柿切开做上一盘青柿子炒鸡蛋，颜色鲜艳，酸甜适口；或是用来做汤，喝起来微微发酸，但味道好极了，是降暑消食的美味。

终于在某一天，架上的西红柿开始整体泛红了。当圆圆的西红柿表皮红到一大半的时候，就可以吃了。掰开西红柿，里面的果肉已呈肉红色，微微地泛着沙，汁水丰厚，吃上一口感觉顺滑、清香而甘甜，那既是西红柿独特的味道，也是阳光和期盼的味道！

最好的吃法是把西红柿洗干净后扔到水缸里，用缸里新汲的凉凉的井水镇上（东北人叫“拔上”）半天。每天傍晚，全家人吃完饭后，从水缸里把西红柿拿出来，每人一个，吃上一口，清凉甘甜、爽滑解渴，是最好的餐后水果。想象一下，夕阳下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坐在一起，吃着凉爽美味的西红柿，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哇！倘若再奢侈一点儿，就是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儿，拌上一勺白糖，味道就更好了，最美味的是剩下的汤水，饮之甘甜如饴，酸甜可口，是孩子们最钟爱的饮料。为了保存西红柿的完美味道，小时候我们还曾经按照书里说的那样做西红柿酱。就是找来一个用过的医用盐水瓶（东北人叫“滴流瓶”），洗干净后，把切碎的西红柿塞进去，在锅里蒸段时间消毒，把瓶口用蜡封好放到阴凉处，待到冬天时取出来做汤，俨然还是新鲜西红柿的味道。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就是缘于东北人对西红柿的喜爱。

如今在超市里西红柿冬夏都能见到，颜色也是鲜红透亮的，但吃起来淡然无味，西红柿在生活中基本上退变为蔬菜，而非水果。这不单是因为西红柿的味道确实大不如前了，还有就是没了那份等待柿子红了的殷切心情。

（本文写于2014年8月13日，北京飞沈阳的航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