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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

文苑英华:言志的诗和明道的文 作者:孙立尧 著


楚辞

“楚辞”是继《诗经》之后中国古典诗歌史上第二个重要时期,对我国抒情文学的发展起了一个极大的推动作用。楚辞是战国时期最光辉的诗歌作品,而屈原则是诗歌史上第一位重要诗人,后世的楚辞体作家,再也不能达到他的高度。

和《诗经》比较起来,楚辞具有属于它自身的突出个性。《诗经》所代表的中原文学偏重于写实,比较关注人生;而“楚辞”则往往超出人生之外,更多地带有神话色彩,有充分的浪漫情调。楚辞属于南方文学,它在思想上的导引是老子和庄子,庄子思想中“游”的精神,与楚地的巫风相结合,产生了一种不同于中原文化的奇异色彩。质言之,北方文学以博大厚重为主,而南方文学则更偏于情思飘渺。

“巫”的色彩是楚辞文学中很重要的特质。楚国地处偏远,向来是蛮夷之地,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汉书·地理志》),楚辞受此风气的影响,颇有类似于原始宗教文学的特征(藤野原友《巫系文学论》)。其中有卜问及占卜,如《天问》、《卜居》、《渔父》;有祝辞,代表作品是《离骚》;有神舞剧,《九歌》是最典型的例子;有招魂之辞,如《招魂》、《大招》。此类作品各有其原始宗教的来源,如《九歌》原本是楚地流行的“巫系文学”之一,出于职业女巫之手,主要用于祭礼的表演,其歌辞具有娱神的性质,多涉及性爱的内容,所以“其词鄙陋”,朱熹甚至认为“其辞之亵慢淫荒,当有不可道者”。屈原对它的内容进行了改写,但其原始的形式则保存了下来,其基本情调也没有很大的改变,所以它既是一种祭歌,又体现出一种“人神恋爱”的特色。又如《招魂》,本来也是流行于楚地,巫觋在招魂仪式上所唱的歌辞,“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王逸《楚辞章句》),屈原以此形式来招楚怀王之魂,而所表达的则包括对于祖国、君王的忧虑与悼惜,文辞华美富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代表篇章之一。

在诗歌艺术的形态上,“楚辞”也具有明显不同于《诗经》的特点,这是诗歌史上的一次大转折。

“楚辞”在字数上突破了《诗经》以四言为主的结构方式,转以六言为主,这种声调的延长,对于诗歌情调变化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诗经》中的“二南”,多产生于南方,如《汉广》、《江有汜》等在江汉流域,近于楚境,这类诗在情调上与《诗经》中的其余各“风”稍有不同,也可以看成是“楚辞”的先导;但“楚辞”的体式则主要来源于民间,楚歌中有《子文歌》、《楚人歌》、《越人歌》、《沧浪歌》等等,如《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歌在格式上变化较多,但基本上已经属于“楚辞”的标准体式。这种声调当时在各地都有所流行,如出现于北方的《麦秀歌》:“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徐人歌》:“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琴歌》:“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琴歌》之辞也见于《九歌·少司命》,大概屈原径取其语。

在虚词上的运用上,“楚辞”不像《诗经》那么繁多,而只以“兮”字为主,不过“兮”字的位置却是变化多端的,除了继承《诗经》句式的,如《橘颂》中“后皇嘉树,橘徕服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等格式之外,“楚辞”中大部分“兮”字都作为一个主要的语气停顿点,它两端的语句基本上保持一个平衡,字数从两字到七字甚至更多(字数若达四字以上,多被断为两句,颇失其“曼声长吟”的原意,如《九歌》与《离骚》的大部分诗句看起来都是七言,但其情调截然不同),标准的体式如“春兰兮秋菊”、“若有人兮山之阿”、“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但也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变化,如“目渺渺兮愁予”、“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草”等等。从总体上来看,“楚辞”的句式以“兮”字两边三字或六字最多,但其他各式也都是常见的。这种形式上的变化,使得诗人抒情之时,声情表达的空间大大地增加了。它几乎不再受到音节的限制,既可以表达曼声长吟的情调,也能够适应急促紧张的风格。后期作家的变化更多,几乎无所不可,如宋玉《九辩》的开篇:“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形成一种宛转的音乐美。汉初淮南小山的《招隐士》中以“坱兮轧,山曲岪,心淹留兮恫慌忽。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这种极短的句式表达丛林中一种紧张的气氛。不管怎样,“楚辞”首先在体式上开创了一个与《诗经》完全不同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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