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 阴
上午宣布了每个作家在美国国内的旅费,请各人作旅行计划。旅游局也来人作了一番宣传。
读了几十篇台湾作家写的短篇小说,我发现绝大部分是写的知识阶层,而且是写知识分子的自我。要说细致,那是极细致,文字的功力也极厚。在技巧上、选择的角度上,初读时也具新鲜感。往往是从我们过去很少注意到的地方切入人的心灵。但是看多了以后,也就有些“套”感。太多的夫妻、情人、兄弟、姐妹、婆媳、母子,还有种种的“爱念”、“欲念”。也许这也可以称为“家务事,儿女情”。
“家务事,儿女情”,这句话是我熟悉的。六十年代初就有人冠我以这顶帽子,并把它和小题材划了等号,和“中间人物”划了等号。我内心是很想不通的。所以前几年写了两个短篇,一个叫《家务事》,一个叫《儿女情》,以表示这也是两颗极其晶莹的水珠,从它里面反映出来的世界,也许不比长江大桥小,不比十三陵水库浅。后来见到有人写文章,认为《红楼梦》亦是小题材,我就更加坚信不疑。社会上,人世间,一切大波巨澜,无不在这里起伏打漩。“家务事,儿女情”,这是一个通向外界的甬道,看了台湾有些作家的短篇后,更加感觉到这个甬道,确可以通向外界,同时也确可以通往内里。向里,向里再向里,于是只剩了赤条条的皮肉,颤巍巍的心灵。像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一个没有齿的齿轮,摸不到时代的脉动,也看不到社会的心态。如果说,这是台湾作家辛苦寻来的一条蹊径,那么同在台湾发表的《夜行货车》《第一件差事》《城仔落车》《梦与狮子》等作品,却使天涯海角的炎黄子孙看了都会同感共鸣,明白今夕是何年。无论从艺术上、责任感上,我都需要学习。听说上海复旦大学已开了一课,专门研究台湾作家的作品。我认为非常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