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画屏金鹧鸪”^①，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②，端己^③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④，殆近之欤？

【注释】

①出自温庭筠的《更漏子》：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②出自韦庄的《菩萨蛮》：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③端己：即韦庄。苏州刺史韦应物四世孙，曾官至前蜀宰相。晚唐诗人、词人。他作诗时常以离情、怀古、伤时为主题，长篇叙事诗《秦妇吟》反映了战争的可怕和战乱中人民的不幸遭遇，与《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并称为“乐府三绝”。他的词风格清丽，注重情感抒发，与温庭筠并称为“温韦”，同为“花间派”重要词人。代表作有《菩萨蛮五首》等。后人将他的词辑为《浣花词》。

④出自冯延巳的作品《菩萨蛮》：

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译文】

“画屏金鹧鸪”是温庭筠所作词句，他写词就是这样的风格。“弦上黄莺语”是韦庄所作词句，韦庄写词，风格也与这句词相近。至于冯延巳写词的风格，如果一定要从他的词中找一句，那么“和泪试严妆”大概是最接近的吧？

【赏析】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想要抓住词人、诗人的创作风格，不妨从其作品中的某一句入手。王国维从温庭筠、韦庄及冯延巳的词作中各自抽取了一句，来囊括三人的经典词风，这种赏析方法对后世文学评论家们而言，颇值得借鉴。

温庭筠的《更漏子》描绘的是春雨之夜，思妇凄凉、孤寂的愁苦心境。王国维认为“画屏金鹧鸪”一句最能反映出温庭筠的词风，其实是在说温庭筠词的风格浓艳绮丽，婉约细腻。韦庄的《菩萨蛮》描述的是红楼离别之夜，词中的美人眸中噙泪，弹起一支如泣如诉的曲子为“我”送别。王国维用“弦上黄莺语”一句来概括韦庄的词风，其实是在说韦庄词风自然，婉转清新。

冯延巳的《菩萨蛮》描写的同样是闺情。妇人梦中乍醒，再难入睡，她辗转反侧，单调的更漏之声更突出了她心中的苦闷情绪。“和泪试严妆”一句描述了妇人内心孤寂无比，不顾面上泪水潸潸而落，机械地梳妆打扮的场景。在王国维看来，这句“和泪试严妆”差不多已能够代表冯延巳言辞洗练、意味悠长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