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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知音相聚:西方音乐那些人和事 作者:连纯慧


恋恋布拉格

莫扎特与他的歌剧《唐璜》

导聆曲目﹕歌剧《唐璜》(Don Giovanni,K.527)

缘起

18世纪启蒙运动的浪潮席卷欧陆,虽然莫扎特的家乡萨尔茨堡政风保守、冲击缓弱,然对自幼旅居各地、见多识广的莫扎特而言,故乡之落后难匹外界之竞争,故里之乏燥难敌他国之大千。加上1772年支持莫扎特父子音乐事业的史拉顿巴赫大主教骤逝后,继位的可罗瑞多大主教不喜音律、态度傲慢,由是几经不悦的抗辩争执,坚持要完成音乐梦想的莫扎特终于在1781年毅然离乡,以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投身维也纳卧虎藏龙的音乐世界中。

莫扎特对歌剧一向钟情痴迷,对创作此曲种更具强烈企盼。故自《后宫诱逃》在维也纳旋风式的成功后,作曲家便静待他部可与合作之优秀剧本,令其再洒音乐长才。而剧作家达·彭特(Lorenzo Da Ponte,1749—1838)的出现与他笔下的《费加罗的婚礼》(Le Nozze di Figaro/The Marriage of Figaro K.492)便筑起二人创作上的良缘。

达·彭特是意大利的剧作家兼诗人,生于当时威尼斯共和国的塞内达(Ceneda),即今日意大利东北边特雷维索省(Treviso)的维托里奥·威尼托镇(Vittorio Veneto)。本为犹太籍的他因父亲续弦天主教徒而改信罗马天主教,尔后更进入教会学校读书,成为具圣务的神父。由于对语言文字天赋独具,因此成年后便以教授拉丁文、意大利文,以及法语维生。然而,生性浪漫的达·彭特无视教会之内规,留恋女色甚而生子,是故于1779年一场教义风暴的审判中被驱逐出境,流放十五个寒暑不得归乡。离开威尼斯的达·彭特在几经搬迁与波折后抵达维也纳,且在当时维也纳的意大利歌剧院音乐总监萨列里举荐下谋得宫廷填词者(Court Librettist)之职,并由此结识莫扎特,展开两人从1786年《费加罗的婚礼》至1790年《女人心》(Così fan tutte/Thus Do They All K.588)的一段歌剧史上无可取代的合作关系。

达·彭特放大镜:

当时统领维也纳宫廷的神圣罗马帝国约瑟夫二世皇帝(Joseph II,Holy Roman Emperor,1741—1790)离世后,继任的利奥波德二世皇帝(Leopold II,Holy Roman Emperor,1747—1792)并未续聘达·彭特,因此达·彭特只得离开维也纳前往伦敦,后来又辗转到了美国纽约。他后来成为纽约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首位犹太籍的意大利文教授,也是纽约大都会歌剧院(Metropolitan Opera/New York City)前身纽约歌剧院(New York Opera Company)的创办人。由于达·彭特的迁徙移居,将包括《唐璜》在内的意大利歌剧携至美国,形成重要的文化传播。2000年西班牙导演卡洛斯·索拉(Carlos Saura,1932—)执导的《唐璜》便是以戏剧手法呈现达·彭特人生与创作的关系,此电影或可为影像文本之参考之用。

关于作品

1783年莫扎特的歌剧《后宫诱逃》在布拉格上演时即大受欢迎,1786年《费加罗的婚礼》更被布拉格当地的报纸描述说:“从未有作品造成如此万人空巷的轰动,带来这样无止无尽的掌声!”

其实,若非专政的玛丽亚·特雷莎(Maria Theresa,1717—1780)女皇于1780年辞世,让接掌实权的约瑟夫二世皇帝得以广行开明之治、放宽言论尺度,莫扎特与达·彭特秘密写作的《费加罗的婚礼》便难有见世之日。这部取材自法国作家暨社运人士皮埃尔·博马舍(Pierre Beaumarchais,1732—1799)同名喜剧的作品深藏强烈的政治道德意涵,其曾为法国国王路易十六(LouisⅩⅥof France,1754—1793)禁演的纪录亦一度使约瑟夫二世犹豫踟蹰。幸得达·彭特进言之理律分明、莫扎特乐音之灵动巧妙,方说服皇帝让此剧于1786年5月1日在维也纳上映。首演后即使部分达官显要悻然暗怒、瞋目拂袖,然票房之辉煌亮丽、万里长红俨然是当时维也纳乐界的盛事。莫扎特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中甚至提到﹕“第二场演出时安可(Encore音译,意为要求再唱)了5首曲子,第三场演出时则安可了7首曲子,而其中的小二重唱(Duettino)《快开门啊!开门!》(Aprite,presto,aprite)还唱得宾主尽欢、欲罢不能!皇帝特为此颁布禁令,限制安可鼓噪的狂热,以免一部歌剧演得夜以继日,没完没了。”正是因为这般的轰轰烈烈,《费加罗的婚礼》迅速在欧陆其他城市蹿红,而正在蒙昧中求发展、黑暗中求启发的波希米亚要城布拉格对此剧亦沉醉着迷,“莫扎特”朝夕之间就成为这个历史名都恋恋痴眷的名字。

乐飨布拉格

莫扎特首访布拉格是在1787年的1月11日。此次的行旅除起因于《费加罗的婚礼》的成功外,莫扎特亦借此拜访老友——女高音约瑟斐娜·杜思科瓦(Josepha Duschek,1754—1824,捷克语作Josefína Dušková)。约瑟斐娜的外祖父曾任萨尔茨堡市长,因而她与莫扎特有数次地缘之往来。加之约瑟斐娜歌声绝妙,其夫婿弗朗兹·杜思科瓦(Franz Xaver Duschek,1731—1799,捷克语作František Xaver Dušek)又为名闻欧陆之音乐教育家,是故莫扎特与这对夫妇情谊甚笃。此外,从三十年战争(Thirty Years’ War,1618—1648)的残灰余烬中逐渐复苏的波希米亚急于恢复建设、挽救文化,因此在1783年落成了崭新的音乐厅,即是今日著名的布拉格艾斯特剧院(Estates Theatre,或有中译为“城邦剧院”)。莫扎特除好奇新音乐厅的声响效果外,由优秀指挥家包括约翰·柯哈兹(Johann Baptist Kucharz,1751—1829,捷克语作Jan Kğtitel Kuchağ)、约翰·史卓巴赫(Johann Joseph Strobach,生卒年不详)等带领的顶尖乐团更为其关注焦点。布拉格人的盛情,布拉格人的友善,布拉格人的诠释,让莫扎特将他是年1月19日在该城首演的第38号交响曲直命为《布拉格》以志纪念。

布拉格乐迷们对《布拉格交响曲》(Symphony No.38 in D Major,K.504“Prague”)再次疯狂后,布拉格剧院的经理彭第尼(Pasquale Bondini,?—1789)便趁势请莫扎特与其搭档达·彭特为布拉格量身定做一部歌剧,即后来名垂青史的《唐璜》。事实上,达·彭特的专长并非从无到有的“创造”,而是从有到精的“改写”。他的可贵之处是极尊重作曲家的意愿,并且懂得如何让声情并茂、文乐并行。因此,他采撷意大利剧作家伯塔提(Giovanni Bertati,1735—1815)1775年所撰之《石头客》(Convitato di pietra)为《唐璜》之文本,在此基础上让音乐与文字紧密结合,呈现出亦庄亦谐、亦喜亦悲的戏剧张力,且借之于布拉格刻下不朽盛誉。以作曲手法而论,《唐璜》的乐念前卫,内含极致的强弱变化与诡谲的半音编排,然游离之中又不失调性的中坚统一,仿若故事的严肃主题一直鼎立在和谐的影像之内。布拉格这个东欧古城拜神圣罗马帝国(Holy Roman Empire,约962—1806)哈布斯堡王朝以乐宣教、借乐统政所赐,具高度普及的赏乐水平,因此莫扎特能够在此知音遍地之所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地创作,将他心念所及蕴化至曲曲咏叹当中。

关于作品

1.《唐璜》故事原是教会创作,用以喻世、醒世、警世的寓言。公元1630年,西班牙学人僧侣莫利纳(Tirso di Molina,1584—1648)将之戏剧化后便广为文学界、音乐界和戏剧界取材。

2.神圣罗马帝国统治波希米亚时期,曾以大量天主教音乐注入学校教育,欲以此并合思想、整合政教。而此有心插柳除提升全民音乐水平外,也荫及波希米亚地区枝繁叶茂的杰出音乐家们。这也正是文化观察家以及学者(如Daniel E.Freeman)认为歌剧《唐璜》能够在第一时间为布拉格乐迷欣赏并接受的原因。此外,莫扎特歌剧《唐璜》的序曲是在演出前最后一刻完成(有一天前与两天前两种说法),那么正是因为布拉格当地音乐水平极高,乐团成员杰出,才能以试奏的方式顺利完成演出。

《唐璜》于1787年10月29日在布拉格艾斯特剧院由莫扎特亲自指挥进行首演后大获好评,因此1788年5月7日便也在维也纳以修订版问世,以符合德、奥之品味与歌手之才能。只可惜原本珍惜莫扎特才华的约瑟夫二世皇帝对此剧兴趣缺乏,加上《费加罗的婚礼》后对莫扎特心生警戒,于是乎赏毕《唐璜》时他只淡淡地品评说﹕“莫扎特的音乐创作一向都很优秀,《唐璜》的游刃有余甚至超越《费加罗的婚礼》,但这样的风格维也纳听众们可能不太习惯。”缘此,在宫廷失去惯宠的莫扎特命运急转直下,甚至在接替乐长格鲁克大位后领不到前任一半的薪资。凄惶的晚景使得莫扎特只能顷刻无止、昼夜兼程地工作,是负荷,也是寄托,最终这位古今难再的奇才在牵挂着《魔笛》、惦记着《安魂曲》(Requiem Mass in D Minor K.626)的忧思中渺邈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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