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

[唐]义玄[1]

1.师示众云：“道流！切要求取真正见解，向天下横行，免被这一般精魅惑乱。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只是平常。尔拟[2]向外傍家求过觅脚手，错了也。只拟求佛，佛是名句，尔还识驰求[3]底么？三世十方佛祖[4]出来也只为求法，如今参学道流也只为求法，得法始了，未得依前轮回五道。云何是法？法者是心法，心法无形，通贯十方，目前现用；人信不及，便乃认名认句，向文字中求意度佛法，天地悬殊。道流！山僧说法，说什么法？说心地法，便能入凡、入圣，入净、入秽，入真、入俗。要且不是尔真俗凡圣能与一切真俗凡圣安着名字，真俗凡圣与此人安着名字不得。道流！把得便用，更不着名字，号之为玄旨[5]。山僧说法与天下人别，只如有个文殊[6]、普贤[7]出来，目前各现一身问法，才道咨和尚，我早辨了也。老僧稳坐，更有道流来相见时，我尽辨了也。何以如此？只为我见处别，外不取凡圣、内不住根本，见彻更不疑谬[8]。”

【注释】

[1]义玄(？～867)：曹州(河南)南华人，唐代著名僧人，临济宗的创始人。出家后得法于黄檗希运禅师，后在河北镇州临济院弘法，设三玄三要、四料简等机法接引徒众，更以机锋峭峻著名，别成一家，遂成临济宗。义玄经常用叱喝的方法接应学人，所以有著名的“德山棒、临济喝”之说。临济宗对参禅者的要求比较苛刻，但是宗门昌盛，学徒众多，是中国禅宗最为盛行的一派。“四宾主”“四料简”与“四照用”是临济宗经常使用的传教方法。“四宾主”是通过师生(或宾主)问答的方法，衡量双方悟境深浅。“四料简”“四照用”则是针对悟境程度(对我、法的态度)不同的参学者进行说教的方式。临济宗接引学人的方法单刀直入，机锋峻烈。自义玄用棒喝，以至宗杲提倡看话(公案，即禅祖语录)，都是以迅速手段或警句使学人省悟。其机锋锐利，与曹洞宗的“默照暗推”有极大不同，所以颇受武人、俗士所好，将士、政客等也多参此宗禅法，所以临济宗渐渐成为我国禅宗的主流。《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三圣慧然编。

[2]拟：打算。

[3]驰求：奔走寻求。

[4]三世十方佛祖：指一切的佛祖。三世是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十方是四方(东、西、南、北)加四维(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与上下二方，指全宇宙。

[5]玄旨：玄妙幽微的旨趣。

[6]文殊：文殊师利的简称，菩萨名，以大智著称，与普贤常侍于释迦如来的左右。

[7]普贤：菩萨名，于佛教四大菩萨中，以大行著称。

[8]谬(miù)：错误。

2.问：“如何是佛、魔？”师云：“尔一念心疑处是魔；尔若达得万法无生，心如幻化，更无一尘、一法，处处清净是佛。然佛与魔是染、净二境，约山僧见处，无佛、无众生，无古、无今，得者便得，不历时节，无修、无证，无得、无失，一切时中更无别法。设有一法过此者，我说如梦、如化。山僧所说皆是。道流！即今目前孤明历历地听者，此人处处不滞[1]，通贯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别不能回换，一刹那间透入法界，逢佛说佛、逢祖说祖、逢罗汉说罗汉、逢饿鬼说饿鬼，向一切处游履[2]国土、教化众生，未曾离一念，随处清净，光透十方，万法一如。道流！大丈夫儿今日方知本来无事，只为尔信不及，念念驰求，舍头觅头，自不能歇。如圆顿[3]菩萨入法界现身，向净土中厌凡忻圣，如此之流取舍，未忘染净心在。如禅宗见解，又且不然，直是现今更无时节。山僧说处皆是一期药病相治[4]，总无实法。若如是见得，是真出家，日消万两黄金。道流！莫取次被诸方老师印破面门道，我解禅、解道，辩似悬河，皆是造地狱业[5]。若是真正学道人，不求世间过，切急要求真正见解。若达真正见，解圆明方始了毕。”

【注释】

[1]滞：凝积，不流畅。

[2]履：踩，踏。

[3]圆顿：圆融诸法，顿速成佛。是天台宗教义之一。

[4]药病相治：云门文偃禅师所说的公案名。《碧岩录》第八十七则曰：“云门示众云：‘药病相治，尽大地是药，那个是自己？’”“药病相治”指的是药与病是相对的二者，转指凡夫相对二见。修行者能灭除药与病的妄想，才是真正达到出家的境界。达到了灭除相对二见的境界时，尽大地都可作药；如果自己能活用药石，则尽大地都成为自己，除自己之外，无药可求，也无可除之病。

[5]地狱业：成为进入地狱原因的所作所为。

3.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垂[1]开示。”师云：“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学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磨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底人。后遇二祖[2]，一言便了，始知从前虚用功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别，若第一句中得，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得，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得，自救不了。”

【注释】

[1]垂：敬词，用于对方地位高于自己时。

[2]二祖：禅宗在东土的第二祖慧可禅师。相传慧可到嵩山少室峰向达磨求道，站立在雪中自断左臂来显示他求法的决心。达磨看慧可意志如此坚定，便将他收为弟子，后世也称他为断臂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