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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

读者30周年:是你来检阅我的忧伤了吗(温情卷) 作者:


九月的阳光

文_陈志宏

到县城读高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借自行车。

高一(1)班第一次班会,班主任说:“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全班同学下周日去雄岚峰旅游。这个地方离县城不远,只有十几里路,大家骑自行车去。如果没有,就想办法借。”班里,顿时炸开了锅,一片欢腾,只有缩在角落里的我,暗自发愁——到哪去借呀?

尽管家里有一辆破旧的“春燕”牌自行车,可是,父亲去学校教书要用,再说,骑几十公里山路到县城来,我也不敢。

班上,我没有一个熟人,同学大都来自县城。他们有的是初中或者小学同学,有的是街坊邻居,相互很熟悉,课后就亲热地嬉戏打闹。而我,只是一个寂寞的旁观者。我无法开口向他们借。几个来自其他乡中学的,偶尔还会搭茬的,但也没有好到可以开口向他们借自行车的程度,再说他们和我一样,也没有。在县城没有亲戚,我无处想办法。

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天,一大早,我们全班同学,聚集在校门口,准备奔赴雄岚峰。令人惊奇的是,来自另一个乡中学的某同学,居然也骑上一辆车。我悄悄地问他:“你的车是哪来的?”他说:“我爸爸送来的。”我谄媚地对他笑,低声地说:“能不能带上我?我也会骑车,我可以带你!”他拒绝得非常干脆:“不要你带!我自己一个人骑。”

我涨红了脸,低下头,双手都不知往哪搁。才知道,不见得城里同学会虚骄,有时,同样来自农村的也会头翘上天,眼看不起人。我主动对班主任说:“老师,我不去了,我没借到自行车。”“你别着急,先问问哪个同学愿意带你不?”班主任老师对我安慰道,接着冲人群里大声说,“陈志宏同学没有借到自行车,哪个同学愿意带他吗?”

刹那间,空气凝结住了,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吵闹,倏而逝去。显然,大家都不喜欢带人,或者让人带,自己一个人骑行,多自在啊。幸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否则,大家都盯着我,我肯定会恨不得钻进地缝了。这时,一女生推出一辆二六式自行车主动走了出来,她说:“老师让他带我吧。”然后,她冲我挤出一个灿烂的笑。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微笑融入爽凉的空气里,让我充满清甜、羞涩的紧张。此前,我极少与女同学打交道,她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叫艾恒萍,就坐在我前一排。我们虽未曾说过话,但几次眼神的交集,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青春的心里涌动。她偶尔会冲我淡淡一笑,而我僵硬的脸无法以笑回应。这一次,我迎着阳光,大胆地回赠她一个滞涩的微笑。

头一次骑车带女生,让我心底充盈幸福与安然。我与同学们一起穿过县城,穿越山林,在九月的阳光里恣意追逐。白灿灿的阳光流淌成一首秋天的抒情诗,让人感到由衷的畅快,山里清新的空气在我身体里回旋着,驱散了连日来淤积于心中的阴郁。

自行车停在山脚下一个同学家里,我们徒步攀上雄岚峰。在这座全县最高峰上,班主任让我们围坐成一圈,然后,玩击鼓传花的游戏,点将站到中央唱歌。我居然第一个被点上台,站在中央,手心直冒汗。这时,艾恒萍一边鼓掌一边喊:“陈志宏,加油!”来路上,逢上小山坡,她也是这般给我鼓劲。站在九月的阳光下,听着一个女生为我加油,不由地便有了信心和勇气,放开喉咙清唱一首《十六岁的花季》。

雄岚峰之旅,我闭塞的心,豁然洞开,那浓得化不开的自卑与羞怯,被九月的阳光冲淡。由此,我永远记住了一个县城女生,以及她那纯净、友善、热情和真诚的微笑。

来年九月,我主动向艾恒萍借自行车,骑行35公里山路回家,一举打消长期悬在心头那不敢一个人骑车回家的恐惧。九月的阳光,让我变得更自信,更勇敢了。

多少年后,每每走在九月的阳光里,想起那段往事那个人,总觉得很美,很受用。青春是不老的传说。在那段青嫩的岁月,弥散于九月阳光里的同学友情,让我告别初入城市时那独特的情绪阴霾,步入自信的路途,渐次豁达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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